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座商务车骤停后,四下无风。只听得远处白鹭,嘶哑干嚎。
车身玻璃都贴着防窥膜,瞧不见里面情形。
司机从驾驶座出来,持枪四顾。
草丛的保护色,无法完全遮挡大徐,两只枪口相对,一触即发。
“刘启伟,别冲动,你家小孙女还没见过外公——”大徐见过司机家人,挺和睦的。
司机迟疑之际,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石子,从栏杆外弹射出,抛物线落点,恰好在司机后脑勺。
“咚”的一声,如石头沉入池底,刘启伟应声倒地,□□掉落。
正当大徐抬腿,准备踢远地上的枪,商务车里,又一个男的从驾驶座出来。
他身材矮小结实,趁着大徐转身之际,一脚偷袭,发狠劲踹。
大徐双膝跪地,上半身惯性猛得向前跌,直到下巴磕地。
后面的男人拔枪,对准大徐后背。
空中一道黄沙,如彩虹,细细密密,直冲男人眼鼻口耳。
栏杆外,整整五筐沙,泼得男人眼迷离,直打嚏。
大徐趁势在地上翻身,一个鲤鱼打挺,站稳后,立即踢男人后膝,卸了他的枪,给他铐上手铐。
商务车后座,传出女人的呜咽声。
徐朗拉开车门,只见一把银色水果刀,直直刺向大徐左胸。
刀尖刺破皮肤,鲜血渗出,大徐痛得直嗷叫,手上却是力气不减,一把箍住彩娟,两人齐齐倒地。
等不了刑队他们支援,林晓和盛繁从水泥栏杆外,双双翻入。
盛繁擒住握刀的女人,林晓举着弹弓,打量黑黢黢的商务车后座。
那里拆除了固定座位,只横放一张简易床。床上凸起个山包,就是多年后“死而复生”的陆亭。
任务总结会上,刑队大为光火,会议桌拍得抖三抖。
“不是说了,生命安全为上!”刑队斜眼瞟远程参会的大徐,语气还是软了下来,“你感觉怎么样?”
摄像头画面里,大徐穿着病号服,嘴唇没什么血色,咧着大嘴,“刀扎得不深,我当时还特意弓了背~”
年轻人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刑队手捏眉心。
“由于目前证据不足,我们无法将陆亭收押。考虑到他的基础病,暂时把他安排到医院,派专人24小时看守。”
老吴的手转动红珊瑚念珠,“审讯室里,司机和管家两人,应该提前商量过,屁也不放一个,拒绝交待。”
“好消息是,郭海林——就是假滕依云,听说陆亭没死,主动来警局报案。指控陆亭当年非法囚禁、虐待未成年人。”
“哈哈~受害者亲自下场钉他——” 透过屏幕,能直观的感受到,患者大徐乐观的精神状态。
会议桌右后方,林晓忧心忡忡。她亲眼见过郭海林发癔症。
要是法庭上他再受些刺激,他的精神健康状况评估结果,可能会使他的证词失效。
刑队络腮胡茬冒头,尽管他们在24小时内,已经抓到假死的陆老爷子。上头依旧催得急,连副局那边也快顶不住了。
“兄弟姐妹们,最后两天,大家就甭想回家了,困了轮班去隔壁楼宿舍,眯会儿。”
会议室墙角,后勤部贴心准备了好几摞功能饮料,还有泡面。
老吴说,遇到压力时,切忌全力正面顶,要顺势将它转移。
于是,林晓跟着老吴,去找刘法医,转移压力。
解剖组办公室,窗明几净,不像电视剧里拍的,满墙白色玻璃瓶,福尔马林里浸泡各种器官。
“刘博士,你怎么还有心思喝咖啡?我们全队全指着你尸检新发现呢!” 老吴朝林晓眨眼,压力释放20%。
杯口还未碰到嘴唇,刘法医眼含血丝,“吴哥,你老弟在实验室泡了十几个小时,就为对比,在死者头颅,检出的金属元素。”
“所以,结论呢?” 压力释放50%。
知道老吴是急性子,刘法医无奈搁下咖啡杯,把刚打印好的报告递给他。
“死者致命伤在后脑,前额略凹处,验出铝粉,显微镜下呈片装分布,” 刘法医呷了口美式,挑眉期待两位的解读。
“在家居装饰中,片装铝粉颜料,作为金属漆,能屏蔽绝大多数紫外线,”这题林晓会,“无忧”侦探社历年理论题,都会涉及涂料成分。
刘法医赞赏点头,厚嘴唇边缘一圈咖啡色,“所以,你们刑警要找的凶器,呈椭圆形,边缘不规则;犯罪现场,墙面涂有金属氟碳漆。”
“谢啦——” 老吴话还没落地,脚已迈出门槛。
根据证人郭海林指认,警方获得搜查陆家祠堂的许可。
