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顾扶林在各处找关系，希望官方能够不要出来说话，默默地调查。同时，也在拼命地删帖降热搜，避免舆论形成倒逼倾轧之势。本来局面于他是有利的，但魏听潮一出面，他就吃力了许多。

    但淮生依旧不敢松懈，她连饭都不敢吃，生怕一个没注意，就让顾扶林翻盘成功。

    但就在局势胶着之时，淮生的办公室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高跟鞋，大波浪，烈焰红唇，挂脖的红裙子，还有放肆清朗的笑声，似曾相识。

    这位不打招呼自行前来的明艳美女，是高清廉。

    淮生站起身来，眼睛不避不闪：“高小姐，今天又是灌醉了展总前来的吗？”

    当年UWatch一事，高清廉帮了淮生和彦寂，虽然最后淮生和魏听潮还是中了计，但这份情义，淮生一直记着。

    高清廉大方一笑：“没错，我又给她灌了安眠药，今天让她休息休息。我今天前来，是给你这个的。”

    她说着，把一个U盘递给淮生，淮生狐疑地接过：“这是什么？”

    高清廉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再挣扎的洒脱，似乎经年委屈，一朝解脱：“除了陈如卿之外，顾扶林有一个贴身保镖用了很多年，叫贾孔力，这个视频，是被偷拍下来的，他□□我的视频。”

    淮生拿着鼠标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什么？”

    高清廉眼中含泪：“当年，我和展信一同创办UWatch，我们是真的只想安安稳稳地挣点小钱，不想掺和大企业的明争暗斗。但顾扶林找到我们，他需要我们的平台为他办事，被我和展信拒绝后，他就下了毒计，把我诱到一个酒店里，然后让他的保镖侵犯了我，拍下了视频，拿着视频去威胁展信和他合作。我被侵犯过后，萎靡了好久，整天待在房里不敢跟陌生人见面，UWatch的一切，都是展信在操心打理，她过得很不容易。这些年，她帮着顾扶林，助纣为虐，也是受他要挟。她觉得若是这个视频被公之于众，我一定会承受不住。”她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眼里晶莹的水花清晰可见，声音带了浓厚的哭腔，“事到如今，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淮生听到这样跌宕起伏又辛酸非常的故事，心中也涌起一阵阵的难过，但她强逼自己咽下去，努力纠集起正常的声音问高清廉：“你把这个视频拿给我，是想我用它做什么呢？”

    听到这句问话，高清廉的眼神逐渐由痛苦的混沌变成仇恨的清明：“我献祭上我的名字，我的容貌，我的名声，但我要顾扶林，万劫不复。”

    淮生低头，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泪花，叹了口气：“高小姐，我向你保证，顾扶林不会逃脱，你也不会名誉扫地。这个视频，我会亲自做处理，保证把所有有关于你的信息全部抹得干干净净。”

    高清廉斜眼看着淮生，有些不相信：“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不过……”

    淮生却不回避她的眼神，认真而又包容地说：“高小姐，既然把视频交给我，是信任我，我寇淮生，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见她还有顾虑，淮生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展信当年帮着顾扶林和卓清泉，是为了你。就算没有这层隐情，商场上互相算计的事情也海了去了，长怀的视频在UWatch上线的时候我们就说开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记仇报复。今天你拿来这个视频，不是来赎罪，是有恩于我寇淮生。”

    高清廉的神情，这才从紧绷的状态缓过来一点，向淮生点了点头：“我信你一次。”

    说完，她便袅娜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配合着她转身的背影，仿佛一部武侠电影的结尾镜头。

    高清廉走了以后，淮生立刻插上U盘，打开视频编辑软件，开始一帧一帧地打马赛克、消音、P背景。这画面触目惊心，淮生拼命劝诫着自己：不要认真看，不要共情，不要想象，不要感性。

    她就这么忍着情绪，忍着愤怒，一帧一帧地P视频。这件事情，她不能假手他人。多一个人经手，视频主角的身份就多一分被暴露的风险。她答应了高清廉不损害她半分名誉，就一定要做到。

    她一边修着图，一边还要密切地关注着网络的动态，直到剪好片子，让黄盈把片子和写好的文案一起散播出去。为了防止对方倒打一耙说造谣，最好用一些大家都听得懂的代词，不要指名道姓，只说最近出事的扶桑高管指示身边人侵犯合作伙伴，并拍下视频威胁对方。

