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大夫看了几眼,说道不碍事,“一颗痣罢了,没受伤。”
付灼怀没什么太大的感受,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反正万事有裴邑,倒是裴邑惊的跳起来,“不是吧?他这个之前是被碎瓷屑刺伤的,大夫您要不再看看?”
“我行医这么多年,痣还是分得清的,好了好了,没事快走吧!”大夫挥挥手。
裴邑不信,拉着付灼怀就要去其他医馆,可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个结果。裴邑彻底懵了,她已经分不清那夜是眼花看错了,误将红痣认错成了伤口,还是她根本就记错了,本来就没有伤口才对,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不是吧?我记得是一处小伤啊。”裴邑嘀嘀咕咕的,她偏不信,要拉着付灼怀往其他医馆去。
付灼怀看着裴邑累极也不放弃带着他去医馆的样子,付灼怀无奈,不得不开口提醒裴邑:“师姐,这纵然是一处小伤也早该痊愈了。”
裴邑犹豫,“可是痣和伤区别还是很大的。”付灼怀闻言有些茫然,没有受伤岂不是更好么,为什么师姐非要执着于这个问题。
“这里若是一颗痣不好吗?”他停了步子,等着裴邑的回答。
裴邑没有言语,片刻后裴邑才移开了视线,她吞了吞嗓子,“没有没有,挺好的。我就是有点晕。”她推着付灼怀就要走:“我们走吧。”
“可我看师姐好像很在意。”付灼怀站在原地没动,他静静端详着裴邑。
裴邑心里紧绷的线被挑起,心中鼓跳如雷,她镇定地笑了笑,“这倒也没什么,我也就是多心想了一下,你若是不想去医馆就算了,那我们回去吧。”
裴邑的反应不正常,付灼怀心里清楚。他翻开手掌,虎口上那点红痣在完全摊开的手心上有些显眼。明明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却能得到师姐如此重视。
一连数日,裴邑都没再提起这件事,她也没有说要去找那个他没见过的师弟。付灼怀问了几次,都被裴邑搪塞了过去,似乎是并不在意这个师弟了。付灼怀看着,她近来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
数日后,付灼怀又问起过一次,面对付灼怀毫不掩饰的探寻的目光,裴邑的神色讪讪地,“不着急啊。”
“这才出了幻境,养养精神比较好,再说了咱们又不是驴,总要休息一下嘛,万一累着了岂不是遭罪。”
付灼怀心思转了一圈,点点头,他起身为裴邑面前空着的茶杯倒满了一杯茶水,继续问她:“师姐不为那位师弟担心吗?若是他有了三长两短师姐恐怕不好交代。”
裴邑的目光撞见面前付灼怀为她倒水的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喃喃:“是有些不好交代。”
她寻人寻了半月有余,甚至付灼怀已经到了她跟前,她还在忙上忙下地找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付灼怀手心虎口处忽然会有一点红痣。
且不论是不是幻境里那碎瓷屑的原因,她来江城那么久,也只遇到这么一个人符合她找人的条件。可裴邑想来又觉得匪夷所思,路上随便捡个人居然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这样的概率未免太小了些。
再者江城对于付灼怀来说也算是个伤心地,他久被人欺凌,肯定不会想留在这里。裴邑早前试探过付灼怀,他是想走的,她又担心若是就此走了,阴差阳错间真的错过了师父交代的那人怎么办?究竟是他,还是不是他?一时间裴邑拿不好主意。
裴邑又问他:“我倒还没有问,灼怀你和柳长春是怎么进沉阴护阵的。我摇转魂铃时你们已经在护阵内了,并没有和我们一起进去,你们也不在附近。”
付灼怀也无意隐瞒,他点了点头,从荷包里摸出一块晶莹的碎片,“是因为这个,它带着我们进去,却没办法穿过护阵。”
他手中的东西出现的一瞬间裴邑立刻就起身站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瞪大双眼。别人或许认不出这东西,她却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她只在蓬莱门见过这一模一样的东西,正是回天镜。
付灼怀怎么会有回天镜,还是一块小小的碎片。裴邑思索后,开口问:“灼怀,你手这里是原来就有这颗红痣还是因为幻境里那瓷屑才有的。”
“我不曾注意这些。”付灼怀直了直腰身,神色认真。“师姐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是因为师弟吗?”
