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谢谢,会有人来接我。”千缇礼貌回应对方善意,而后抬手看一眼腕表,“迟先生,你和沈察行先回吧,后会有期。”
“那要不让我和沈隰——”
“后会有期,告辞。”沈隰出言打断迟晔未说完整的话。
随后沈隰向千缇礼貌微微颔首告别,后者也作出相同回应。
最后没等迟晔反应过来,沈隰便转身离开。
“后会有期,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迟晔只匆匆向千缇挥手作别,之后一个箭步冲到沈隰身旁,“怎么走这么快……”
话语声随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减弱,直到消失。
三人背对而行,走向天的两边。
晚风有些凉,如细针扎在脸上。
千缇吸了几口寒凉的空气,胸脯瞬间被凉气充斥,这让她不由联想到冬日里冰冷砭骨的海水。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迅速将她思绪抽拉出来。
她不紧不慢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一眼来电人后摁下蓝牙耳机上的接听键。
“老师,你那边的事解决了吗?”寂静的空气里传来电话另一头的声音。
千缇简短应了声。
“那就好,我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我不是让你找个信任的人来吗,”千缇声音带了点晚风的寒意,显得此时的批评更为严厉,“你到底……”
“老师,我错了。我刚只是逗你的,”辛纪连忙认错,“我还在遂溪呢。”
千缇其实知道他一开始便在开玩笑,只是懒得揭穿。
“下次再乱开玩笑,你就直接……”
“好了好了,老师,”辛纪坐在电脑前,身体向后一靠,随后便开始了他最擅长的滔滔不绝,“我让路勋过去了,我已经给你发了他会到的位置,记得看一下。老师,我怎么可能不听你的命令呢。毕竟我可是你骄傲的学生,更是现在你的下属……”
“行了,我知道了。”千缇懒得应付他,“还有事?”
“那倒是没了。”辛纪闻言立马停止自己的话,答道。
“做好你的工作。”千缇平淡说完一句话,便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好……”那边辛纪刚答一个字,才发现电话早已挂断,只好连连摇头喟叹,“唉,还是这么快。”
正要长舒一口气时,他突然想到,今天看到的那几个变异体,于是他又赶紧拿起手机,拨打千缇电话。
千缇点开辛纪发来的位置,发现就在自己所处的地方,这时屏幕上亮起来电提醒。
“又怎么了?”她又一次摁下蓝牙耳机上的接听键,轻声问。
“老师,今天我看见有几个变异体好像是在跟踪你,你没受伤吧?”辛纪语速有些快,像是很担忧。
“没事。”千缇对此表现得很平静,“他们的目标不是我。”
“啊?”辛纪有些难以相信,“可他们明明是追着你去的啊,本来我想去帮你解决一下的,但是他们速度真的太快了,我根本跟不上……”
“这事你不用管,我很清楚他们此行的目的。”千缇不置可否,裹挟在晚风里的声音有些微低,却又有种近乎温和的语气,令辛纪联想到风铃被风吹动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还未等辛纪作出反应,千缇不置可否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总是那样冷静而清晰,“管好你那边就行,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还有……”
“什么?”辛纪问。
“最近有没有哪个辖区的察行官向我们辖区申请帮助或者会议?”千缇问,“遂翮除外。”
“嗯……”辛纪迅速在记忆中搜索,“好像只有的吧。我想想,哦有,最近有一个,是罗马辖区的察行官艾瓦伦佐先生在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发来的,不过由于当时你在开会就没打扰,后来我给忘了。”
千缇顿了片刻,道:“发生什么了?”
“就是……”辛纪思忖着措辞,“艾瓦伦佐先生向我们这边反映,他们辖区里出现许多中阶异能者武装突袭,非法绑架了本地许多未曾发生异变的人类以及一些低阶异能者,他们声称,这是弱肉强食的时代,他们要带领自己的同胞走上‘进化’这条路,将弱者淘汰。艾瓦伦佐先生不知如何应对,想让老师你给出建议和必要帮助……”
“他觉得向我求助有用吗,”半晌后,千缇哂笑出声,笑得却浅,毫无笑意,“我们可是相隔甚远。”
“那老师……”辛纪试探性问,“我们是不帮了吗?”
“帮。”千缇却干脆道,“我会回电给他,这事你别再瞎担心。”
“好的。”
电话又一次挂断。
一道黑色的专车从不远处道路上驶来,驾驶人向她挥着手。
“察行官!”路勋将车停在她身旁,降下车窗并探出脑袋笑着跟自己上司打招呼。
千缇没说话,拉来后座车门,微微弯腰上车。
她看了眼腕表,已经是下午六点二十多了。
“实在抱歉啊,察行官。”前方路勋满含歉意道,“刚才有些堵车,所以来道有点晚了。”
“没事。”千缇看着窗外,神色冷淡地说,“到了就行。”
那张年轻俊俏的脸上荡开一个柔和的笑,眼镜弯成好看的形状。
……
大约七点过十分,他们才到达遂溪察行部。
察行部一楼,一群察行员围在前台打牌,气氛热闹欢快。
“你怎么手气这么好,连赢好几局了都!”
