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映月心情有些复杂,不知如何形容。

    很是惊讶,不知说什么是好。

    海格格下一句更是意味深长,她淡淡开口:“姐姐且看着,只怕那高格格要坐不住了。”

    高格格?映月有些没想到会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为何?”她问。

    海格格摇摇头,笑而不语。

    映月边也没继续多问。

    但不似海格格所想,高格格还真的沉得住气,海格格都已然出了小月子,身子几乎养好不少,高格格却也还想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每日在屋中不知在做些什么,她从黄格格那儿了解到,高格格自从海格格出了事,就再也没踏出屋子一步。

    纵然自诩为宅女,映月也做不到一步都不踏出去,她这些日子陪着福晋每日都要出去遛弯,腰肢都比之前还要纤细一截。

    侧福晋那边同样没什么动静,但映月相信福晋,定能查出个水落石出,海格格更像是忘了这件事,细心养着身体,弘历和福晋都赐下了不少补品,映月就没再添乱,而是经常性地去看望她,陪她说说话。

    她的话本终于完本了,不过目前还不是时候,她也希望这件事可以尽快了解,真相究竟是什么。

    却不曾想,侧福晋也不是静等结果的人。

    轮到了她反击的时候了。

    ……

    “姐姐,怎地日上三竿了,还睡着呢。”海格格候在外面,见映月从里屋出来,以她们如今的关系,映月素面朝天,甚至没有换衣服,海格格见此,忍俊不禁。

    映月表面上尴尬地笑笑,内心却是一阵吐槽。

    谁知道弘历最近反了什么病,自从海格格小产后,竟是来她的房中越来越多了,幸好她们之间的共识便是和男人之间的感情玩玩比不上姐妹情感,不然这不是逼着她们姐妹两个起罅隙吗?

    映月揉了揉酸痛的腰,昨夜又一直闹到了半夜,她明明……都已经开始实在受不住求饶了,弘历偏偏是不肯停下,甚至还更过分了。

    真是不理解,弘历每日明明有那么多事务要处理,怎么晚上的精力还是如此丰富。

    她们刚准备叫上黄格格一起玩推牌九,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准备着过年的事宜,她们倒是难得地闲了下来。

    谁知此时,佩儿前来。

    一改往日笑眯眯的模样,她严肃了表情,明明脸上还带着肉肉,却也是格外地唬人,到底是福晋跟前得用的,显然,这次她代表队不是“友人富察姐姐”而是“福晋富察氏”,她们的顶头上司,这后院的女主人。

    “福晋请两位格格过去一趟。”佩儿顿了一下,不知是因着她知道福晋和映月良好的关系,还是她个人对映月的感激和喜爱,倒是多加了她对别人一定不会说的透露,“事态紧急,还请两位格格尽快。”

    这后院说多错多,佩儿年纪尚小,却早已经懂得这些事,这便是旧时代不得不早熟成长的小姑娘。

    多半是孩子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映月一阵欣喜,既然是海格格所愿,她自然也期盼她得愿以偿。

    但她注意到,海格格看上去神色复杂,未免有些疑问,难道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两个人跟在佩儿身后,用比平日缩短一倍的时间,来到了福晋的院子。

    ……

    刚刚到门口,映月就感受到一阵的不妙。

    屋内,福晋旁边坐着侧福晋,侧福晋面色苍白如纸,时不时咳嗽两声,用帕子捂着嘴,映月眼力好,能看到手绢上竟是有一抹红。

    映月一惊,这,竟然是咳血了。

    这是身子亏空了才有的预兆才对。

    映月瞪大双眼,明明在海格格小产之前,她见过侧福晋,那时候对方明明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可看不出一点身子虚的模样,现在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孱弱,这中间并没有多长时间啊。

    前些日子,侧福晋倒是的确一直称病不外出,但一是临近过年,一直病着并不是什么吉祥的象征,所以一直不被允许讨论,第二则是海格格同她说,从前侧福晋也时常有称病的时候,多半是假的,因为福晋身子孱弱,所以她也要效仿福晋才偶尔装病,这次多半也是如此。

    每年府中都会为府里上下组织一次体检,侧福晋经常是女眷中身体最为康健之一,当然拔得头筹的一直都是黄格格。

    如今竟是病得如此严重?

