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拉萨的第七天,苏印开始发烧。
先是吃了退烧药,起了一次作用之后再也没有效果,去看了医生,医生直接给她开了一瓶氧气让她吸氧,脑子睡的浑浑噩噩,眼睛也时不时看不见。
最终医生说她的体质不适合高原生活。
苏印烧的满头大汗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冷,看着郕归一担忧的目光,弯起苍白的唇笑着安慰他:“我还有好几个地方没去,好不容易来一趟,说好要跟你一起的。”
“你是不是还没见到老赖,它真的很通人性,还很有镜头感。”
“我想和你一起去时空邮局寄一封明信片,我想写给过去的自己,谢谢我能够坚定地走到这里。”
“我还想去很多地方……”
郕归一给她擦掉额头汗:“以后会有机会的,你先好好休息。”
“前几天听阿佳说过几天就是酥油花灯节,到时候大昭寺一定很热闹很好看吧,你没有跟我一起过年,也没有一起过藏历新年。”苏印笑得虚弱,强撑着力气说话,“再等等好不好,过完这个节再回去。”
郕归一看着她渐渐失了焦点的目光,缓缓开口:“好。”
可惜的是,苏印从夜里开始发烧,甚至说起了胡话,眼睛状况很不好,直到第二天早上一点光线都看不见。
郕归一当机立断替两人收拾行囊回了上海,到达机场时,苏少垣的车已经在机场门口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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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和在西藏大差不差,但是苏印有以前的病史,不知道这次情况怎么样,也只能先让她退烧。
退烧针配合物理降温,反反复复在第三天才退了烧,她意识也清醒了许多,中途醒了一次,被喂了一杯水,又再次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开眼,数年前的感觉回来了,眼前一片漆黑,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她伸出手,确认自己看不见。
“你怎么样?”郕归一很快就发现她醒了,连忙握住她的手。
闻着陌生又熟悉的气味,这不是她的房间,她开口想说话,嗓子已经哑的没声了。
“喝点水。”
男人在耳边温声说着,一个温热的杯子递送到嘴边,苏印笨拙的握住水杯。
“我帮你端着。”郕归一声音透出无限的柔和。
喝了水,才有了一点声音,她听着沙哑的不似自己的嗓音问道:“我烧了几天?”
“回来已经三天了。”
她这几天浑浑噩噩的,已经失去了昼夜节律,尤其现在也没有什么白天黑夜之分。一场高烧过去,身体根本没有力气,喝完水,郕归一扶着她坐起来,她脑子还是木的,还有点晕。
“我大哥呢?”
她记得在机场那时候晕晕乎乎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大哥的声音。
“他回去了。”
苏印点头:“谢谢你。”
已经和老宅划了一条界限,再回去只会让爷爷更难做,大哥什么都清楚,所以他一向保持中立,老爷子让他做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到大房,他都不拒绝,但她既然走出了家门,就不可能再让她回去。
郕归一的决定正是她想的。
“你还好吗?”郕归一语气试探,“有没有觉得那里不适应?”
“还好,”苏印刚出声,嗓子就劈了,她笑出了声,“我现在说话是不是特别像一个老头。”
“还好。”郕归一将她的手握着,手背贴着脸,“再喝点水?”
“好。”苏印这次自己握着水杯,郕归一给她托着底,“现在什么时间了?”
“早上六点半。”
苏印怔然后缓缓开口:“我已经很久没这么早起了。”
郕归一轻松的笑着将杯子递给她:“小懒虫想吃早饭吗?我去做。”
经他提醒,苏印确实感觉到自己很饿:“想喝咸粥,广东那种的。”
“好,但是要热一下。”郕归一将她耳边的发轻柔的绕至耳后,“几天没吃饭,先垫垫肚子,想吃包子吗,素的还是肉的?”
“都想要。”
“行。”
大掌附上她的额头:“不烧了,你再休息会儿,我出去给你热饭。”
“好。”
耳边传来扑簌的声音,苏印听见轻微的开门声,继而脚步声远去,她抱着水杯小口小口的喝着,房间难得安静。
不多时,郕归一又回来了:“粥在热着了,想去洗手间吗?”
想起这几天浑浑噩噩的经历,苏印红了脸,还是点点头。
站起来的一瞬头还有些晕,郕归一扶着她进了洗手间,就出了门:“好了叫我。”
“哦。”
刚退烧,身体还很虚,被扶回床上躺着的时候她又出了一身汗,这才发现最近这样反复发烧自己都臭了。
“饭应该热好了,我去给你乘。”
他离开后,屋子里奇异的安静,苏印渐渐恢复了思绪,旁边传来细小的咕噜声,带着一丝香气。
“是什么声音?”她侧过头,在郕归一进屋后问出来,“加湿器?”