“就是啊,每次我只差一步就赢了……”
“这叫实力,智力加上运气的结晶。”
……
其中,有一人无意撇到门外一辆专车停下,随后后座门被推开。
一双锃亮干净的皮鞋出现在地面上,鞋子的主人衬衣有些灰尘和暗红色血迹,气质仍优雅而不可冒犯。
那人原地怔住,似乎做了好几个心理暗示。
身后的人见他一动不动,拍拍他的肩,也顺着他的视线着看过去,“你看什——”
而后两人一起愣在原地,活像两尊雕像。
“我说,你们两个还要不要打——”后面又有人不耐烦地催促着两人,无意间也瞥到了那双灰色的眼睛,不禁停下手中动作。
“我们是不是完了?”其中,有人用气音问。
“你觉得呢?”离他最近的一人同样用气音回答,“小魔王都来了,咱们难不成还有‘存活’的机会?”
“不是说,察行官星期四几乎都会待办公室里的吗!谁骗的我……”另一人小声抱怨。
“各位这是在开学术研讨会么,这么热闹?”
打牌的那群人闻言瞬间静下来,转身的一霎那低头,准备好了受训。
前面那三人也垂下头,根本不敢吭一声。
死寂在空气流动起来。
“老规矩。”千缇面色平静地巡睃每一个人,“明天抄工作守则一遍,下周一前交给一组组长检查。另外,加班两小时。”
“别啊,察行官。”最前面那人求情道,“一个小时行不行?我们刚才只是娱乐放松一下而已。”
“三个小时。”千缇竖起三根纤细修长的手指。
“不要啊……”
“四个小时。”千缇手臂上还挽着外套,语气却毫不留情,“再说我让你们所有人再加半天的班。”
“别别别,两个小时就两个小时。”
“回去工作。”千缇收回手,冷峻吩咐完,随后走进了电梯。
“是!”
“是!”
“好的!”
……
所有人纷纷回到自己岗位上。
又是跌宕起伏的一天。
被罚的众人心有灵犀。
两个守卫守在门的两边,其中一个看见走来的路勋,不禁埋怨,“唉,真是太惨了!”
“你惨什么惨?”路勋忍俊不禁,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你和他身为守卫,还跑里面打起牌来了,我看你们就是明知故犯吧。”
“我们提前三个半小时来了,但谁知道小魔王今天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她……”
“行了,别贫了,”路勋拍拍他的肩鼓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察行官什么风格,至少比隔壁辖区大魔王要好得多吧。况且啊,就只是罚你们加两小时班而已,你们两个只是上夜班,就算加班,叶只是上到早上八点而已,白天还是有时间休息的。你们看看里面的他们,还要抄写工作守则呢,知足吧。”
随后推门进去,还不忘回头微笑鼓励:“辛苦了。我先找辛组长去了,一定要坚持住,你们可以的。”
两个守卫哭笑不得,都自我感觉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
组长办公室前,路勋礼貌地敲了敲。
没有任何回应。
“辛组长,你在吗?”他试探性问。
“看来不在……”于是转身正要抬脚离开,就见辛纪拿着几份文件向自己走来。
“察行官回来了?”辛纪站定在他面前,温和笑着问他。
“嗯,现在应该回办公室了吧。”路勋点头。
“那就好,麻烦你了。你先休息休息吧,我正好有事找她。”辛纪道。
“哦,好。”路勋答,“那你忙吧。”
“嗯。”
辛纪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三楼察行官办公室前。
辛纪抬起手指,礼貌地敲了两下门,“老师?”
门后传来千缇平静的声音:“进。”
辛纪推门进去,将手上的几份文件递到站在落地窗前的千缇面前,语气带着镇定和毕恭毕敬,“这些都是这个月经费的使用情况,包括但不仅限于∶家属赔偿、被损坏的设备维修、防护系统升级、技术升级等,需要老师你过目后签个名。”
千缇已经换了身干净的正装,穿着正式且考究,手上也没再戴手套。
她垂眸瞥向最上面那份文件,缄默地接了过来。窗外的世界仍灯火通明,半侧过脸来时,明亮的霓虹灯光映照在她冷□□致的半张脸上,另外半张脸则隐在阴影中。
翻看一番后,她转身走向办公桌,随手拿起办公桌上一支干净简单的钢笔,熟练地拔出笔盖,在每一张纸的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她将那些文件被递还到辛纪手中,后者低头看了眼签名,不禁赏心悦目,并在心中称赞几番。
那两个字行云流水、端庄秀逸,骨骼清秀、遒劲有力,清冽而又优雅、从容,如意味隽永的诗词。
老师的字还是写得这么漂亮,他如此想。
见他还在原地,千缇低声冷峻问,“还有什么事?”
辛纪闻言抬头,“没有了。不过,老师,艾瓦伦佐察行官的事你……”
“明天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跟他通话讨论这件事,你不必操心。”
“好,那老师……我走了?”
千缇点了点头,没说话。
待他正走向门那边时,却听她开口:“找到他们了吗?”
