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禁

    还未等屋内的人有所反应,一个更加让大家没想到的人及时赶来了。

    福晋挺着快要临盆的肚子,显然已经很是费劲,一旁的佩儿小心翼翼搀扶着她。

    “李玉公公,我也要拦吗?”她淡淡瞥了李玉一眼,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李玉急忙跪下,请福晋进去。

    “奴才不敢。”

    一时间,只差侧福晋一个主角。

    映月这才放了心。

    终于,破局了。

    ……

    侧福晋被紧急传唤而来,她应该已经猜到了什么,却不愿意相信,直到真的看到这一屋子的人,在这里等着她。

    倒是再紧急,还没有忘记给弘历和福晋行礼请安,映月却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还是紧张的内心一下子放松下来,看来,侧福晋应该终于没有什么法子再揽起风浪了。

    侧福晋站起身后,先是狠狠给了盼菊一个耳光,盼菊被打得跪在地上,眼神却是异常地坚定,隐约可以看到恨意在其中闪烁着。

    “好啊。”弘历冷笑,声音中更是带着浓浓的失望,“无故殴打下人做起来就这么顺手。”

    “我自小在宫中长大,活到今日,从未有后院妇人毒打侍女致死的,如此,你倒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见福晋一脸迷茫,弘历嗤笑一声,淡淡开口:“需要我提醒你吗?盼兰。”

    盼兰早已经被她暗中给打死了,随意埋了,对外面只当是病死的,因府里人嫌晦气,没有丝毫检查就草草挖了个坑,丢到里面,自此销声匿迹。

    此时本来做的很隐秘,盼菊却呈上了盼兰的一封绝笔信——自然是她伪造的,盼兰根本就大字不识一个,可是她能够肯定,侧福晋绝对不会知道此事,若是真的看出来不对劲,那她也要佩服侧福晋。

    侍女不过是一个为她卖命的物件,她根本不会知道侍女究竟识不识字、到底有没有真的写过绝笔书。

    她将侧福晋用来哄骗银桃的手段再次用在了侧福晋身上。

    一开始弘历心中还有所怀疑,可侧福晋看到那物件动作的迟疑和心虚,明眼人都能看到。

    伺候,便是数着一桩桩、一件件,有些是小错,堆叠在一起,却成了侧福晋“欺骗”的罪状。

    海格格算准了这一点,她自然知道弘历的性子,是最是厌恶背叛和欺骗的,侧福晋这与表面上完全不同的恶毒内核,也深深震动了弘历。

    他不是没有在后宫待过,多少是耳濡目染一些的,但那些是他的庶母,放到他自己的后院,那就是另外一种体会了。

    这后院的女人,为了争宠,面上温柔小意一些也罢了,这侧福晋可是里外都天壤之别,他唯余恶心。

    同时,他眸光看向一边的映月,果然在对方纯净如同琉璃的双眸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厌恶,他心中忽地一软,怒气也渐渐消化下去。

    面上甚至微微露出一点笑意,这小丫头,在他面前是真真是真实到可爱的模样。

    侧福晋自知无法为自己辩解,她转而跪爬到福晋身边,抱住福晋的腿,含着哭腔反复念道:“姐姐……姐姐救我……姐姐……”

    映月注意到这个称呼,她双眼微睁。

    侧福晋……称呼福晋的是什么?

    姐姐?

    可是,她看上去和福晋明明只有表面关系的样子、

    她顿时想起来,在海格格小产的时候,福晋的“有意包庇”,忽然明白,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复杂程度,远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福晋侧目,轻轻瞥了侧福晋一眼,映月就从中看到了失望、不忍、愧疚、心疼等种种情感,真的是五味杂陈又百感交集的模样,这一个眼神的复杂程度,让映月心下一震。

    福晋还未开口,弘历却先冷声说:“侧福晋身子不好,之后好好在院中歇息着,无事就不用出来了。”

    这后院不可能会把这种丑事泄露出去,就不可能会用正常的手段真的处死一个侧福晋,这已经算是宣告她的死刑了,最少能有一个体面的结局,估计过不了多少日子,就会“病故”。

    同样是那拉氏,如今的侧福晋,以后的继后,得到了却是一个差不多的结局。

    映月心中只是爽快了一瞬间,余下的就尽是惆怅。

    这算不算是命运弄人呢?

