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思嘉发了条消息,说有代言找上门。宣茗费时间看了看,不是什么大牌子,但从前在她刚回国的时候,和这家品牌也有过合作。
当年她才刚刚出名,四处都是虎狼,徒有空虚的人气,却没有守住它的背景。该争的争不过,该抢的抢不到,眼见资源就要走下坡路,只有这家品牌坚定地选择她。
她现在和从前大不一样了,这家牌子却没能借到她的东风,依然不温不火。
宣茗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对靳思嘉说,接吧。
就是这一会儿工夫,爸爸坐不住了,他着急地“啧”了声:“还忙工作!病床上都耽误不了你接通告……”
又嘟嘟囔囔抱怨:“回回话呀,爸爸问你呢……”
宣茗无奈,倒扣手机:“行吧,不工作了。”
“所以……”爸爸犹犹豫豫,“所以秋澄和你……?”
“可能会有发展吧。”
宣茗神色平静,语气清淡。说出这句话时,眼神不自觉瞟向窗外,那里有一株冲天古树,枝叶繁茂,挡住了一小半阳光。
爸爸不再多问,他听到这句话,应该也已经明白。
可能会有发展,也就是现在还没有任何特别的关系。
至于未来怎么样,还要一步一步走下去才知道。
“爸爸不催你定下来,也无所谓你谈恋爱最后能不能定下来。不过呢,我们还是要考虑一下对方的心情和他的意愿,像小林……”
爸爸顿了顿,“小林当年不就是因为和你观念不一样,然后没走到最后嘛。万一秋澄也抱着好好结婚的想法去,你还是得趁早跟人家说清楚,秋澄还小呢……”
宣茗失笑,真受不了他唠叨。
“好了好了,我当然知道。林琅教训在前,我还能再惹一次麻烦不成?”
爸爸不大信任地瞥了她一眼。
而宣茗自顾自低下头。
-
李秋澄在路上翻了翻宣茗朋友圈,她设置一个月可见,几乎没有什么内容。唯一一条可见的,是在二十几天前发的几张青海照片。
青海湖周围,景色旷达秀丽。
是她工作了好几个月的地方。
广播让他登机,李秋澄正打算收了手机,退出朋友圈,却正好看见了新消息的红点。
是宣茗。
她问他,最近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李秋澄心念一动,从来没盼过她还能记住他的生日。
他一边走路一边打字,是,九月十七号。
对面很快回复:那提前祝你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李秋澄过安检、上飞机。机舱里还没有太多人,安安静静地,只有他敲字的声音。
“有机会的话,可以和llia见面吗?”
迈出两年半来最大的一步。
李秋澄手指微微颤抖着按下发送键,然后紧紧盯着微信屏幕。他心口剧烈得跳动,紧张到不自觉咬紧牙关,可是依然没有移开眼神。
哪怕是拒绝,他也想清楚明白地看见,坦荡地面对。
他害怕结局,但是一定不会回避结局。
他想,今天宣茗已经走了一步。
她经历太多、顾虑太多,经年累月磨成了一副周到松弛又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这些性格的养成,都是因为她一次一次地摔倒、一次一次地遭罪,她太会考虑别人感受,可是她也需要别人来考虑她。
李秋澄一直以来的期望,是宣茗能够放心、大胆地向他交付她。
他能让她安心,能让她有片刻的喘息之机。
他已经满足。
而这一切实现的前提,是他要毫无保留地、坚定地走向她。
两分钟后,宣茗发来回复:
“当然可以,地方你定。”
李秋澄恍然松了一口气。
随即,心尖又泛上怪异的感觉。好像体验到了一种身份的转变,两年半过去,终于离她更近了一步。
对于宣茗这样的性子,这一句“答应”,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求不到。
飞机即将起飞,带着他雀跃的心情,连枯燥的行程似乎都变得可爱起来。
李秋澄看狭窄小窗之外,飘过他眼前的云、渐渐变小的建筑、色调慢慢分离的蓝天。
云是长了兔耳朵的猫,建筑群连成五角星,天空脱掉了碧蓝的裙子。
一切都蒙上蜜糖制成的面纱。他看什么都欣喜,看什么都觉得充满希冀。
-
“ok!cut!”
“好了,拍完了!辛苦二位老师,下班下班吧!”
凌晨一点多,李秋澄和沈冠清合作曲MV拍摄结束。他和沈冠清说了再见,秋天晚上风凉,两人都匆匆带妆躲进车里。
今天靳思嘉亲自来接他,靳大总监锐利的眼神透过后视镜看他,冷酷无情地吐出几个字:
“有饭局,和几个导演,我跟你一起去。”
李秋澄按了按太阳穴,划开手机屏幕:“现在?”
“他们哪有时间概念?想一出是一出,要不是有几个确实挺有名,我费这老大劲半夜出去喝酒?”