郕归一顺着她的方向给她解释:“嗯,一直开着空调,空气太干了。”
似乎为了证明他的话,空调再次运作,发出轰隆声。
失明的后果就是其他的感官被调动,她变得敏感了许多,如果不是手下的触感熟悉,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在自己家,难怪她睡醒浑身都暖融融的,她搬过来后置办了大的家具,墙绘也画了很久,很多细节的东西都没买。
“你一直守着我?”
这个点他应该跑完步洗好澡了,但他身上没有清爽的味道。
“嗯,你烧的晕乎说胡话,医生说要隔一段时间给你擦一下身子。”
她想起来睡的浑浑噩噩的时候有人扯着她的身体,用毛巾一边一边帮她擦去汗,才能让她现在浑身舒爽不粘腻,但是头发实在是没办法。
“粥好了。”
鲜香的气味飘至鼻尖,苏印凑着嗅了嗅:“好香。”
“自己喝还是要我喂。”
“我自己来。”苏印接过碗,温热的碗捧在手里暖暖的,喝了一口,鲜香顺滑的粥入口糯稠,有广东当地的感觉了。
喝了几口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心虚:“我是不是很难照顾?”
偶尔她有意识感觉到被他喂饭,但是实在吃不下,她就发脾气,生病时候的她有多难缠,她自己是知道的。
郕归一伸手帮她她一丝头发拨开:“还好,除了……”
“除了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带了笑:“除了一直抱着我的手说好喜欢我。”
苏印喝粥的动作停住,连连摆手:“我不可能说这种话!”
“勺子还有粥,滴床上了。”对面的人还在笑。
苏印连忙将勺子放回碗里道歉:“对不起!”
郕归一接过碗放在桌上,握住她的手,语气轻柔:“苏印,你还记得我在丽江怎么回答你的吗?”
“我们醒着,就是破晓。”
他语气平和,苏印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我在雪山上看到你给我绣的字,我觉得什么困难我都能挺过来,可是看到你一直醒不来,我感到特别的无力。”
当时得知他要去珠峰后,她有点担心,向客栈老板借了针线给他的衣服里面绣了一个“归”字。
既当做标记也当作一种祈福,她希望他能够平安归来。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记得照顾好自己,”
苏印伸出手,附上一片温热,还带着一丝凉意,她愣了一瞬,勾唇笑道:“好。”
话音刚落,她倾身凑上去,吻在指尖触及的位置。
她这两天打退烧针,嘴巴都是苦涩,开始喝蜂蜜水的时候都尝不出味道,但现在好一点,郕归一浑身暖融融的,拥着她滑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苏印感觉有点出汗,稍稍推了推他。
“热。”
他身子稍稍撤离,贴在她颈间,声音带了一丝颤抖:“你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来的吗?”
她还没开口,他接着将她耳边的头发拨开,轻咬粉嫩饱满的耳垂,颤抖之余带了一丝不安:“怎么会有人一直发烧,还好……”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语气软糯:“谢谢程先生的贴心照顾。”
她抬起头,寻着感觉贴上他的唇,炙热的吻再次落下来。
苏印.心道这个人平时沉稳冷静,怎么遇到点事情情绪这么大啊。
“你好像还有点烧?”
“有吗?”苏印摸摸自己的额头试图摸他的时候,手被压在头侧。
“你是不是觉得身体还有些木?”
“嗯。”
发烧导致浑身迟钝,反应都不灵敏。
清浅的吻落在嘴角,脖颈:“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退烧又能快速恢复知觉的方法,要不要试一试?”
她被亲的晕头转向:“什么?”
一双大手顺着她的衣摆探进去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几天擦身换衣服都是他做的,
此刻脱起来也很得心应手。
在丽江,两人带着荷尔蒙的冲动,多少有些及时享乐的意思,时隔一个多月再相遇再回来,两人已经很亲密,但是又带了写小别的拘谨。
苏印躲闪着:“我想洗澡。”
身上的味道虽然不至于难闻,但是出汗还有脏了的头发,她实在受不了。
郕归一看着她颤抖迟缓的反应,嘴角噙着一丝的笑,伸手拂开她脸上汗湿的发丝,轻若羽毛的吻落在她唇上。
“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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郕归一带着苏印回到了她的房子,苏少垣派了一个医生过来,医生说她高反引起的旧疾复发,但这不是一朝一夕来的,跟作息不规律过度疲劳都有关系,现在积累着一次性爆发了。
苏印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
苏岁山在家里发脾气:“就说她不会照顾好自己!还偏要搬出去!”