    弘历言罢,就要站起身走人。

    最后关头,福晋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不顾双身子的沉重和自己的虚弱,向弘历行礼道:“娴容入府多年,如今做了错事,妾身其自知自身有罪,不敢为她求情,只求爷开恩,将她带到妾身院中,由着妾身亲自看管,以免她再错上加错。”

    “娴容”是那拉氏的闺名,她们入了府中,成亲成了妇人,再没有人叫过她们的名字,映月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的闺名叫娴容。

    此刻这两个美好字眼,更像是一种讽刺。

    弘历摘下手上的佛珠——来自已故太后仁寿皇太后,为彰显孝心,他从不离手,虽然祖母在父亲登基不久就去世,但他幼时有段时间被接到康熙皇帝身边教养,那时还是德妃的祖母对他很是照顾。

    祖母去世后,他明明还年纪尚小,却时常握着这串佛珠哭泣难忍。

    此刻他将佛珠放在手心,揉搓着细腻温润的每一颗,沉默不语。

    映月第一次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封建时代未来君主的气场,是强烈得不容置疑,也是强烈的窒息感,像是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她只算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都像是被猎豹擒住命脉的兔子,更不用提及事件中心的侧福晋了。

    侧福晋瘫软在地上,几近昏厥,只是偶尔颤动记下,宣告着她并没有失去意识。

    见弘历没有反应,福晋气质柔弱,却敢在如此威压下开口,几乎算是一句逼迫了:“爷……至少等到孩子出世好吗?”

    意思是,用肚子里快要临盆的孩子来威胁弘历,处理侧福晋的事情必须要搁置下去。

    弘历再敬爱福晋,这般侵染他权力的话语,同样让他觉得心中非常不适,可那终究是福晋说的,他顿了顿,还是给了福晋一个面子:“罢了,随你吧。”

    可那甩动的佛珠,明显暗含了福晋心中的不情愿。

    他转头刚想要离去,就听到福晋跪倒在地,急声道:“娴容……蓉儿,醒醒!”

    “快,快传府医来!”福晋对身边的侍女疾言厉色,“还不快去。”

    佩儿连忙应了一声“是”,快步走出去——无论多么急切,也绝不能用跑的,这府中的规矩就是这样,侍从们都已经练就了小步、快步走的绝技。

    原来是侧福晋在这一下刺激,真的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用轮胎还是第一次看到福晋这般急切得不顾形象,甚至是连腹中的孩子都好像是没有眼前的侧福晋重要一般,也不怕自己的动作重装了腹中的孩子。

    侧福晋,真的对她就这么重要?

    ……

    事情发生在映月她们的院子里,只好将侧福晋扶到映月的床上——也是考虑了她和海格格的恩怨,只是映月心中吐槽,难道她就不嫌恶心吗?

    面上她也不好有什么反应,只得不情不愿地同意。

    府医来诊治,自然不知道这院中发生了什么,他垂下头,认真为侧福晋诊脉,不知是为了确认什么,反复诊治了许多遍,这才跪下,声音里打七折喜气洋洋:“恭喜爷,恭喜福晋,侧福晋这是有喜了,月份还尚浅呢。还得小心歇息着。”

    谁知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不语,没有一个人回复他的喜悦——可怜的府医,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能已经想着这天大的喜事从他口中传出,能得多少上次,拿了赏钱要去哪里吃喝了。

    万万不曾想过,竟是如此尴尬的场面。

    久久,还是福晋先开口解救了不上不下的他:“既然是好事,那就去领赏钱吧,你先下去吧。”

    府医连滚带爬地走了,想要赶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大户人间的后院之事可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常常流连于这后院,他自然是知晓,这里的凶险程度,某种意义上不亚于战场厮杀。

    战场上的厮杀,有的人是为国为民,多是人却其实是为了军功爵位,换到后院也是一样,哪里有那么多的爱情,后院的女人去争抢这一份宠爱,要的也是权力和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古人诚不欺我。

    ……

    侧福晋既然是有孕,哪怕她犯了泼天的罪过,就算是真的过了明路,被判个斩立决,也不可能真的行如此不人道的事情,让她直接一尸两命。

    看来也不需要福晋再度求情,最终也还是要把身子养好,把孩子生下来的。

    可弘历同样也害怕她再利用孩子作乱,哪怕福晋身子沉,生产在即,也还是把侧福晋交给了福晋看管。顺便叮嘱她把孩子保下来——至于侧福晋也就无所谓了。

    后院消息仍旧封锁着,但每个人有自己得到消息的路子,主子有路子、侍从们自然也是有的。其实谁心里都清楚,侧福晋失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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