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浩的尸体被董薇悄无声息掩埋,如今前边的人都在关注从丞相府来的贵人,鲜少有人注意董薇这间破败的营帐。
董薇用手帕擦了擦手,然后翻过来用另一面给叶小婉擦拭额头,不知是董薇错觉还是什么,她竟然觉得叶小婉没有那么烫了。
屋子里的血腥气迟迟消散不掉,董薇只能拉开营帐散散味道,外面混杂着青草香气的味道穿过董薇的鼻尖,泛起丝丝微凉。
陆巡和那群人不欢而散,他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个儿时告诉他好男儿志在四方的父亲如今会因为他跑来边疆便招他回去。
位高权重这么些年,陆丞相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这高位坐久了,便忘记了人的初衷了。
陆巡甩开那群人,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散步,只是抬头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到了董薇营帐面前。
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这是在这个陌生的边疆当中唯一的一丝安慰,不知道为什么从他见到董薇的第一瞬间,便觉得心安。
好像没有目的的浮萍找到了可以靠岸的船。
陆巡脚步还没有走进几瞬,突然间闻到一股并不浓烈的血腥味,他一瞬间紧张起来,白日的时候董薇二人身上还并无外伤!
他快走两步,一进营帐反而血腥味淡了下来,董薇疑惑的看着从外面冲进来的陆巡,陆巡神色不太自然的道:“你们还好吧?”
董薇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收起袖口的匕首,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
陆巡这才松了口气,也许是因为陆巡走的着急,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人,但也清楚陆巡不乐意被他们跟着,只能相隔较远恭敬道:“公子,明日我们就该启程了。”
陆巡看向董薇,董薇轻微点了点头,陆巡这才轻咳一声道:“知道了。”
外面声音散去,陆巡沉默的嘴角强硬的扬起道:“你....”
岂料董薇率先开口道:“明日出发,也该早做准备了。”
她并未怀疑其他事情,这对她而言是个接近真相的机会,哪怕知晓后面也许会身处险境,也必须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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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几辆马车在营帐地里安安静静的停着,董薇洗漱完以后抬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早就知晓陆巡出自名门,但是真真实实的去看才发现二人几乎天壤之别。
陆巡早就在马车附近等着了,看见董薇的一瞬间便笑着上前,董薇早就说过,这一次必须带叶小婉走,陆巡便命人将叶小婉抬进了马车。
陆巡回头下意识对着董薇伸出手,董薇一愣,面不改色的搭上他的手,一跃上了马车。
身后丞相府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作声。门帘被轻缓放下,漏出了被遮挡的丞相府标识,可惜坐在车内的董薇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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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董薇走散以后,山桃便忧心忡忡,后来遭遇了劫粮更是一蹶不振,要不是江简派人将她们接了过来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是当山桃他们见到程武裴少乙等人的时候,那十几车粮草竟然安然无恙的停放在营帐地里!
裴少乙看待山桃和董薇一样,都是那一日将自己带回家的姐姐,他担忧的上前问道:“山桃姐姐,你没事吧?”
山桃却瞪大眼睛看着这十几车粮草。
其实这说来也是奇怪,今日一早这些粮草便停放在这里了,没人知道是谁送来的,只有江简丝毫不惊讶的让众人心安理得的收下。
粮草车上有平峰寨的标志,真要是认起来并不困难。
沈大人也能猜出一二,他不解的道:“这海兰究竟想做什么?将粮草劫去,又将粮草送回来?”
“他在赎罪。”江简薄唇轻启,并不意外的答到,早在海兰听到自己父亲死后的那一瞬间迟疑,江简便明白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将吴友明带上来。”江简懒得虚与委蛇,大手一挥吩咐道。
比起海兰将粮草还回来一事,更让江简在意的却是在蜀中地带就有大越国的奸细。
吴友明被人押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众人皆是一惊,就连罗将军都被从云城叫了过来。
吴友明一直以来跟在他的身边,他也将吴友明当成是自家亲兄弟一样,就算他敬重江简可还是不明白的上前一步。
下一刻,江简冰冷的声音响起:“吴友明,你勾结叛军,和大越国通信,将我军的堪舆图卖给大越,还和大越一起压榨边疆百姓,你可认罪?”
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令在场的人惊讶,尤其是沈大人直接倒吸一口凉气,他确实不知道江简竟然已经私底下将吴友明关押,还将真相调查清楚了。
吴友明哪怕身上伤痕累累可始终不肯认罪,还在垂死挣扎的喊着:“我没有!我问心无愧!江简,你动用私刑,你该死!”
