乐妃亲和地握着姜烟的手,温柔地笑道:“烟烟啊,你还有十个月就要及笄了吧?”
“是。”
原来竟是为了这事,姜烟心里有些烦,不会吧?这就要为她寻婚事了?
这架势……该不会连寻都不用寻吧?
乐妃娘娘膝下有一子,是二皇子季清珩,尚未婚配,但已及弱冠。
“那……哥哥嫂嫂可有意为你寻个人家?”
“姑姑,我还有十个月才及笄呢,这么早就订婚事是不是有些过早了?”
乐妃十分不认同她,摇头道:“这事儿哪有闲早的?早些嫁早落根,你姑姑我不也是十五入宫的吗?那不也是方及笄就叫人盯上了。”
“是十六。”
“差不多啦,差不多啦,烟烟我跟你说,你别想还有十个月,你要想的是,就只有十个月了。”
乐妃一人在畅想未来。
“以后,我们家的烟烟出嫁,那可是要筹备好久的,定是要八台高轿,十里红妆出嫁的,还要配上那极美的凤冠霞帔,这光是绣娘赶工都要好久呢,那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极为精细的,你外祖父这不是还要去战场与别国交战吗?你现在定下来,我们与你外祖母再商议一下,你外祖父一回来就可以参加你的大婚,连愁都不用愁了,这不是顶顶好的事?”
是啊,外祖父连愁都不用愁,他哪用愁啊?他都要被气死了。
姜烟突然反应过来,道:“嗯?姑姑你刚刚是说,外祖父要去打仗了?”
“是啊,你……难道不知道吗?”
“没怎么出府,是不知道。”
娘真是的!这事儿也瞒她!怪不得连丫头都不与她说。
“哥哥嫂嫂也真是的,这么大事儿都不与你说,哦对,我们回归现在的主题啊,你有没有相好的郎君呀?”
“额……”
姜烟细细想来,因着方出生的那个道士,神神叨叨念了几句话,她都不曾见过几个年龄相仿男人,哪来的相好?
“不算有吧。”
“什么叫做不算有?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哪还有不算有这回事儿。”
“是这样的姑姑,有个邻家哥哥与我说,他弱冠后便要向我提亲,娶我归家,坞昔那块儿的人都知道这事儿,当时我们年龄都不大,大家都觉得是玩笑话,所以不知道算不算,应当是不算的吧?”
乐妃听后就有点急,连忙道:“这怎的能算?烟烟,这娃娃家的玩笑话是铁定不能当真的,这儿女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只能是,哪能让你们娃娃自个儿私定终身呢?特别是你,你也要想想你身后的是谁?大越的霍将,大越的姜丞,这一到那时候,定是要将丞相府的门槛踏破了。”
姜烟尬笑道:“姑姑既知这婚嫁大事不能如此唐突,那便等外祖父回朝复命时再议吧。”
到那时,嫁不嫁不还是她说了算?
反正,外祖父是绝对不会让她找个随便人家嫁了的,也不说什么必要的高门大户,毕竟她家的门第就已经差不多到顶了,这要是再嫁个更高的她都要闹了。
一旦趟入皇室这摊浑水,便再不能干净了,饶是白纸浸入后,再经千万次洗涤也不能再复当初。
“娘娘。”
“嗯?”
乐妃身边的王嬷嬷俯身过来,耳语几声。
乐妃登时喜了。
乐妃向王嬷嬷吩咐道:“你去将他带过来。”
她听令退下了。
“烟烟你看啊,皇宫离丞相府不近吧,这老远来一趟,就在福安宫坐一会儿就走了,怕是不值得,要不烟烟今日便留在宫中吧?可好?”
是不近,但也不远啊。
“这……”姜烟不知如何是好,留在宫中她是怎么样都不会舒坦的。
“刚刚嬷嬷跟我说,你珩哥哥回来了,那烟烟要不要同我一切去见见他?不去也行,我吩咐嬷嬷将他带过来。”
“哦,他全名叫季清珩,从小那厉害得咧,骑射舞剑样样通,你不是说很想去西北骑马射箭吗?虽然不能去西北,但皇家有围猎场啊,我让他带你去,叫他好好教你,一定把你教会,我们烟烟这么聪明,绝对一点就通,不会也没事儿,珩儿向来有耐心,性子也温和,与你也相……”
“姑姑!”姜烟适时地喊了一声,生怕乐妃再说下去,就要聊到她要抱几个重孙子了。
“按理说,殿下也是烟儿的哥哥,烟儿自是打心底里尊敬殿下的,这哪能成婚呢?”
乐妃吃了一口糕,也想了一会儿,她又道:“这个当然没事啦,烟烟莫要担心,你爹爹不是我们家亲生的,是在路上抱养的,这天底下,又有谁人敢非议你们?放心好了。”
这样说真的好吗?好吧,不能否认,这是实话。
乐妃娘娘今日可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无论说什么都能接得住,怕是早先就准备好的。
也还说不定,季清珩根本就不在宫中,乐妃只是打个幌子吓唬她,想看看她什么态度吧?