这话一处,家里都沉默了,但也没人敢说什么,苏少垣哄了两句,老爷子才消气。
她用了一下午时间适应自己的房间,当初搬家随便让人摆的家具全成为她现在的绊脚石,郕归一把碍事的家具重新摆了一遍,现在能够畅通无阻的从卧室走向书房和画室。
适应了一圈,苏印扶着沙发坐下,曾经有一年,她都是这样生活的,她内心平静,不复十年前那般歇斯底里,她已经学会了适应,那一年学到的东西,现在属于重操旧业。
苏印感觉到他在屋里忙碌,轻声开口:“我可能短以后眼睛都看不见了,画不了画,什么也做不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苏印笑着,脸上很释然。
郕归一正在忙,两手被占用,但还是抽空回答她:“守了这么久才得到的宝贝,为什么不要?”
苏印低下头,虽然看不见,双手交叉淡淡道:“那可说不定。”
“你还记得我那天在金鸡湖畔跟你说的话吗?”他洗了手坐在她旁边,抓过她纠结在一起的双手,“我我已经不是过家家的年纪,从一开始就是以结婚为前提和你在一起的。”
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但能想象出缓慢而坚定的眼神,她心里一片温热。
郕归一带她去做了复查,做了心理辅导,医生说她情绪很稳定,鼓励她坚持治疗一定会好:“心里不要有太大压力,就像感冒一样,肯定会好的,只要你配合。”
苏印笑着点头:“谢谢。”
郕归一回来后给她准备了一根智能手杖和智能音响,这样她无聊的时候就能听听歌听听书,闷了还能自己出去走走。
她现在这样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找点事情做,这样不会烦闷。
“你有什么想看的书,我给你加到书单里,下次你直接让它播放就行。”郕归一捣腾着智能音箱,为了它买了新的适配手机,里面能绑定能用的app已经下了一堆。
“书你随便,我什么都可以,主要是想听你配的广播剧。”苏印笑的无辜。
郕归一犹豫的看着她:“你确定?”
苏印点头嗯了一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道:“有什么问题?”
“没有。”郕归一认命的把自己的作品加进播放列表。
“哦对了,记得把你那个耽美的作品加进去,我记得叫什么来着……”
郕归一连忙打断她:“我加了。”
“好。”听着他慌张的声线,苏印捂着嘴偷笑。
他很少重听自己的配音,因为实在是……太羞耻了,偶尔有一些特殊的片段他毫无感情的配完,出了棚,外面一帮小姑娘看着他脸颊发红,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后来有一次配那种喘息,因为感情总是不对,他重新录之前听了一下自己的音,突然就明白那些姑娘脸红什么了。
郕归一把一切弄好,坐在她旁边看她摸着盲文书在学习。
苏印当年情绪不稳定怎么都不肯盲文,现在倒是主动开始学了,她觉得即便自己一辈子都看不见,但有他在身边,好像就有了接受最坏的结果的勇气。
听见他呼吸不均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声,她转了方向:“怎么了?”
“你……听过我配的广播剧?”
听着他别扭的语气,她俏皮的歪着头,把书放在一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没事,不过是为了艺术创作,都懂。”
她笑着,但怎么看都不是那种安慰的笑,感觉到他欲言又止,苏印连忙安慰:“我们接外包项目,耽美的作品层出不穷,谁还没画过几个小本子?”
她画室里现在还有一些她原创的小本子呢。
郕归一看着为了安抚他自曝的苏印:“看来,我还不太够了解你。”
当苏印被压在沙发上问从哪里获取的经验,并且问她画的题材的时候,苏印连忙补救:“都是看别人的漫画学来的,都会打圣光,意识流,我不画那么具体……”
无论她怎么解释,听起来都像掩饰,热息喷薄在散乱的衣襟口时,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看别人的有什么意思,反而会被别人的思维局限,自己原创的才有更多可能性。”
苏印感觉自己像个面团被揉捏出各种形状,学没学到新的可能她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喘息的声音和他的配音有很大区别。
配音的感觉就是干巴巴无情的完成任务,而他动情的时候的喘息像催情剂一样,充满诱惑,让她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