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晴听过,笑道:“你当年爬水管的勇气呢?”
“难道你不觉得沉默的抗争比爬水管更算一种勇气?”
“和你们这些咬文嚼字的人说不明白。”
时笺笑笑:“被封了一段时间后心态彻底变了。该珍惜就珍惜,该追回来的一定要追回来。活着多好啊。你呢?”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你想先说哪个?”
“时笺你真无聊。坏消息,我给男大学生的哥哥表白了,被拒绝了。”
时笺笑:“你别告诉我好消息是男大给你表白了。”
“哎呀,怎么还学会抢答了!”
时笺哑然。
偶像剧呢?
“年纪太小了吧。你接受吗?”
“男大啊!那可是男大啊!姐姐读大学那几年都没有和男大谈过恋爱啊!这年纪,还能勾引个男大!就是玩玩也要接受啊!”
聊完天,已经是凌晨。
时笺:纪夏,我和妈妈说好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纪夏:怎么?她怕我把你拐走了,还是怕我把你留在家里,做些不太好的事情。
时笺愣了愣神。纪夏回复的每一个字都在表明他的态度,似乎发生了改变。
时笺:你似乎没有生气呢。
纪夏:时笺,我和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这一句话后,他似乎又销声匿迹。
翌日,拿着从胡莎莎那里得来的地址,时笺找到了纪夏的家。叠层别墅,楼下的花园里种满了蔷薇花,这座城的花期比学校早,繁花已然盛放,姹紫嫣红,招惹着蜂蝶起舞。
门铃声清越,却无人前来开门。
纪夏应该知道她要来。
睡着了?还是出门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以前他都不会这样。
时笺发出消息:纪夏,我在你家楼下。
无人回应。
“纪夏,开门。”
依旧没有回应。
时笺心一横,索性盘腿坐在他家门外。坐在花香四溢的蔷薇花下,门旁的这株蔷薇花是粉白色的,花朵很小,一簇簇花将小脑袋凑在一处,香味中带着甜。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花的缝隙中漏出天空的颜色,那天空蓝得柔和,若一汪迷人的眼睛。
吸引。
人,动物,都会被迷人的事物所吸引。
她和纪夏最初也只是被彼此吸引罢了。
小长假前,小丽丽问时笺要不要另外找个男朋友增加爱情的困难度,气气那说走就走的大画家,当纪夏觉得慌张后便会屁颠屁颠跑回来。
时笺不愿意。
玩弄别人的感情并不是一件有趣、或是能证明自己的事。况且他们的爱情本来就岌岌可危,全在一条丝线上摇摇欲坠。
时笺迫切的想将悬挂的感情收回,如果可以,揣在怀中小心保护,而不是制造新的危机,追求所谓的波折。
她和纪夏互相折磨了五年,够了。
最初两人也不过是被彼此吸引,而后想好好牵住彼此的手罢了。
“老年人的想法。”
“我这个年纪距离老年差一点儿。非要界定个年限,四舍五入应该是中年。”
“那你这得多么四舍五入啊……”小丽丽数学老师的DNA动了。
太阳光比之前还要热烈一些。
时笺打着伞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来来往往的人也看着她。
“你怎么不进门啊?”有好奇者问。
“忘带钥匙了。”时笺简单回答。
“咔。”门开了。
纪夏耷拉着一张脸。
脸上挤出怒气,眼中却是埋怨与心疼。
时笺笑笑:“忘了,家里有人。”
从坐下到他开门,二十分钟。
除了那五年,没有任何一个时候他能熬过她。
进门便是被蔷薇花簇拥的碎石小径,蔷薇花旁的草坪上修有秋千。屋里的装潢干净利落,整洁得不像有人居住。
纪夏穿着白衬衣,黑裤子,头发清爽,却又被他抓得乱糟糟的。
“我以为你会让我坐在那里很久。”时笺率先打破沉默。
“不会。多丢人。”
“我给你丢人了?”
“嗯。”
“那我走?”才转身,她的手就被纪夏用力抓住。
他头发比之前长长了许多,微微遮眼,盖住了眼中纷杂混乱的情绪。“来都来了。喝杯咖啡。”
“你在家里做什么?”
“画画。”
骗人。
纪夏画画的时候袖子不会这么干净。
“然后睡了一会儿觉。”
又在骗人。
纪夏休息的时候不会穿衬衣和长裤,他嫌麻烦。
他知道她要来。
好好梳洗过。
和以前一样,天塌下来,纪夏的嘴还是硬的。
咖啡被轻轻放在她的面前,颜色很柔和。像柔软的风穿过温暖的房间。
咖啡里加了糖,加了奶,还加了一点点巧克力。很甜,却不觉腻。
张晴说真爱甜蜜,所以要配苦咖啡,长夜漫漫不觉孤寂。
快餐般的爱情需要的是奶茶,又软又甜,可在里面添加零零碎碎的吃食,椰果,布丁,珍珠……可以让人填饱肚子,却到底不是正餐。
“大学的时候你说过要一辈子做饭给我吃。”
纪夏端咖啡的手顿了顿。“都是以前的事了。”他态度骤然冷了下来。“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咖啡喝完了就走吧。”
时笺盯着他:“《霸道总裁追妻360式》中的欲擒故纵?”