手机开了勿扰模式,有折叠的几条微信消息。
他心弦一动,立刻跳转界面——
果然是宣茗。
她没卡点,零点出头发的。
“生日快乐。”
“要健康要快乐哦,秋澄小老师~”
调侃一样的语气,好俏皮,真难得。
李秋澄在颠簸的车厢里盯着微信屏幕很久,直到接近私房菜馆,他才慢慢将手机贴到心口。
要健康,要快乐,你也是。
阿茗。
包厢里围坐一群知名大导演,都是熟悉的面孔,在圈里颇有地位。边上还坐着不少当红演员,一半资历咖位都比李秋澄高。
难怪凌晨一点多,靳思嘉也要把他拖过来。
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哎哟,思嘉来了!”
靳思嘉带着笑迎上去,有位导演递给她两杯酒,她头也不回,精准塞到李秋澄手里。
“来晚了啊,和秋澄一块自罚一杯!”
缭绕烟雾,呛人得很。
李秋澄面不改色地一口饮尽,然后挂着商业化的笑容:“张导,抱歉了。”
张导又给他倒了一杯,一手揽过一个年轻女艺人,李秋澄知道她,似乎叫殷梦,他后一届女版101的出道位。
殷梦举着杯子,张导又给她倒满。
她姿态其实有些瑟缩,看得出人很害怕。秋天夜里挺冷的,但是她身上也就一件吊带裙子,一半还被张导扯到了手肘。
“我可是喝太多了啊,剩下两杯,就让小梦代我喝。刚好!你们俩还是师兄妹!”
殷梦深吸一口气,谄媚笑着滑出了张导的怀抱。然后不动声色拉起一边吊带,向李秋澄举杯。
“前辈,这杯我来敬您。”
李秋澄微微蹙眉。
他转向张导,“是我来晚,我自罚三杯就够了,不敢让张导陪我。”
说罢,他再度一饮而尽。
而殷梦怔愣在一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听李秋澄说:“殷小姐手里这杯,就算了吧。”
张导腆着肚子呵呵一笑,手指点着他,眼神看向靳思嘉:“思嘉啊,你看你家小孩,这可就说胡话了。”
靳思嘉扯动嘴角肌肉,“都说是小孩了,张导可别跟他计较……”
“我倒进杯子里的酒,还没有人敢不喝。”张导眼睛笑成一条线,脸上皱纹够夹死一窝蚊子,“当年宣茗火得一塌糊涂,到我跟前,该喝的照样喝。你说对吧,思嘉?”
李秋澄蓦然握紧了拳头。
周围并没有人打算来给他解围。
靳思嘉才迈出一步,却被李秋澄悄悄拦住。
殷梦眼见着要哭了,颤颤巍巍地举起杯子,正要喝的时候,李秋澄忽然开口:
“张导,既然是我的错,不如我多喝两杯,今天晚上陪您尽尽兴,当作给您赔罪?”
靳思嘉紧跟着说:“是啊张导。您这把就被往小殷手里一塞,别人看见了,可不要说秋澄这个当前辈的不顾着后辈?您地位高,当然可以跟小殷开开玩笑,但咱们秋澄就是个刚出来混的,给他留点好口碑吧,当我靳思嘉拜托您,这样行吧?”
张导闻言,才从殷梦手里接过酒杯。
殷梦立马瑟缩着往后退,躲到一个女前辈背后。
憋着一股气的大导演冷笑一声,“记住你说的,今晚要喝到尽兴。”
李秋澄神色淡然,朝他举起酒杯:“当然。”
凭他今天谈起宣茗的旧事,李秋澄也应该奉陪到底。
三个钟头以后,停车场。
殷梦在冷风里瑟瑟发抖,靳思嘉一边等车,一边把外套递给她,问:“你经纪人不跟来?”
殷梦哽咽着说:“本来在的,被张导赶走了。”
靳思嘉扯了扯嘴角,“死老头子色心不改。今晚回去之后,再进饭局要当心,圈子里没多少好人,你要是想过得清净点,该不去的地方就一定不能去。”
年轻女孩吸了吸鼻子,不住点头,“谢……谢谢靳老师,谢谢秋澄前辈……”
靳思嘉把她送上顺风车,暗暗叹了口气。
手机跟着天色一起亮起来。
是宣茗的电话。
靳思嘉微讶,“怎么一大早跟我打电话?”
对面声音带点慵懒的哑,“落地北京了,你在哪儿呢?”
“大早上来北京干嘛?你身体好了?”
“早好了。”
靳思嘉抱胸往自己的车里走,车子里酒气重,不止是她身上的,还有后座李秋澄。
他头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妆容晕开了一些,眼线和眼影混成一团。停车场昏暗的灯光照得他脸颊半明半暗,是一种疲倦阴郁的氛围。
好好的孩子,才两年半,就已经在圈子里被磋磨成这样。
靳思嘉叹了口气:“我把秋澄送回家,刚和张老头子喝完酒。”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都冷了:
“张老头子?那个脑子里就剩喝酒的死混蛋?”
“对啊。混蛋归混蛋,人还是有地位的好吧,要不然我还能带秋澄去?”靳思嘉坐到副驾上,忽然笑了声,“不过秋澄还挺狠的,今天把那死老头喝得吐一地,我还拍照了,哪天给你分享下,太丑了,可好笑了。”
首都机场,宣茗上车的动作一顿。
“……那秋澄怎么样了?”
“他没吐,不过估计也醉得不轻,明天肯定要头痛。”
宣茗握着手机的力度紧了紧。
“住哪儿?我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