    高清廉给的片子，全程都非常刺激，一发出去就被封。

    但这样的视频，配合着最近腥风血雨的顾扶林话题，要传播是挡不住的。百度网盘，私聊截图，甚至□□。这个视频一经发出，就像蝗虫一样飞速传播。感官的刺激能够直接调动起人的激愤情绪，而网络声量就是由情绪所推动的。所以无论是耸动的标题，艳丽的视频，或是其他骇人听闻的消息，都是为了将大众的情绪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至高点，高到能够让顾扶林装死删帖的策略付之东流，高到能够让顾扶林的人脉都保不住他，高到能够倒逼官方出面、谨慎调查，给大众一个说法。

    厉昆仑，魏听潮，高清廉，三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还有一个在背后操作的寇淮生，成群结队的狼，在与一头身经百战的荒野雄狮，正面厮杀。

    淮生把公司的核心人员都聚集在一起，整整一天，时刻盯着屏幕上的热度曲线，用尽各种手段，砸了无数资金，打了一场规模前所未有的大仗。

    但结果是好的，舆论在几方夹击下，已成排山倒海的沸腾之状，甚至有人组织起了线下抗议，到扶桑总部门口静坐、拉横幅、喊口号，要求扶桑给个说法。

    在这样压倒性的舆论面前，顾扶林的人脉和资金也不起作用了。

    等了一天，官方终于出面，确认已经接到厉昆仑的首告，并将以对公众负责的态度对顾扶林展开全面调查，调查的进度将继续对大众跟进。

    官方的发文，虽然还远远不到这场战役的终点。调查，审讯，取证，庭审，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会是顾扶林翻盘的机会。但让官方出面，确证了顾扶林的嫌疑，至少是阶段性的胜利。

    看到官方发文的那一刻，全组人都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尖叫着，拥抱着，淮生看着他们，默默地给组员点了奶茶，留了黄盈的号码，嘱咐她一会儿别忘了出去拿外卖。

    淮生拍拍黄盈的肩膀，疲惫地走出了会议室。

    沸腾的网络，耸动的视频，巨大的资金，她今天一天过得太刺激，感官都麻木了。

    淮生回到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她早已拿好几天的换洗衣服，做好了在公司安营扎寨一周之久的准备。

    她靠在沙发床上，只觉得疲惫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无力像沼泽一样吞噬者她。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向外泄露着力气，仿佛一个被戳破了孔的皮球，缓慢地进入死亡。

    但这样的安宁维持了没几秒，淮生就被手机铃声吵得不得不竭尽全力把自己从梦境里拉回现实，接起电话：“厉总，怎么了？”

    厉昆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非常无力，仿佛是撑着一具病骨，耗着心血肺气发出来的声音。但那声音里，狠厉不减，果断不消：“今天做得很好，淮生。这几天大众一定会密切关注这个事情，相关部门也不敢怠慢。只要他们能认真对待我送过去的材料，不要被顾扶林的人脉给压下来，那扳倒他的事情就成功了一半。”说到这，她“呵”地一声，讽刺地笑了，“顾扶林的人脉！若我不是生病了，快死了，我的人脉也不会输给他。那些人原先说得多好听，什么‘厉总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全是放狗屁！一见我时日无多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跑得比谁都快！”

    厉昆仑气得急了，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便咳嗽连连。

    淮生在电话这头走不开，没有办法到现场去照顾她，便只能宽慰几句：“厉总，跟小人置气不值得。贵人身旁，留不住小人，是好事。我们这次开局得利，靠着网络上的支持，局面反而单纯，也未必会比斗人脉的局面更差。”

    厉昆仑胸腔里的这口不平气果然被淮生捋顺了，她再说话时，声音明显比之前平静了许多：“我交上去的证据，淮生你也看过，铁证如山。这么清晰明了的证据，如果顺利的话，估计3天后就能有逮捕令下来。但这三天内，顾扶林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脱困，上蹿下跳是少不了了，淮生，我身体不好，你一定要盯牢。”

    淮生轻笑：“当然，我一定盯得死死的，您放心。”

    说完，厉昆仑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但又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明显是有些重要的话要说，但又没想好怎么开口。

    共同的敌人如此强大，盟友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不坦诚。厉昆仑和寇淮生都深知战友交心的重要性，所以在决定开战之后的所有交流，都有话直说，一针见血。

    这是厉昆仑少有的，在说话之前纠结犹豫，斟酌良久。淮生觉得很奇怪，便说：“厉总，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呗。我们也算是交心过的，没必要藏着掖着。”

    厉昆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决心：“淮生，顾扶林以为你是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