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前面的阿虎,一直不停说着我们班闹鬼的事情,小黎和阿林都听得津津有味,唯独我眉头紧锁。
开学已有一月,并没任何离奇,原本我已放下疙瘩,可阿虎这么一说,我越发害怕起了那只死去的蓝色蝴蝶。
“这教室要是真闹鬼,那也是这些座位的事。”小黎拍了拍桌面,气愤地说:“不知道用了几十年?”
我摸了摸桌面的凹痕,看着那上面的《灌篮高手》贴画,刻着的谢霆锋《谢谢你的爱1999》歌词,确实有了一些年头。
一阵电流声让大家注意力集中,教室里的广播传来校领导的声音。
“因河堤修路拆除江心岛护栏,请全校走读生切勿在江边嬉戏玩耍,务必注意安全,交通工具优先选择公共汽车,非必要切勿乘坐老旧轮渡。”
“请大家勿轻信谣言,相信科学,好好学习。”
插播的讲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小黎却两手一拍,笃定说:“反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去江边。”
老师去开会了,自习课闹哄哄的,方才的广播不仅没让大家停止讨论,反而越发激烈起来。
“为什么会有人哭啊,还是那么多人?”
“我听说我们这边学校下面都是乱葬岗,因为低价便宜,所以可能是乱葬岗的灵魂。”
“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教室?”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班男生把那只蓝蝴蝶杀死的缘故。”我托着下巴说道。
我说出有关蓝蝴蝶的校园传说,他们不约而同抱着胳膊害怕哆嗦,唯独阿林淡定地翻着英文书。
“吉小雨,有人找!”
“好,马上来!”
我小步往外走,走廊站着个中等身材的女生,她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
“我是你楼下班级的,我叫小蓝,那天晚上撞鬼的人就是我。”
“请问有事吗?”我狐疑地看着她。
“有件事我说了你可千万别害怕,”她拍拍我的肩膀,说道:“那天我听见哭声吓得半死,一时间不敢动弹,隐约中,我看见了教室中密密麻麻坐着许多人,他们围绕着什么,一直哭一直哭。”
“然后呢?”我等不及追问道。
“后来,我凭着记忆,白天来你们教室附近晃,确定他们围着的就是你的座位。”
我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头脑发懵,险些一头栽下去。
“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我昨天看见晚自习结束,你和你们班的男生还往江边走,所以我真的需要告诉你,还是离沅水河远一点的好。”
回到教室,我一言不发,周围的同学知道我大概是受了什么打击,一直关切问候,我难以启齿,一直埋头痛哭。
直到晚上我才缓过神来,桌上放着同学送来的药和奶茶,小黎怕我饿着买了蛋糕,值日的活被阿虎顶下,阿林也会时不时回头投来担心的眼神。
我们班向来友好互助,谁出了事全班都会商量着解决,如今我的沉默不免让其余的人好奇,晚自习结束,大家争先恐后说要送我回家。
“我和小雨顺路,我送她回去吧。”阿林说道。
“你们怎么回?坐船?”小黎说道:“可别了吧,今天广播才说,不如打车回去。”
“小雨和阿林住市区西南边,打车走一桥得一个小时,太久了,坐船加步行也才二十来分钟。”
“不如我陪你们一起,多一个人胆子就大一点。”阿虎拍拍胸口,自信爆棚。
“我也可以,反正我不太信这些。”小黎挥挥手说道。
我大受感动,为先前的害怕感到羞愧,听着同学为我加油打气,我便没了畏惧。
回去的路上,天空下起了小雨,我们不得不走在河堤的长檐下。
地上坑坑洼洼,不时有工具横亘在路中间,通往江心岛的桥被绿色的防护栏遮住,隐约能看到漆上了新的红色油漆。
月光下,那红色离奇地妖艳,泛着一种令人要作呕的光晕。
我们走过护栏,桥上的情人锁叮铃叮铃作响,四下无风,桥面却摇晃得更加厉害。
轮渡口亮着灯,我心想得救了,便快步向前走,售票处的阿姨看见我们四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风大,注意安全。”
我伸出手掌朝向河面,并未感到有风。
小黎开心地跑向船口,她第一次坐轮渡,有些兴奋。
船里只有我们四人,时间不是很晚,周围厂子也不少,第一次见着这么冷清的船,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船慢慢离开岸边,一阵刺耳的电流声让我捂住耳朵,栅栏门被铁链锁起,铁链碰撞滚动,不时有寒光晃过我的眼睛。
门外边的人笑着对我们挥手,他看起来很眼生,穿着一身的黑,单薄消瘦,头发湿漉漉的紧贴头皮。
他的脸透着凄惨,眼眸下耷,脸颊松垮,只嘴角吃力地上扬,毫无生气。
我靠着窗户,呼吸有些吃力,周围格外安静,只剩下水流一点点,渗透进我的耳朵。
我探出身子,正好能看见左前方乌黑的岛,黑色的河面一丝涟漪也没有,空气里有浓烈的腐烂味,让我不自觉捂上鼻子。
忽然,我瞥见天上的月亮,光晕藏于云层,一片圆形的光环,垂直落下。
忽然,我发现河面没有倒影,对面的楼阁,天上的圆月,全都没有。
船的路径在偏移,不知不觉,我们越来越靠近江心岛。
我大概不妙,拍了拍发呆的小黎,然后走向二楼的发动舱。
“怎么了,”阿虎跟在我身后“你一声不吭怎么了?”