只是这些恶毒的话配上他那青紫的脸颊变得格外没有杀伤力,江简看着证据确凿还不肯承认的吴友明,看了一眼罗将军。
罗将军大惊,这件事情确实对他冲击力太大了。
裴少乙将信件和人证领了上来,江简当着众人的面将信件抖落在地上。
“昨日凌晨,裴少将在营帐外面截获了一封飞鸽传书,看笔记应当是你与海兰的。”江简话音未落,吴友明便打断道:“这是污蔑!是栽赃!”
因为吴友明是罗将军为了方便江简调遣特意叫过来的,所以吴友明也只带了两个随身的奴仆,这两个奴仆算得上是吴友明的心腹。
在江简拿到飞鸽传书以后,第一时间便将吴友明关押,然后派人去吴友明的营帐盯着,这二人刚好在议论这件事情,当场便被裴少乙拿下。
如今证据确凿,任凭吴友明不肯承认,但是罗将军颤抖着双手,他从来没有想过奸细竟然出自自己身边,而且还是自己如此信任的人!
“友明,你的母亲可是被大越人杀的啊!你怎么能...”罗将军痛心疾首的悲愤道。
原本打死不承认的吴友明不知道被触动到哪条神经,突然嗤笑一声:”那大魏呢?就完全无辜吗?若不是大魏边疆的士兵贪生怕死,在最后一刻丢下全城百姓逃命,甚至为了拖住敌军,都没有疏散百姓,我母亲会死吗?”
“你为大魏效忠这么多年,大魏给过你什么?可是大越可以给你功勋爵位和金银,我们争其一生为的是什么?罗庭,你别犯糊涂!”吴友明不死心的继续说道。
罗将军双手拧紧,他明白吴友明的意思,他这些年为了大魏效忠却没有得到任何的东西,他又怎么不寒心。
江简抬手示意裴少乙,裴少乙立刻上前抽出佩剑直直的将吴友明斩首示众,血迹撒在地上,周围之人倒吸一口凉气。
“叛军均如此下场。”江简扫过在场的众人,身后将士纷纷重复,一时间气势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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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巡的马车经过了几日的日夜兼程,才抵达建业,这算得上是董薇第一次进建业城,她装作农妇一般的模样,在看着侍卫递出去的牌子之后,门口殿前军没有丝毫犹豫,便将人放了进去。
董薇心中疑惑,看向陆巡,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才会令殿前军如此忌惮。
但是陆巡看过来的眼神又太过澄澈,实在是令董薇无法怀疑什么。
马车停在一处私宅门前,这是丞相府的人专门为董薇他们安置的地方,自然也和陆巡的争取脱不开关系。
“你在此处待着,我会命人来给小婉姑娘看病,也会尽快来找你。”陆巡嘱托完便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
那些跟着董薇一起过来的难民当中,一开始叫嚣的男子不屑的在背后嚼舌根:“女子果然更容易活得下去,只要张张手,自然会有贵人贴上来。”
妇人觉得难听不耐道:“若不是这个小姑娘,你我怎么可能活着来到建业!如今你不知恩图报还倒打一耙,实在是腌臜人。”
妇人也是气急了,这才口不择言,那男子还想说什么,却被董薇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不说别的,董薇如今冷下脸来的样子倒是与江简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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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巡被接回丞相府,陆蝉鸣手持戒尺站在书房门口,脸色不悦。
“父亲。”陆巡礼数周全的行礼道。
陆蝉鸣却道:“跪下。”
陆巡一愣,自自己记事起,便从未有过被父亲责罚的经历,倒是那些庶兄庶弟经常被罚跪祠堂。
但陆巡还是跪了下来,陆蝉鸣的戒尺狠狠抽打在陆巡的背部,令一向养尊处优的陆巡脸上出现片刻的狰狞。
管家也算是看着陆巡长大的,哪里见小少爷受过这种罪,连忙上前替着求饶道:“老爷,少年人玩心重,不是坏事的!”
陆蝉鸣停下手中动作,手腕轻轻颤动,“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儿子不知。”陆巡咬了咬牙,不顾汗水滴落道。
管家看的着急,却没办法替陆巡分担分毫,只能看着陆蝉鸣被气的发抖。
“你就不该去那种地方,你以为哪里是什么好地方!”
“可是江兄可以去,为何我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