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向林深当即想起下午那会儿简鸽说过的话。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话音落下，他又想起这两个月来每次去接她，不管多晚多累，回去的路上她都会乐此不疲地分享白天工作时发生的趣事，以及她最近参与了什么项目，有哪些好点子被采纳了，又有哪些看似不错却无法落实的方案被驳回……
“但是我知道你很喜欢你现在这份工作，而且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就这样放弃你肯定会不甘心和遗憾，尤其因为那样的人放弃。”
道理简鸽都懂，但想到后天回去上班要面对徐铖那副恶心的嘴脸，她实在无法做到云淡风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有其他恶心人的行为举止。而且，”她仰头看着向林深，“我在乎你的感受。”
向林深将简鸽拉进怀里：“将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如果他这么做了，你可以向你的更上级领导反应问题，如果上级领导不理会，到那时候你可以认真想一想这家公司是否值得你的喜欢，以及是否值得你留下来。”他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心中满溢着喜悦，“我很开心你这么说，但是比起我那微不足道的感受我更希望你快乐。最重要的是，我对自己有信心。”
“什么？”
“我觉得我的魅力足够让你一直喜欢我，当然，我会继续加油，也会努力让我的魅力更上一层楼。”
又来？
简鸽伸手捂住向林深的嘴巴，凝视着他笑意几乎溢出眼眶的双眸，刚刚才消退的热意再次升起：“不许说这些了！”
向林深“唔唔”几声，表示知道了。简鸽半信半疑抬起手，刚离开一公分，向林深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响起来——
“我是认真的。”
“……”
“你到底看了多少这样的书？”
“一周前开始断断续续看，大概……”向林深努力回想，那些片段在脑海闪现，眉心不自觉拢起，半分钟后得出答案，“五本。”
看着向林深一副吃了苦瓜似的模样，简鸽又好笑又无奈地说：“真是难为你了。”最近大热的言情文她或多或少了解过，他们公司前一段时间才签下的一个项目就是根据大热IP改编的剧，她有幸在播出前看了样片，至今还能一字不落地记起那些能创飞她的台词。
她轻轻揉着他的眉心：“以后杜绝出现这样的台词。”
“你真的不喜欢听？”向林深不死心。
简鸽重重点头：“真的不喜欢。”
向林深有些懊恼：“来你家之前我特意问了我爸妈还有孙源他们，我应该要准备什么。答案大同小异，就是让我准备礼物，准备你爸妈还有你会喜欢的礼物。后来孙源又单独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书看得怎么样，有没有学习到什么精华，让我见到你一定要把学会的用上，保准你会喜欢……”欲言而止。
简鸽偏过头，紧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十几秒后，笑意被压制住，她转回头，目光落到向林深脸上，一秒破功，再也止不住。
“他是不是故意的？”
向林深拍着简鸽的背帮她顺气：“看你的反应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我怎么有种你的智商急剧下降的感觉？”不过……仔细一看还挺可爱。
“我想大概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苯基乙胺以及多巴胺分泌太过旺盛，以至于影响了情绪和行为。”向林深表情认真。
“科学依据？”
“嗯。”
简鸽双手环住向林深的脖子：“那就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停分泌这两种化学物质。”
长大之后才发现快乐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
真幸运，他们是能让彼此都能拥有快乐的人。
回陵杭前，葛冬芹特意将简鸽拉进房里说了些体己的话——
“鸽儿，我问你一件事，你别怪我多心。”
葛冬芹难得以这种与人好好商量的语气以及态度和她交流，简鸽一时适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她，点了下头：“什么事？”
“昨天和小向的见面完全是意外，后面发生的事还有听到的消息也很突然，那会儿我只觉得他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么多，怪可怜的，难免起了恻隐之心。”葛冬芹握住简鸽的手，叹息了声，“晚上我仔细回想了一遍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还有你小时候、大学以及读研时候的事……”
简鸽精神高度集中，葛冬芹说的话一字一字滑进耳朵里，句子越是完整她的心越是忐忑不安，好像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踩在架在高空的绳索上，只要失去一点平衡，她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她紧抿着唇，小声问：“妈，你是不是想问我我和他在一起的原因？还是你仍然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我想知道原因。”
葛冬芹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三年前的那个暑假，那次争吵过后她和自己女儿的关系就不再像从前那般亲密，她们之间有了的嫌隙和隔阂，无论她想怎么修补都无济于事。
她的建议、安排在简鸽看来仿佛都是掺了巨毒的鸡汤，只要喝一口就会要了她的命，所以每次这样的谈话都是以争吵收尾，
她说“这是我的人生，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以后不管是好还是坏，我都不会后悔。我真的不想也不需要你和爸爸来教我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不是你们人生的延续也不是来弥补你们的遗憾，不要把你们的意愿和想法强加到我身上，我不是以前你们手中那个提线木偶了”。
葛冬芹从没想过会从自己女儿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人生的延续”、“弥补遗憾”、“意愿强加”、“提线木偶”……
原来她对之前的二十几年有这么多的委屈和不满。
