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径监狱的公交上，大多是来探监的人。他们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很快与他人自然地攀谈起来，日常琐事也引得他们的哈哈大笑。夏意的心情很微妙，惠子说到底是个陌生人，这还是她第一次去探监。
惠子才27岁，美妙的生命却因心念之差而被锁紧冰冷的牢笼。
她心里又变得沉重起来——43岁，若表现良好争取减刑，还能出来得更早些。
16年，一个人能有多少个16年？她有些难过，她忍不住说：“这个代价太大了，等她服刑完毕就人到中年，那时候社会天翻地覆，她还能做什么？她的人生岂不是就……”
“我相信什么时候都不算迟，只要她打定主意好好生活。她背负了两条人命，那两个人的人生又去找谁讨要？从恶魔手中夺回身体已经很不错了，我们不要再渴求更多。那些命丧恶魔之手的人，他们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时晏温和地说。
“恶魔真是太可恨！”夏意愤懑不已。
“是啊，它们毁掉了太多人的人生，却说只是想游戏人间。”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公交轰隆轰隆地往城里开去。
要分别时，夏意问：“你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吗？”
“什么？”
“救人。”
“到底有没有完全救下来我也不知道，但确实干了很长时间。”
“多久？”
“7 8年了吧。”
夏意唰地抬头看着他：“当时这么小，你看到这些不怕吗？”
“习惯就好了。”时晏对着她微微一笑。
最后，夏意还是忍不住问：“你咋想走上这条路的？”时晏安静了一会儿：“这事很酷不是吗？”夏意看着时晏笑容灿烂的脸无语凝噎。
“对了，这个给你。”时晏拿出一个小瓶子，“泡澡时滴几滴，能够清除怪物的瘴气。身体不舒服时，也可以用用。”
“谢谢，我加个你微信吧。”
“行，我扫你。”
“那有事微信聊，我回去上班了，再见。”
“路上小心。”
换乘的公交到了，夏意排着队等待上车，时晏犹豫了一会仍开口问：“你害怕了吗？”
夏意回过头：“我不知道。”
时晏点点头：“知道了，回去吧。”
“嗯，走了。”
回到公司，夏意完全无心工作。时晏最后的问题，按理说她应该回答害怕的，这样时晏就不会再来找她了。时晏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他不会勉强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可是为什么自己就那样诚实地回答了呢？她还是有种不真实感，这感觉远大于梦里的恐惧。
“小夏，走去开会了。”一旁的同事提醒道。梦里的经历再奇幻，平凡的生活仍要继续。夏意深吸一口气，拿起纸笔走向会议室。
“这个季度，我们的任务很紧张，大部分策划项目的客户，都要求在最短的工期中完成……”领导噼里啪啦地讲着，夏意埋着头记笔记，其实一个字都没写。
她心里很乱，但事情也许没那么糟，因为她的生活并没有因此改变。“将它当成一段奇遇也不错。”夏意的眉头舒展了些，“可万一呢！”夏意又不禁撅起嘴，“哎呀，不想了不想了，还没发生的事再怎么纠结也没用。”她烦躁地挠了挠头。
另一边，时晏的手机“叮”地一响，子欣把剩余的钱汇了过来。他想都没想，直接把这部分转给了夏意。
“叮”，夏意正在收拾东西离开会议室。她抱好资料，腾出一手来看微信，时晏的一笔转账让她莫名其妙。
“？”她立马发了个问号。
“惠子这个案子的酬劳。”
“哈？”
“你应得的。”
“等一下……”夏意脑子又有些混乱了，“原来你还收钱啊，还以为是义务干这些事。”
“嗯嗯，算一个饭碗吧，不然我的时间哪会这么自由？我也是要吃饭的。”时晏补充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收了。”
“没事，你也在凶险中走了一遭，而且如果不是你，我们也许打不赢这场仗。”
“算了，你请我喝杯奶茶就行了。”夏意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那明晚请你吃饭，叫上你妹妹。”
“不，别让她知道这些事，她还小。”
“行，就这样说定了。”