    映月觉得定然是有蹊跷。

    映月装作目光不经意扫向她,实际上是在观察她的症状。

    二人给两个人请安后,侧福晋这才用沙哑的嗓音开口道:“两位妹妹起来吧。”

    这话本应该福晋来说,她并没有资格这般张口。

    福晋却任由她如此,并无生气的样子。

    侧福晋眸中带着几分映月看不懂的深意,说道:“陈妹妹,此事本与你无甚关系,但我请福晋将你也叫来,是为了让你看清,与你交好的这位柯里叶特氏是多么心思歹毒之人。”

    她嗤笑,又像是在真切地为了映月而惋惜:“陈妹妹,你眼光不太行啊,和一个毒害自己孩子之人互称姐妹,也不怕影响自己的子嗣运。”

    这后院最重视子嗣,侧福晋这句话引得还怀着孕的福晋侧目,福晋的目光锐利了一些,似是想让她闭嘴,又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并未真的阻止。

    侧福晋仿佛对福晋的目光没有一点感觉,唇角带着一丝笑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此时,海格格因为她的话摇摇晃晃跪倒在地。

    她身子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底子仍旧虚浮得很,这一跪地又是几乎趴伏下去。

    映月下意识伸手想要扶她,海格格却轻轻推开她的手,坚持如此。

    “福晋,侧福晋,妾身自知人微言轻,也知晓尊卑规矩,可事关子嗣,妾身……妾身不得不打断侧福晋,还请福晋恕罪……”她说着说着,从一开始的冷静,慢慢变做了近乎崩溃,却强撑、只露出几许哽咽。

    这故作冷静却又骗不了自己的模样,映月猜她可能是演的,却也不由得心疼得紧。

    再一看共情力极佳的福晋——她已然到了孕晚期,更加情绪敏感,竟是眼眶都红了一点,不忍地别过目光。

    不知为何,因着对福晋的了解,映月竟在其中窥见了几分愧疚。

    虽不知为什么,她便归结于,福晋作为当家主母,愧疚自己没有保护好后院子嗣。

    这是一种封建式的大爱。

    “妾身幼时,常在后院目睹些腌臜之事,其中也多有子嗣之事,妾身额娘身为正妻,却也被算计掉过两个孩子。”海格格轻轻啜泣,像是柔弱到了极致,几乎倒在一旁,“有孕之事,妾身只告知了陈姐姐和侧福晋。”

    映月惊讶地抬头,但克制地低下头去。

    “福晋孕中辛苦,妾身不忍叨扰,只想着月份大些了,容易保住后再上报给福晋。”海格格垂眸,“却不想那日,侧福晋借口送些补品给妾身、前来探望,竟是嚣张到当着一屋子侍从的面,将妾身推到在地,还当众威胁侍从不可言说,否则一家命陨。”

    “侧福晋言,是妾身瞒报子嗣,如今丢了,也全然是妾身的错。”海格格说着,几乎崩溃起来,言语间更是颠三倒四,“妾身自知妾身有罪,但侧福晋,妾身一直敬重您,您杀了妾身也不能……不能害了妾身的孩子啊……妾身究竟如何得罪了您,为什么……”

    她抬头看着侧福晋,眸中一片空洞,眼泪大滴大滴地滴落下来,若说刚刚还有一些演戏的痕迹,那现在实在是看不出一点矛头,映月别过目光,心想,若这是假的,海格格未免演的太好了。

    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之前那个羞涩内向的小姑娘了。

    这份情感实在是太过真实,充满着被人背叛的哀怨,即使内容看起来似是有些胡编乱造了,估计是海格格在情急之下编造出来的,但反而显得更加像是精神脆弱的妇人而言。

    连映月都观察到,本来胜券在握的侧福晋瑟缩了一下,也被这份压抑太久的情感冲击到了。

    但侧福晋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来,喷出一口鲜血。

    她重重咳嗽着,跪倒在地,咳喘很久,才终于缓了过来:“福晋,她的确说得大半都是对的,有孕之事妾身的确知道,妾身听信了她所说,后宅深不可测,并未将此事上报给福晋,这也是妾身的错,妾身认罚……”

    映月听了震惊不已,这明明是由海格格编造出来的事情,侧福晋居然认了?!

    话音一转,她继续虚弱而言:“但后面的事她却全然地颠倒黑白,那日,她在妾身面前摔倒在地,竟是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两个人僵持住,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像是都在等待着福晋发话。

    福晋静静看着她们两个,也不知信没信,信了谁说的,终于开口:“你们先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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