这话让裴邑眼皮一跳,眼见付灼怀大有一种要问到底的样子,裴邑眼皮一跳,如果要找的人真的是付灼怀,那她更不可能让他知道个中原委。
“你怎么会这样想?”裴邑试探道。
“在幻境时就听宁师兄说师姐来江城大费周章地找人是为了一位师弟,到现在也不见有什么结果,我手上的伤原不值一提,可却让师姐如此挂念,应该是和那个师弟有关吧。”他说的漫不经心,落在裴邑的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感受。
付灼怀过于敏感,裴邑知道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但也想不到只是这样的小事他就能想这么细,一时间瞒他的话让裴邑张口结舌的说不出。
“也....不全是。”裴邑斟酌着开口,犹豫片刻说道:“我其实打算带着你离开江城,不知你怎么看?”
回天镜碎片出来的一瞬,她心里的不确定开始消散,裴邑有些相信那个预言里的人是付灼怀了,这几个巧合撞在一起,她不得不承认付灼怀就是她要找的人。
付灼怀闻言有些讶异,“师姐不等那个师弟了吗?”
裴邑摆手,摇头道:“他兴许在别处了吧。若是一直等不到,我怎么能拖着你在这守着。所以想知道你想和我一起走吗?”
付灼怀毫不犹豫地点了头。立刻说道:“我想和你走。”
一大早裴邑便提起了心情,她最后一次找来初到这里时拜托在江城办事的人,询问他们找到她要找的人了吗?
裴邑又一次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她早有准备。领头的人也习惯一无所获了,他询问裴邑是否还要继续找下去。裴邑平静地摇摇头头,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找到了,很快就要离开这里。说罢给了他们些银子作为最后的报酬。
裴邑动作很快,她早就打点好了院子,他们可带的东西也不多,轻装上阵即可就能走。
临行的前一晚,付灼怀难得安枕一夜,那时在破庙里,他的选择就没有错,等了许久,他终于要离开了。
裴邑或许不知道付灼怀等离开这一刻等了多久,从前付灼怀初来此地时年岁不过十一,他孤身一人,因修士困顿此地,如今恍然数年,竟又因另一个修士得以离开这里。是该说一句造化弄人。
翌日天刚蒙亮,裴邑锁好了院门,把钥匙放进了荷包里,最后打量了一眼院子。
“我们走吧。”她说,转身和付灼怀走了。
两人走在微润的石板路上,朝阳拖着他们好长的身影。一时间安静无话。
裴邑偷偷瞟了眼付灼怀,他脸色和从前一样,总是笑的多,看不出真笑还是假笑,有什么情绪。
她开始找话说道:“你最近总是一个人愣神,在想什么?”
付灼怀楞了一秒,而后扯出微笑,说:“想我第一天来江城的时候。我是凡人和妖族的后代,修士向来不喜半妖。我出妖界的时候不幸碰上了一个散修,他看上了我的妖丹费尽心思要杀我取丹。”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权当讲个故事给裴邑听。“我东躲西藏逃到这里,没过多久就被发现了,那散修找不到我,就在江城设下了禁制,我出不去江城,他却能进来。这些年活的侥幸。”
裴邑立刻就想到初次遇见付灼怀时他被人欺凌的场景,心中很不是滋味。
“后来的事情师姐也知道,我遇到了柳长春,答应帮他入境,他给我想要的东西帮我离开这里,我是想和师姐一起走的。”
“也幸好师姐愿意带我走。”付灼怀微微笑着。
付灼怀知道怎么才能博取裴邑最大的同情,他根本不需要多描述如何活的艰难,裴邑就会自己联想到这些。他其实是有点苦恼裴邑的善良。
裴邑越听越心疼,心里泛起不忍。可怜他年纪尚小就艰辛不已,面对这样的付灼怀,她怎么也没办法将这个可怜的孩子和日后的魔头联系在一起。
她忽然就理解戏本里那些见了命运坎坷的人就出手相助,不惜以身犯险的人是怎样的心情。大概就是听不得这些疾苦,想尽自己一力帮助他们摆脱困境。
人性本善,他又不是什么天生的魔头。于公于私,她都想引导付灼怀向善,安稳一生。他实在不该有那么多苦痛。
裴邑豪气干云,猛拍付灼怀的肩膀,“师弟放心,今后有师姐的就有你的,你是我逢来门的弟子,我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是,多谢师姐。”他含笑应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