这时，陈瞎子也发来消息：“还顺利吗？”
“结束了，刚探视完。不过这几天古铃恢复得并不好，噬灵的力量太强，它净化不了侵蚀它的污秽。”
“你晚上空不空？”
“没啥事。”
“那你带着古铃上我这儿一趟，晚上就睡我这儿吧。”
“好，我拿着东西就来。”
发完消息，时晏刚好到家。他快速地冲了个澡，重新换了身衣服，又装了件睡衣就出门了。
陈瞎子也戴了个草帽出门，他准备下山买点卤肉卤菜，晚上配着时晏之前送的酒一起吃，美滋滋。
他哼着小曲往下走，走到山下恰好碰到缘觉主持。
“主持好啊，下山买东西呐？”
“嗯，买了些水果，这凤梨可甜了，你要不要尝点？”
“算啦算啦，我不爱吃甜的。”
“行，那我回去了。”
“回见。”
“欧对了，主持你有看新闻吗？上回晚上碰到的女生，她……”
“嗯，看到了，回头是岸。哎，走了。”
陈瞎子向他摆摆手。
缘觉步伐稳健地向山上走去，陈瞎子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山门口依旧热闹不已，到处都是卖纪念品的小摊小贩。他继续往外面走，走过一段长长的旁边只有车辆的路，再往左一转，拐进一个开放式小区群。
里面居民楼的底楼，被居民改建成各种饭店，人们正在收拾餐桌，为晚上的生意做准备。
每每夜幕降临，这里便会变得人声鼎沸。扰民问题暂且不说，这一块是政府特批的特色小区。夜蹄花、羊肉汤锅、钵钵鸡、麻辣烫等等都是一绝，人间美食就隐藏在这街头巷尾中。
陈瞎子轻车熟路地在里面转来转去，走到一家叫王氏热卤的卤肉店。
“老王，给我装一斤卤肉，一斤卤猪尾巴，一斤辣卤翅膀，一斤辣卤鸭头，再装点素菜吧，土豆多来点儿。”
“哟，老陈，来客人啦？这比平时的量多多啦。”
“嘿嘿，是啊，一朋友要来我这儿，可不得让他来尝尝你的手艺。”
“哈哈哈哈老陈你可真会说。”
“这些多少钱？”
“素菜就当我送你了，转200吧。”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王麻利地将这些肉食打包好，陈瞎子拎着袋子又溜达到水果店。
“凤梨怎么卖啊？”
“12一斤。”
“有点贵嘞。”
“甜！保准甜！这凤梨切了直接吃都不会涩口。”
“那小子应该喜欢吃吧？麻烦帮我挑个甜的，然后切成块。”
“没问题。”
再买点啥呢？陈瞎子手里提得满满的。
欧！还差个主食！
陈瞎子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买的都是些半夜下酒菜。陈瞎子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快4点半了。
汗从陈瞎子的脖子流了下来，热，真闷热。
算了，直接买现成的吧。陈瞎子懒得再去市场买菜做饭，他继续在巷子里逛着，看到了一家专门做蛙的火锅店。
“要个中锅的牛蛙，再加两碗蛋炒饭。”
店家问：“是打包还是堂食？”
“打包打包。”
“带锅的话可不方便拿哦，你住哪儿？”
“就前面山那儿。”
“那我们给你送过去吧，不然怕你半路撒了。”
“好好好，麻烦你们了。”
“没事，留个电话给你，吃完打这个电话我们就过来收餐。这边先加收20元的保证金哈，最后退给你。”
“没问题。”
陈瞎子哼着小曲往回走，心情无比好。
他健步如飞，迅速地把食物提回了家。这时，店家电话也打了过来。
“好，我马上下来。”陈瞎子飞快地跑下山，木门外送餐员的小电瓶上，放着巨大的一盆火锅蛙。
他傻眼，这么大一盆咋端得上山？他第一次后悔住这么偏了，听说外卖都会直接送到家门口。
送餐的小伙子没想到下来的是一老头，老头身后起伏的石板路让他面露难色。
就在小伙子踌躇之际，陈瞎子向他摆了摆手：“没事，你走吧，我来想办法。”
“老伯你真的能行吗？”
“放心吧。”陈瞎子的表情十分自信，小伙子也没再多说。
“放地上就好。”
接着陈瞎子对着盆子拍了张照发给时晏：“等下和我一起端上去啊，我在木门这儿等你。”
“啥啊这是，看着挺好吃的。”
“牛蛙，味道之不错。”
“哟，特地招待我的？我还有20分钟，等着吧。”
陈瞎子倚在门框边刷着朋友圈，“这大理确实美啊，退休了就是得到处去看看，不然人就老咯。”他忍不住感叹。
“你也多到处走走呗。”时晏的声音从头上冒出来。
陈瞎子抬头笑骂：“臭小子，去端你的蛙吧！”
“不是说一起端吗？”
“累着了。”陈瞎子白了他一眼就转身往后走，时晏笑嘻嘻地把盆端起，跟在他后边。
时晏气喘吁吁地走到陈瞎子家。打开门，餐桌上已经摆上好几道菜。他小心地把盆放在正中，晚饭显得更加丰盛。