我站在楼梯边,通往甲板的门,在被强制关上十年后,正摇摇晃晃被打开了。
阿虎站在我身边,他也愣住了,铁门开一道缝,门锁咣当落下,船还没触岸,黑森森的小岛,越来越近。
我们敲门,叫开船的师傅,但无人响应,我贴着门听里头的动静,发动室里竟一丝声响都没有。
阿虎说让我们最好还是站在一起,话音刚落,小黎和阿林就走过了那道门,来到空荡荡的甲板。
我虽十分害怕,但还是叫阿虎一起走过门,四个人往前或是后退都会好一点,我这么想。
甲板吱嘎吱嘎作响,腐臭的气味掐得嗓子疼,阿林和小黎站在船尾,指着岛上晃动的树叶,说道:“你们看。”
树依旧在摇晃,黑压压的糊成一团,细细的垂柳像是钟摆,频率一致,左右摆动。
突然,在那细细的垂柳间,我看见了一个圆形的轮廓,再仔细看,那竟是一个个倒掉的人头。
那一圈…全是。
“快回去。”
我听见阿虎的声音,大家开始往门边跑。
扑通,扑通,河水里传来重物沉没的声音,我下意识回头,平静的河面忽地坠落一堆黑色的东西,像是天女散花一般,由远到近,大小不一。
有个小的挨着船落下,这时我才看清那是个塑料袋,在接近水面时,塑料袋散开,里面掉出一只惨白的手指。
那扑通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我的四周不断有水花飞溅,我脚一滑,跌倒在船板。
“不是,你们怎么都摔了。”阿虎挠头说道。
我这时才注意到,除了阿虎我们都摔得很惨,尤其阿林,他因为在船的边缘,已经一半身子悬空,稍不注意就会掉进河里。
“阿林,你没事吧。”我说道。
我刚想拉阿林一把,哪知他竟毫无征兆地,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我下意识抓住船绳,然后拉他的手。
可是他指扑腾了几下就被水卷了进去,我虽害怕,但至少会游泳,见阿林慢慢沉下去,便心一横跳进了水里。
河水好凉,我的眼睛刚没进水里就什么也看不清,我听不清阿虎说了些什么,只看见他也纵身一跃,我们俩人就这样钻进水里,寻找阿林的身影。
终于 ,我好像摸到一块布料,便硬着头皮往前游,直到我的脚触到玻璃渣,我才清醒过来,探出水面,回头一看,阿虎和船都离我很远。
阿林躺在离我十步远的凉亭下,树枝没有规律地晃动着,空气中腐臭的味道达到临界值,熏得我要吐出来。
水流冲着我的小腿,一浪推着一浪,这时我才发现,我正站在江心岛的边缘。
“阿林,醒醒。”我小心走过去,边走边说道。
月色下,阿林的脸格外冷峻,蒙上了一层水汽的五官,显得十分秀气。
我蹲在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脸蛋,没有动静,想起安全可上老师的教导,便硬着头皮俯下身。
人工呼吸是怎么做来着,我悬空比划着,手指碰到他的嘴唇都让我觉得抱歉。
“咳咳。”
他在一阵咳嗽中醒了过来,我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感觉臭味消失了,风也有了,就连月亮的倒影,也全数出现了。
河上救援队亮着红色应急灯缓缓靠近江心岛,我和阿林被工作人员教育了一番。
灵异是没有的,撞邪是不允许的,一切都是高中早恋的学生编制的谎言。
从救援队办公室回家已是深夜十二点,小黎哭了两波,眼睛红红的。
“小雨,你胆子真大啊。”
“大家都是同学,谁要被淹死我都会救的。”
“撒谎,要是虎哥掉水里,你也救?”
“所有人都会。”我笃定地说。
我看向阿林,阿林也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