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灼怀目光转而落在了裴邑一本正经的脸上,许久,他才低眼轻笑:“若是师姐的话,错的我也会听。”
这话倒让裴邑哑口无言,付灼怀能这样想,她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愁的好。欲言又止好一会,她才叹气:“我虽然感谢你的信任,可你不能这样想。我不能成为你对错的标准。”
付灼怀不置可否,安静地听着,任由师姐说去了。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果只有一个词能表明,他想说的只有“凭心而动”。
听着自己的心,说它要跟着她走,它不要踽踽独行。从前在哪儿他都能是孤身独行,唯独从皇城开始,他不再是一个人,也不能再是一个人,裴邑在哪,他就会在哪,这样的感觉也不差。
付灼怀出神片刻,蓦然笑笑,伸出手将面前凉好的茶推向裴邑,打断了裴邑,“师姐尝尝这茶,这里的茶在皇城内都很有名,味道甘甜不涩,很好入口。”
裴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随口说了声谢,她知道多说也无益,就像师父说的,难道好人会因为众人抱怨世道艰难就停止一往无前的步伐了吗?坏人会因为听见圣贤诗书的教诲就停止作恶的诡计了吗?都知道罢了,只是不论是何种立场都不会轻易改变的。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裴邑眯了眯眼睛,她又回头冲付灼怀笑,“别说这些了,我们去划船吧。”她从来都没划过船,也不知道付灼怀会不会喜欢乘船游玩。
“好啊。”付灼怀坦然答应。
酒楼不远处有一片湖水,水波不兴,湖心一点柳绿,亭台飞檐如翅。酒家在湖水岸边放了几只船以便客人雅兴。
只可惜裴邑没有划过船,她站在船上手忙脚乱地划着棹竿,船只轻轻飘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船头转了不知几个圈,也没前进分毫。裴邑划不好这船,幸好也不算太差,船还不至于乱了方向。
裴邑几次都想让付灼怀来帮帮她,可他只是唇边翘笑,一副闲情雅致的模样,口中三两句的应付她。“是师姐说带我来玩,怎么倒要我出力。”
“那还是我来吧。”
裴邑只好转头继续和棹竿不懈地作斗争。
他慢闲闲地用手触摸着水面,心情很是愉快。付灼怀会划船,可裴邑不知道,他也就没想告诉她。
这样手忙脚乱的师姐不常见,他没想到只是区区一只船就让师姐这样耗费精力,看着颇有趣。
不知过了多久,船还是没能前进多远,裴邑握了握棹竿,叹气,递给了身后的付灼怀:“算我求你了,我根本就划不好,还是你来吧。”
“求我?”付灼怀弯着眉眼,接过了棹竿。
“嗯嗯,求你求你。”
他伸出手,正要接住棹竿时,船尾猝不及防被猛撞了一下。裴邑一个趔趄,棹竿掉入了水里。
江召衡轻松地跳上了他们的船,笑道:“挺巧。裴姑娘,付公子。”
裴邑皱眉,并不想不做声理会。她实在不想见到江召衡,此人话多,心思又藏了东西,她不知道这些是好还是坏,总之是不想和他有太多关系。
裴邑提着裙角蹲下身想去捞那根棹竿,她捞起袖子努力伸手要去够它。棹竿此刻正飘游在水面上,好像随时都会随水流远去。
江召衡耸耸肩,目光又落在静默不语的付灼怀身上,他记得这人,是裴姑娘的师弟,那日救他时也在场。
“公子今日好有兴致。”他将话头转向付灼怀,“今日天朗气清,正适合出游。”
付灼怀瞥了眼江召衡,似笑非笑,“我不曾见过公子,公子却认得我。”
这话让江召衡哑了声,他倒没有想到付灼怀竟会装糊涂。
“我叫江召衡,和你师姐相熟。你嘛,我倒不认识。”
“我叫付灼怀。”他的脸上终于扬起一个微笑,转来面对着江召衡:“师姐不曾提起你,想来是不熟。”
原姑娘的师弟面冷,却也会暗骂他自作多情。江召衡几不可察地轻叹。
船尾又是一声隐约的“噗通”声,一个短发的少年游了过来,手中还举着那根棹竿。
江召衡望了过去,双手放在脑后,有些苦恼,“唉,成至怎么坏我事。”
付灼怀随意扫了一眼,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被叫做“成至”的是一只白虎,刚刚化人,妖力尚且不稳,却敢跟在人类身后,真是稀奇。
裴邑一手接过棹竿,一手拉住少年的胳膊帮他上船,感激道:“多谢公子搭手相助。”
“没事。”他腼腆一笑,摆手。他习惯性想甩甩头,只是偏转了个方向又停住了。
一个女子提着衣角出现在船的后方,蘅意穿了一身红衣,面上是淡淡的妆容。她站在船头踢了踢前方船只的船尾,扫视片刻,出声嘲笑:“没什么人待见你啊。”
江召衡耸肩,说他不在意。
付灼怀听说陛下属意江召衡尚公主,对于这女子的身份也有了猜测。而江召衡想利用师姐,他的目的根本不似和师姐说的那般正经目的。师姐太傻了。
裴邑此刻也想到了一个名字,蘅意公主。
对于江召衡的事情裴邑是略知一二的,她也曾听过街头巷尾的一些传言,这些都不是秘密,让她有些紧张的是先前江召衡在京中街头闹的沸沸扬扬,她不知公主会不会介怀。
“公主。”成至欣喜,他想过去,奈何船只太小,四个人已经是极限。
蘅意不应,眼风一扫,反问:“你不是怕水吗?”