“去洗个手洗把脸，你看你那汗流的。”陈瞎子对着卫生间指了指。时晏麻溜地走到厕所，用凉水猛扑脸和脖子，热气这才消散一大半。
时晏走出卫生间，陈瞎子把餐桌整理好了，电风扇也在一旁转着。
地上放着一个冰桶，里面插着好几瓶啤酒。
“老陈，你真是越来越会吃了。”
“少打趣，赶紧过来和我喝一杯”
当手机里的时间从17:29跳到17:30的那一刻，夏意利落地关电脑，拿包，打卡，走人。
电梯里，她给知知发消息：“你出来吧，到公交站台等我。”“好，我马上来。”
她们打算去繁华的商圈吃个烤鱼，再叫上阿帮和火娃，顺便就聚了。
由于是工作日，商场里的餐馆人都不太多。火娃还没下班，阿帮学校还有些事，于是夏意取了号之后，和知知在商场里逛了起来。
“这些天还过得惯不？无不无聊？”
“有点，你上班我就在家打打游戏，看看综艺。”
“在这边有朋友吗？有的话可以去找她们玩一玩？”
“少，而且她们都在备考呢，哪像我在这儿玩……”知知撅起小嘴。
夏意觉得知知不是因为想玩才不好好学习，她只需要一个目标，她需要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这个问题，她无法做出一个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她想做的事情，她依然很迷茫。
“想去韩国的心思还有吗？”知知抠了抠脑袋：“说不上来，我也不知道……”
这时，她们恰好走到一家专门卖韩国爱豆专辑和周边的店，知知眼睛尖，一下子就瞧见了，她马上拉着夏意走了进去。
“哇，你看她们可真漂亮啊！他好帅！”
店里有一面墙，专门挂着各个爱豆的自拍小卡。夏意已经很久没关注过韩流明星了，上面的男男女女她都很陌生。
可知知很兴奋，站在这面墙前看来看去。其他地方摆放的是一些歌手组合的专辑，夏意随便拿起一本，背面标价105。
“这么小一本105？可真会赚钱啊。”夏意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手里的专辑。
知知走了过来，拿起专辑看价格：“哇！好爽啊，能美美的赚钱！”夏意吐槽道：“那也得有粉丝喜欢才行啊，不然谁为你这专辑卡片买单呀。”
知知争辩道：“肯定有人喜欢的……”这时恰好电话响起，“喂，你们在哪儿呢？我们到了。”“来了来了，就我们一直吃的那家烤鱼，直接过去就行，我们马上就到。”
“走吧，他们到了。”知知点点头，嘟着嘴放下专辑和夏意往外走去。
鱼很快就上来了，知知安静地吃着，火娃阿帮七嘴八舌地谈天说地。
这时阿帮问：“妹妹多大了呀？”“17了。”知知乖巧地答着。
“欧！那不是都高三了？是今年高考吗？”
“嗯。”
阿帮有点惊讶，他望向夏意，夏意摇了摇头。
阿帮眨巴了下眼睛，如果就这样突然地结束对话不太礼貌。他又问：“准备考什么专业呢？有以后想做的事情吗？”
火娃鼓励道：“没事，大胆说，说不定还能给你分享一些经验。”
“我给我姐说过，我想去韩国做练习生出道。”
“哇，想当明星呀。”
“嗯嗯。”知知害羞地说。
“那你岂不是唱跳都很厉害？！”火娃兴奋地问，
“还好，都挺喜欢的。”
“那要不等下吃完饭咱们去ktv唱唱歌？”
“走啊，好几个月没唱了。”
“知知能去吗？”火娃礼貌地问。
夏意看向知知，她好像有点期待的样子：“今晚没安排就去吧。”知知兴奋地点点头。
“那我现在订包厢。”阿帮在手机上点点点，“就在楼下的一个厅，8点开始唱到10点咋样？”
“可以，明天还要上班，玩不了太晚。”
“ok，订好了。”
四人快速吃完饭，一溜烟地跑下楼去。
KTV里，知知坐在沙发上有点不好意思点歌。夏意见状，悄悄对她说：“这两个都是麦霸，我们只唱两个小时，来了就大胆唱，不然多遗憾。”
知知害羞地说：“我等会儿再点，你们先唱吧。”夏意点点头：“那我不管你咯，你放开玩就是了。”“好。”
歌曲声很快响起，话筒被人拿起后就再没放下。火娃阿帮的歌声完全没停过，夏意坐到知知身边问：“你咋就唱了两首啊？”“我嗓子不太舒服，唱不了太多。”“啊？问题严重吗？感冒了吗？”“没，突然不舒服，明天就好啦。”“没事就好，如果继续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嗯嗯，你唱去吧。”
知知的脸黯淡在霓虹灯里，冷眼看着前面三人的狂欢。
为什么，她还是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