即便如此,经历两场大火的祠堂,不知还留下多少线索。
一楼斋房、会客室以及茶室,当年损毁严重,都是后期翻新修复,与证人回忆的
布局有出入,因此搜查迟迟未有进展。
大门外,虹城各路记者摄像,呈扇形蹲守,为抢得独家暗暗使劲。
毕竟陆家名声一向不错,慈善孤儿院、公益画廊,橘洲码头,在群众心理都是加分项。
更何况,陆家祠堂初建于民国时期,是民间祭祀建筑典范,被评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如今,警察将其秘密封锁,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三米高墙内,众人面色凝重,祠堂每个房间都重新粉刷过,匆匆厚涂的腻子白墙,滚轴、油漆桶散乱在地上。
空气里,有股烂苹果的酸味,闻得让人头晕恶心。
“很明显,做贼心虚!” 刑队牵着大家伙的精神头,不能掉。
夜色潜入,一轮圆月悬半空。
两队全员搜索近12小时,就连灵堂的牌位也没遗漏,仍无重大发现。
夜宵是香辣方便面,加两根火腿肠。
盛繁躲到干涸的莲花池旁,远离热量炸弹。
二队搬来的两台抽水泵,一日劳作后,嗡嗡喘息。
莲花池里的观赏鱼,已安全转移。池底一览无余,五朵石刻八宝莲花,高低错落,颇有意趣。
远处,有个黑色身影,沿着祠堂会客室外立面,打着手电一寸一寸探照。
月光淡薄,盛繁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林晓。
傻子,吃饭不积极,干活第一名。
“如果陆亭正抹去所有线索,怎么办?”他蹲到墙角,声音轻柔,生怕吓着她。
手电筒锥形光束打向天空,林晓转头,瞳孔如猫眼斑斓,语气坚定,“不会的,雁过尚且留痕,一个沾了六条命的地方,怎么干净得了?”
她不再废话,继续埋头搜查,跳动的手电筒光点,如希望之火不灭。
盛繁明白了,这是她的相信,支撑她坚持下去,直到能为她父亲翻案的那一天。
他愿化作一个火星,陪她一起寻找前路光亮。
祠堂所有房间的墙壁、地面和天花板,经红外显影技术探查不止一遍,均未发现任何血迹。
池塘、储物间、箱柜也都翻了个底掉,没有任何形似椭圆,边缘不规则的钝器。
夜色中,隐隐生起一种失望的情绪,蔓延开来,众人眼皮开始打架。
林晓喝了瓶红牛,保持自己的节奏,开始排查祠堂西边。她瞥见澜银河上,月白色粼粼波光,像时间一般缓缓向前流淌。
倏地,她似乎猜到凶器是什么了!
刑队听到她的分析,频频点头,像只面相凶狠的招财猫,“我立刻让局里,联系市博物馆,你叫上你的小跟班,即刻出发。”
本案果然是高级别、多部门的协作,等林晓他俩下车,博物馆侧门开了缝儿,已有值班人员在等着。
一个月前,老吴手机朋友圈,转发过集赞抢免费门票活动。林晓记得,当时博物馆策展主题是,“虹城水乡嬗变史”。
官方公众号在活动介绍页面,特拎出一段,感谢陆家,在十多年前慷慨捐赠了一批保存完好、具有收藏价值的文物,木质手摇船展品,就是其中之一。
凌晨的博物馆空旷寂静,左右莹莹玻璃展柜,冻结了虹城近百年水路发展史。
值班人员拿着钥匙,打开位于2号展厅正中央的柜子,展品名为“江南鱼尾式摇橹船”。
盛繁戴上一次性手套,弯身向前,取出木质橹。
橹柄椭圆形,雕有莲花,花瓣刻痕有些模糊,与死者致命伤口正吻合。
不过,整支橹木用色偏棕红,因此,肉眼无法看出橹柄处是否有血迹,需带回实验室检验。
林晓已把照片发送给刑队,准备归队。
从博物馆出来,她拉开车门,发现外勤司机后脑勺,从扁圆形平头变方、头发也长了。后视镜里,一双单眼皮,透凶光。
“不好!快跑——”她扯嗓大喊,希望师兄保护好证物。
扛橹在肩,盛繁原本正悠悠下着阶梯,听到林晓示警,本能地加速冲向她。
假司机见他身份败露,“铛”猛推车门,直直向盛繁扑去,抢夺证物。
两人瞬间扭成一团,假司机是个练家子,把盛繁按在地上打,拳拳到肉。
林晓抓起地上的橹,后挥借力,“咚”得一声,将对方打晕。
木质橹年久氧化,脆声断裂。
盛繁从地上爬起,嘴角出血,嘶哈着捡起断成两半的证物,拉着林晓,迅速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