可明明她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她是她的妈妈，她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心疼爱护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把她当成提线木偶？
而且，她妈妈也是这样的啊？为什么到她当妈妈之后就不可以了呢？
葛冬芹拍着简鸽的手背：“你和妈妈说实话，你和小向在一起除了喜欢，是不是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听到葛冬芹的话，简鸽松了口气：“妈，您到底想问什么？我和他在一起当然是因为我们互相喜欢，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原因？”
她以为她妈妈又会像之前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不是她满意的，她都不会同意，昨天晚上只是因为她和她爸爸一唱一和，加上消息来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她懵了头，稀里糊涂松了口……
幸好，只是她以为。
葛冬芹看出简鸽的慌张和犹豫，笑了笑：“小向这孩子很不错，虽然年纪比你小，但我能感觉出来他为人处世还有心智其实都比你成熟，除此之外，我能感受到他对你的喜欢和珍视。”
第一次见面，算不上正式，或许会预料到有这么一出，他倒是提前准备了很多东西，知道她在医院工作，每天久站、饮食不规律、喝水也少，脾气还暴躁，买了按摩仪、泡脚桶、腰椎枕、燕窝、养生茶、虫草、铁皮石斛……还有给老简买的全套渔具、护膝、血压检测手环，大袋小袋堆满了整个玄关。
“那些礼物还在客厅放着。”葛冬芹细数了一下，足足有二十三样，昨天光是把东西全搬到客厅就费了她和老简不少劲儿，按摩仪就有五个，眼睛的、肩颈的、腰部的、腿部的、脚底的……
足够的重视才会花心思准备这些。
“我就是想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之前是不是就知道他做过手术。”
简鸽点头：“我知道，在一起前他就把所有事以及将来可能会有的风险全都告诉了我。”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事需要再隐瞒了。
葛冬芹并不意外简鸽的回答，只是心里一紧，害怕下一个答案是自己所想的那个。“那我问你，你知道这些事之后就没想过将来？如果你们一直顺利交往下去，结婚是必然的结果。”
葛冬芹的话让简鸽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她和向林深之后会怎么样，或许就像她说的，他们会很顺利地走下去，然后自然而然地迈进婚姻的殿堂。
如果奇迹一直存在的话，或许他们可以相伴到老，极小的概率下还会有一个孩子……
但，将来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我没有想那么远。”简鸽诚实回答，“可能因为小时候你和爸爸一直在我耳边替我畅想将来，幻想我未来会如何如何，导致我对你们安排下的未来有点反感，轮到我自己做主之后，我只想把握现在。”语气中带着一丝难掩的委屈和怨气。
葛冬芹自然也听出了简鸽的委屈，她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愧疚，随后心脏好似被人狠狠揪住一般，一阵一阵地疼。
“我昨天和你爸爸聊了很多，小时候你很听话，我以为我给你安排的一切都是你喜欢的，长大之后我以为你只是处于迟来的叛逆期，所以不满意我给你的建议和安排，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一直有这么多委屈。”她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脾气一直不好，还喜欢指点你和你爸。你爸没什么脾气，一直都听我的话，你小时候也是，所以我一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最近几年和你争吵多了，也一直觉得是你的问题，怪你不好好听我说的话，替自己感到委屈，明明都是为了你好，你却不珍惜，一直跟我作对。”
简鸽插话：“妈，我不是跟你作对……”
葛冬芹摆手：“你先听我说完。”
简鸽不再说话，葛冬芹继续：“甚至到今天之前我都一直这么觉得，当然现在也只是在你爸的劝慰下稍微反思了一下，我的确有那么点不对。”
简鸽很好奇她爸爸到底说了些什么让她妈妈这么犟的人开始反思自己，半个多世纪都这么过来的人，改变观念以及反思自己，并且松口承认错误，哪怕只承认了一点点，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葛冬芹瞅见简鸽脸上的不可置信，笑了起来：“别这么看着我，虽然我知道这是我这几年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和你说话，还在你面前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过我和你爸约定好了，今天绝对绝对不和你吵架，也绝对不会生气。”
“妈，爸爸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这些不重要，”葛冬芹继续之前的话题，“虽然我是觉得自己之前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但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的的确确都是为了你好。”
简鸽嘟囔：“怎么又开始说都是为了我好？”
葛冬芹“啧”了一声，简鸽立马噤声。
“我妈妈，也就是你外婆，那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外婆？”简鸽瞪大了眼睛，她印象中的外婆慈祥温和，还非常宠她，不管她做什么她都支持，和她妈妈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外婆比我脾气还暴躁，我的工作、婚姻都是你外婆安排的，还有你的名字也是你外婆取的，当然她做到这些都是为了我好。”
第一次听到妈妈口中的外婆，简鸽大受震撼：“你就全听外婆的安排？没有想过反抗？”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就是因为医院天空飞过一群白鸽，所以她妈妈随意地用了这个字。
“当然也想过，可是你外婆说的对，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葛冬芹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我们那个年代大多这样，我不想成为异类。”
“那你有后悔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