不等成至回答,她又嗤笑:“傻子,下次别自己跳下去,推江召衡那厮跳下去。”
成至面上有些为难,他转过脸看了看付灼怀,他帮裴邑,只是因为感觉到了妖的气息,可是公主为什么要这么说?
蘅意理了理鬓边,毫不在意:“我有点累,去湖心亭歇一歇吧。”
“都说了让你不要来,待在公主府里多好。”江召衡拿下裴邑手中的棹竿,几步跨到船头,转头将手边多余的那根递了出去,笑眯眯道:“付公子,不介意搭把手吧?”
付灼怀接过来,走了过去。
蘅意冲裴邑扬起了一个微笑,叫回了她的视线:“这些事还是交给他们来做比较合适。”
“我叫蘅意。这是我的幕僚成至。”蘅意说:“前些日子江召衡在街上大肆找的人就是你吧?”
“江召衡此人,在京中贵女口中是生性风流,今日能在这个宴会上和贵女相谈甚欢,明日能和这个贵女偶遇裴姑娘初来皇城,想必不是很清楚。”
“......其实我和江公子是雇佣关系,他只是希望我能保护他。我也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裴邑立刻解释道。严格来说也的确如此。姑且算他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可裴邑也不想去搭理。
蘅意见裴邑避之不及的神色,“可我瞧他是对你有意呢。”
她连连摆手,生怕被误会,“这分明就是无端的谣言,还是止于今日吧。”
蘅意笑笑,不再继续说下去,她转而指向船头的站着的付灼怀,“那个是你师弟吗?你们感情真不错。”
“同门之谊自是如此。”
“那么我待江召衡亦是如此,我和他曾拜过同一个老师,只有同门之谊,绝无其他。”
裴邑有些不解,蘅意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蘅意解释:“像你说的,你从前听过的我和江小将军的谣言止于今日吧,我对于那些传闻也颇为苦恼。”
裴邑楞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公主无意江召衡,却因为皇上属意江召衡,变成了传闻中的
湖心亭边,几个人刚要坐下,蘅意习惯性摸了摸头发,察觉上面空了一只首饰,皱眉片刻,转头笑道:“我们的船还在湖面飘着,那上面有我的一件首饰,原也不重要,只是那是父皇赐下的,能麻烦裴姑娘去一趟吗?”
“可我不会划船。”裴邑有些为难。
“坐下吧。”蘅意说道。
付灼怀站着未动,他弯着眉眼,微笑道:“师姐还未到。”
“你连多离开一会都不愿意。”蘅意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颇有兴致:“可你瞧,裴姑娘却要被江召衡勾走了。”
“她若是留在这里,你也会留下来吧。你会因为什么留下呢?”
“师姐不会留下来。”付灼怀回答的干脆利落,他的目光落在蘅意身后,成至耷着头,看上去十分低落。蘅意公主这话倒让成至伤心。
蘅意也不恼,她知道付灼怀内心并不如话里表现的那么坚定,他也在犹疑。她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其实你留在这里挺好的,对江召衡来说是,对我来说也是。他能摆脱指婚,我么,只要人长得好看,怎么都行。”
蘅意将一块叠的正方的手帕放在桌上。付灼怀自然一眼就认出来,那天飘来的手帕竟然是她的。
蘅意带笑,将手帕推了过去:“你会留下吗?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