辛纪一开始的反应是疑惑,而后在千缇的眼神中明白了对方说的“他们”是谁——先前侦查部前往月亮山的那几个察行员。
“还没有。”他闭眼摇头。
随后空气陷入无限缄默。
“回去吧。”半晌后,千缇冷淡道。
“嗯。”
辛纪于是拉动门把手离开了办公室,替她关上了门,无声叹了一口气后,便带着手中的文件乘着电梯下了楼。
“组长!”电梯门对面的前台有人正用气音喊他。
“嗯?”辛纪抬脚走过去,“干什么,太闲了?”
“没有,我们被罚了。”对方说。
“那是你们活该,别想让我放水。”辛纪明白他之后想说什么,干脆利落道,“作为一组组长,我放水岂不是有失公允?那我在老师心里的‘好学生’形象就没了。”
“我们哪儿能料事如神啊,谁让你不告诉我们察行官她出去了和回来的时间……”他气馁道。
“还怪起我来了?”辛纪好笑地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几个上日班的拉着人家上夜班的在一块儿打牌,还害人家被罚,本来他们是十点半才过来,被你们叫过来消遣偷懒,还提前三个半小时就来了,你说这得怪谁?”
对方哑口无言。
“不就是打牌吗,有这么好玩?”辛纪摇头无奈道,“还能提前这么早来,我真是不理解你们的放松模式。作为新人,就应该勤奋刻苦,而不是想着……算了,认真工作,专心加班,耐心罚抄。别指望我了,我可帮不了你们啊。”
他又扭头对原本应该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点半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察行员,无奈扶额道:“你俩也真是,这群熊孩子贪玩还惯着,不仅得加班,还得陪着他们一块儿罚抄。也算是教训吧,再有下次我估计你们两个老员工的职位就被老师给撤了小心点吧。”
最后他想起手中这些文件,便没再多说,朝办公室那边走去。
他刚走几步,便被一个步履匆匆的人差点撞上。
“不好意思啊,组长。”对方率先开口道歉,“刚走太急了,没注意看路。”
听那声音,辛纪很快便知道说话的是路勋。
路勋脸上透露着一些疲倦,手里拿着好几份文件,似乎要急着给谁送过去。
他盯着路勋手里那些文件:“怎么了这是,这么急?”
“这是刚才察行官让我搜查并打印出来的资料,说是让我快点送过去。”路勋回答。
“什么资料?”辛纪目不斜视,不禁有些好奇。
但他想到既然要急用,便改口道:“算了,你先送过去吧。”
“好。”路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里。
不愧是老师啊,一回来就又忙上了,他心里喟叹道。
“对了,你们的罚抄什么时候交?”他转过身问刚才最先跟他说话的察行员。
“下周一!”对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那时间还不是挺富裕的?察行官给你们的期限都算仁慈了,还不知足。”辛纪笑道,“下次可再别贪玩了——不,是下不为例。”
“组长,你能别嘲讽我们了吗?”对方脸上写满不甘。
“我只是在鼓励你们。”辛纪耸耸肩,轻松道,“毕竟你们还都涉世未深呢,要是遇到点困难就止步不前,那可不好。”
“但这算哪门子的‘鼓励’!”对方显然不信。
“那就是你的理解方向不太对。”辛纪忍俊不禁,“拜托,管理你们这群小朋友也是很难的知道吗?为了让你们遵守纪律,我和察行官可是费了很多精力的……谁让你们这么会偷懒,非要咱们最高执行官来罚你们,是不是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这久违的气息是不是让你们又怀念起美好的青春年华了?怎么样?这样想,是不是好受很多了呀?”
“组长,我看你才是太闲了吧。”旁边一位察行员说,“什么叫你和察行官‘费了很多精力’?我看你就只是在一旁看热闹、唠叨我们,至少察行官会让我们罚抄加班什么的,再看看你——就会在这里闲着看我们热闹。”
“怎么可能,作为综合组简称一组的组长的我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要做呢,你们这些刚毕业不到一年的小朋友们懂什么?那你的意思是不是也想要我让你载多一次罚抄?这样还正合我意呢。”辛纪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佯装无奈叹了口气。
“不用了不用了,我错了。”年轻的察行员连忙摆手,“放过我吧,我一只右手只够一次用来罚抄。”
“那就好。”辛纪没继续开玩笑,提醒道,“记得啊,抄完一次拿给我检查检查。”
前方那几人不约而同对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要做”提出质疑:“但是你觉得你刚才说的‘忙不完的事’我们会信吗?”
辛纪理了理手中文件,理解地道:“唉!我都明白,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太单纯、太有想法,不相信很正常。”
他眼中多了些仁爱:“算了,我是不会跟小朋友斗嘴皮子的。”
最后在这群“小朋友”们冷漠的注视下,他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疑惑。
他们组长当年究竟是怎样当上组长的。
这是个很微妙的疑惑。
沉默中,不知谁说了句:“又是场恶战啊!”
“可不是嘛,进了察行部工作还真是命运多舛,既练习身手,有练习书法,还真是‘两全其美’呢。”有人接道。
“唉,想要生活可不容易啊,要生存就别惹组长和上司。”又有人总结道。
之后一楼大厅内充斥着他们各自无可奈何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