“时笺!”咬牙切齿的声音。纪夏的声音却又软了,带着无奈。“你分明知道我拿你没有任何办法,我分明决定不见你。可你在门口一坐,才那么一会儿,我就心疼了。你心疼过我吗?在学校的时候?”
心疼啊。
所以时笺始终没办法真正对他视而不见。
“时笺,你这样折磨我很有趣?”
“我们不是相互折磨吗?”时笺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搁下咖啡杯。杯中的咖啡用力晃动,破灭了几个小泡泡,像是破灭了时光。
“有时候我很不服气。”
纪夏的目光掩藏在额前的碎发下,他像在抱怨。
“你比谁都知道我无法放开你的手,你分明清楚只要你态度略微缓和,我就会奋不顾身回到你身边。你却不让回来。”
“那为什么五年前那天你并没有抓住我?我已经下了决心……”
那时候她分明已经决定,不管遭遇任何苦处都要迎难而上。
“是啊。所以我后悔了。”纪夏仰头躺在沙发上,隐约露出锁骨。“时笺,我后悔了。”
后悔?
人都会后悔。
时笺也在后悔。
后悔每一次她都没能全力护住他。
尽管每一次她都左右为难。
“妈妈那边,我会努力的。”
年少时的情绪是那样的珍贵。喜怒哀乐,不掺杂太多的杂质。怒,只是单纯的怒。喜,是最简单的喜。快乐不过是今天被喜欢的人看了一眼,便从心里开出花来。
就像班上的小孩都有一股冲劲,包括泽丹那个小渣男,拒绝的时候干净利落,追回的时候痛彻心扉也绝不放弃。
年纪大了,似乎连喜怒哀乐都增添了无数沉重的砝码,有生活,有身不由己,要前思后想,要衡量思索。
连爱情也似乎变得卑微,物质、未来都似乎让他们再也回不到孤注一掷、只为那一瞬的心动而拼尽全力的日子。
“纪夏,再过几年我们都不是大家口中的年轻人了。”时笺轻声说着,语调缓慢得像在唱一首咏叹调。“我们也会老,遇见一场意外便会离开这个世界,人生很短的,放纵一次又有何妨。”
年少时总以为时间足够用,有无数的时光来浪费,在时光的缝隙中总能不小心画出一个天荒地老。
可年初的所有事都在告诉他们——时间,其实是不够用的。
晃眼间便似乎已过沧海桑田。甚至可能,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在时代的风沙前,个人的命运若枯草般脆弱。
那些被时光一点点堆积出的龃龉也被缓缓风化。
“纪夏,至于所谓的你的过去。不管他们怎么说,不管妈妈怎么说,在我心中你就是你。”
时笺紧紧拉住他的手。纪夏的手指上有常年作画留下来的茧子,原来她连他手上的每一处茧子的位置都牢记在心中。
纪夏紧紧握住她的手,哑着声音。
“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离开。”
“才不是……”
五年,到底算久远还是算就近?
谁好?谁不好?也成了过往云烟。
“你妈妈的话像刀子,一句一字刻在我的心上,刻得鲜血淋漓。我愤怒,恨得咬牙切齿,这样的话我从小听了无数次,但从你妈妈口中说出来却让我格外愤怒。我也曾无数次想走,决定离开后就再也不回来。时笺,我就是贱。只要你对我招招手我就会立刻回来。在你面前我就是这么卑微。”
卑微。
时笺也觉得自己很卑微。
困宥在一个人身上,动弹不得。
其他人似乎在情感上都很轻松。短短一段时间,有人来,有人走。身边人爱过很多人,又被很多人爱过。
来了,又走了。
追求与放弃都很容易。
唯有她,卑微的被困在一个叫做纪夏的牢笼里,撞的头破血流。
满心都是话,满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仔细看着纪夏的样子,他脸上依旧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却也已经不是那个总泡在画室中的少年。
她依旧清晰记得他的模样。原来她也从未真正放弃。
幸好他固执的追了上来。
他朝她走了一百步,她只要回头,即便原地不动他也会追来。
“你好,我叫时笺,我想要认识你。”
重新认识一次。
重新开始。
时倾的电话却来了。
提醒她早些回家。
“时笺……不要走。留下,好吗?”纪夏揽住她,阻拦她。他的话音暧昧,那双擅长拿画笔的手轻轻挽住她的腰,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回萦绕,痒酥酥的,带着淡淡热气。
原来“撩拨”与“心猿意马”是这种意思。
“不可以,妈妈会骂的。”
纪夏在笑。“你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小孩子了。”
“正因为我不是小孩子,所以我必须必须考虑妈妈的心情。我想真正和你在一起。你重要,妈妈也很重要。”
纪夏轻轻放手,也轻轻吻了她的耳垂。
“时笺,带我去你家。我们坐下,好好聊。我一直认为你妈妈并不是真正的讨厌我。”
时笺驻足:“纪夏,为什么你从来不让我和你私奔呢?也从来不让我为你反抗家庭呢?”
纪夏松手,看向时笺的目光充满不解,似乎很好奇她为何会问这么奇怪且愚蠢的问题。“那是生你养你的妈妈,没有领证前我就是个外人。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外人伤害生你养你的妈妈?时笺,成年人有成年人处置问题的方式。”
时笺感觉有几分鼻酸,她微微垫脚,在他唇上快速亲了一下。
她想立刻离去却又被他拉回摁住紧贴着墙,他的深吻中有时光沉淀下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