她爹娘都没急着嫁她出去,这个姑姑倒是为她操心操肺。
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的这一番好意。
“姑姑,今日,烟儿怕是不得再陪你解闷聊天了。”乐妃欲问她原因,姜烟便先一步解释道:“我娘身子有些不适,也不知怎的,我方才出府的时候都还未起来。我这心里,一直担忧得紧,今日,怕是不得见殿下了。这厢与姑姑、殿下陪个不是,烟儿得先行回府了。”
姜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乐妃再不让她回去,怕是有撺掇他人不孝的罪名了。
“那……好吧。”乐妃已知是留不住她了,问道:“烟烟不等你父亲了?你父亲还在宣政殿呢。”
“爹爹向来与圣上畅谈多时,烟儿便不留了,爹爹来前也与我说过不要等他,快回府去侍候娘。”姜烟起身告退,道:“姑姑告辞,烟儿改日再入宫与姑姑聊闲谈天。”
“好。”
言罢,姜烟离开了福安殿。
待姜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乐妃身边的那个王嬷嬷又从里殿出来了,递上热茶。
“这个姜烟,倒是一点都不好含糊,机灵的很,不过……”乐妃想到了季清珩与她说的话,又道:“也好,正恰恰好做珩儿的皇子妃,定能为他谋得一番好前程,也不至于叫他人欺负。”
“娘娘说的是,殿下也定能理解娘娘的心。”王嬷嬷道。
“但愿如此。”
这一去一回,天色已经不早了。姜烟在外头又晃了一会儿,在新开张的明逸轩要了个包间,在里头吃了些有名的江南菜,这才回府。
她回府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姜烟没有先回房,而是去正院里看了眼霍洺遥,方进房门,意料之中的看见她在大块朵颐。
呵,她用脚想都知道,霍洺遥准没事儿。
不然,姜魏明今日哪还会与她一起进宫?
霍洺遥真要有了什么事,姜魏明准儿比她还急。
姜烟吃了三只霍洺遥亲手剥的虾,还吃了只大闸蟹,与霍洺遥聊了会儿入宫的事,就自觉地回房了。
哦,她的小月半还没喂呢,这会儿都还没吃晚膳,一定饿极了罢。
就叫姜魏明那老男人羡慕她吧!她可是吃了霍洺遥亲自剥的虾!
“姑娘,姑娘,外头有人捎了封信过来。”小佩从房外小跑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信?谁给的?”
若是阿公阿婆和容青他们捎信的话,信都会放在城南驿站,里外接头的都是影竹的人,也安心些。
怎会直接往丞相府送?难道不怕被相府的奸细截了吗?
而且,她在京城又没什么相知好友,这是哪一出?
“不知道,来人将信交给侍卫,说了是给姑娘的,就离开了。”
“匿名信?”
姜烟把在怀里躺着的小月半放了下来,将青菜叶子放在了小月半跟前。
小月半自觉地动了动雪球似的身子,将自己挪到一边,低下头,咀嚼着菜叶,长耳朵晃了晃。
“我看看。”
姜烟接过信封,拆开来看了一会儿。
一纸信阅完,她便将信折纸起来,重新放回了信封。
她嘴边挂着的微笑已然消失不见,神情渐渐冷了下来,眉头轻轻蹙着。
“盛风和石头都在吗?”
“盛风不在,石头在。”
“盛风去哪儿了?”
“姑娘你可是忘了?昨日姑娘觉着这些天总派石头去做事儿,恐疏忽了盛风,就派他去给霍老送信了,还有你亲手画的图,为霍老庆生。”
姜烟望着小月半白白胖胖的身子发愣,似在考虑些什么。
是夜,街道上已无烟火气,空空的一条街,冷冷清清的,就她一人在走着。
姜烟撑着把伞,脸上带着面纱,左看右看,像是做贼一样,冷瑟瑟地往目的巷子去。
“喵——”
一声细细的叫声在身后悄悄响起,在昏暗中尤显阴森突兀。
姜烟瞬间后背发凉,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也不敢让气息太明显。
她一点一点地转过身,还没完全转过来,一团黑色的东西飞快地从一旁窜过来,经过她脚边,正巧与她对了个正眼。
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
姜烟一晃神,愣是没认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直愣愣地待在原地没走。
半晌,姜烟才后发地意识到,那是一只黑猫。
她稍稍安心地呼气,放松了一下。
看着这样子的街,她的心空荡荡的,不禁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骨哨,暗暗地鼓起勇气。
姜烟加快了行进脚步,赶着往深巷子里走,比起这点小害怕,她更怕自己赶不及,没能救下他们。
若是晚了,再想救他们,可就难了。
巷子深处,有四男一女一小,正在对峙着。
街坊邻里也有些跑出来了,看戏的看戏,想帮忙的也不敢帮,看着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腿都发抖。
“不是我们不体谅你,已经体谅你、宽恕你三年了!三年了!这钱究竟什么时候能还上!我们哥几个都要变成穷光蛋了!”一黑衣男子皱着眉头,不耐烦道。
“大哥,这娘们儿不会是就这样不还了吧?小的刚刚去里屋瞧过了,别说值钱的玩意儿没有,其他衣裳、粮食什么的都没有,那老婆子也不在,屋子里收拾得那么干净,赶明个儿,不会是要带着这小子跑了吧?”另一个灰衣男子压低声音对黑衣男子道,凑近他的耳朵。
“跑?你还敢跑?老子的钱都没还上你还敢跑?”黑衣男子竖着凶眉,瞬间暴怒地喊道:“当初借你那赌鬼哥哥的钱,还不是看在你娘曾经帮过我们,大家又都是兄弟,如今还不上了,竟然还想跑,吃了豹子胆了你!”
“就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灰衣男子应和着。
“龙大哥,我们没有想跑,只是家里实在太苦了,卖了好些东西,我已经唤人去送信了,会有银子送来的,马上就会到的,龙大哥,我们再等等吧。”崔诗儿护着崔峣,小心地答道。
崔峣这时候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虚虚地靠着崔诗儿,苍白的脸色像夜间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