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落了几滴雨点,董薇看着外面,兜兜转转还是回了江南,在西北几日没有见过的雨水在江南倒是不要钱的下。
小婉的高烧已然褪去,董薇记得之前的时候对于花瓣病是有药物抑制的,只是那种药除了叶小婉之外,恐怕也只有敬玄知晓了。
陆巡背上一道道伤痕,陆丞相将手里戒尺捏的紧,手指泛白,却不肯放手。
管家心急,他原本以为少爷自小听话,也不该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怎么就如今如此嘴硬,不肯认个错了。
咔嚓一声,戒尺从中间断裂,雨水混着血迹在陆巡背上蔓延,到最后也没能换来陆巡的一声低头。
“儿子大了,不由父母了。”陆蝉鸣纵横朝野多年,从未有过如此心累的时刻。
陆巡不改色的叩首道:“儿子从未变过,只是父亲,江兄不是为了自己去的边疆,是为了整个大魏。”
“朝廷还要断了他们的粮草!这不是存心要亡国吗?”陆巡在此刻不像是一个普通的1少年郎一般。
他也不是傻子,众人都瞒着他,难不成他就真的不长嘴不长耳朵了吗?
在尚书临行前一夜,他才知晓朝廷竟然断了远征军的粮草!对于正在打仗的他们而言,这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情。
而作为朝廷宰相的陆蝉鸣不可能不知晓,却全然没有表示,陆巡在这一刻对陆蝉鸣的失望到达了顶峰。
管家急切的打断陆巡:“少爷!慎言!”
就算如今皇上没了,亡国这种事情也不是说出口就出口的。
陆巡紧紧盯着默不作声的陆蝉鸣,眼中的失望尽显,最终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身形摇晃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管家想扶,却被陆巡摆手制止。
“父亲,您从前告诉儿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如今儿子确实不知,您的志向究竟在哪里。以至于眼睁睁看着大魏走向尽头,还无动于衷。”
陆巡说完便拂袖离去,徒留下背对着众人的陆蝉鸣在原地。
“老爷,少爷不懂您的良苦用心,还跟着外人一起欺辱您,等日后我们大业建成,少爷自然会明白的。”管家上前一步,雨声掩盖住他语气当中的犹豫。
陆蝉鸣这才转身看着陆巡离开的背影,喃喃道:“他究竟哪一点像我?算下来,这几个孩子当中,竟然只有江简最像我...只是可惜,他又是那个人的儿子...”
当年他年轻气盛,在先皇在位期间便坐拥丞相之位,那一年也不过三十而立,宸王殿下青年才俊,也是百姓眼中的明君。
只是皇上还在,明君易主,难免被当权者忌惮,于是先皇开始逐渐疏离宸王殿下,重用如今驾崩的皇上,最后宸王也在局中殒命。
皇权上的事情,那一年他不懂,心中只有社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其中,不能摆脱。
说到底是先皇胆怯无能,既看重宸王才能,又担忧宸王会比得过自己,于是卸磨杀驴,老子对儿子尚且如此,这宫中哪里会有半点真情。
但是如今,朝中已然无人可以阻挡自己,陆蝉鸣道道沟壑的脸上说不出的晦暗,他暗自发声道:“这天也该变了。”
一人之下了这么多年,又怎么能不去争一争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呢?
*
董薇就这样被安置在了别院当中一些日子,期间陆巡总共只来过两次,但是好在这里打着丞相府的名义,总体来说还算是安全的。
因为和之前那群难民的不欢而散,董薇也不愿意多去与他们接触什么,只是她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出去报平安,只能待在屋子里面照顾叶小婉。
陆巡不至于骗自己,但是几日接连不露面实在令董薇心中不安,门外突然响起动静,董薇连忙看过去。
隔着门缝,屋子外面的声音传来:“姑娘,少爷让您去院子后面见一面。”
董薇眼睛一亮,她正好要与陆巡将话说明白,董薇披上外衣,不顾夜色凉意跟着人一同到了后院。
这里虽然是一处私宅,比不上丞相府的大,但是却也不小,那人带着董薇七绕八绕才到后院。
陆巡一身月白色衣裳站在树下,如明月般清冷无暇,董薇快走两步来到陆巡面前。
“这几日怎么不见你,之前和你所说计划,你可还记得多少?”董薇争分夺秒想要窃取花瓣病与卖女真相,一时间竟没有注意陆巡脸色苍白。
陆巡看向董薇,那柔和的面颊令他微微一愣,好像背上的伤也没有那么痛了。
“今日来找你就是因为,我终于探听到你所说的这种宴会,几乎不在建业城中举行,而是在护城河和码头交汇的船只上。”陆巡嘴角微微勾起,心情也放松下来。
这几日在丞相府中,被看的严实,就算顶撞陆蝉鸣之后,没有受到责罚,但还是被禁了足。
今日一早被通知可以出门之时,他便命人去打听了。
也许是因为他丞相之子的身份,这种他从前从未听闻过的宴会竟然真的存在,而且一打听便能知晓。
“你脸色怎么了?”董薇这才发觉陆巡的嘴唇泛白,半点也不像是他们在边疆时候那副活蹦乱跳的模样。
陆巡收敛起笑容,下意识的眼神躲闪一瞬,他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有着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不同于自己循规蹈矩的人生的另外一种模样。
“无事,也许是因为没有休息好。”陆巡随意胡诌了一个理由,一向机警的董薇却没有质疑什么,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神秘的宴会上。
她早就在谢家华那里就知晓了,若是想要名正言顺的经营起所谓的人彘生意,总是要有一个场合来供众人挑选。
但是既然这个生意每次都只是漏出冰山一角,也就是说几乎无人知晓,也只有作为贵族才能打听到一丝半支的消息。
而陆巡作为贵族之一,打听起来自然不费什么力气。
“那你多注意休息。”董薇欢快地拍了拍陆巡的肩膀,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得到的最好的消息,心情自然也雀跃起来。
“不过小婉的病情不容乐观,明日我能不能带她出府去看看。”她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进出自然也要报备一声。
陆巡哪里会说不行,连忙点了头。董薇见事情达成,转身离去,半分留恋都没有,留给陆巡。
陆巡张了张嘴,指尖似乎要拽住董薇的衣袖,可转眼之间终究什么都没能留住。
第二天一大早,董薇便带着叶小婉出了门,她和敬玄有一个沟通的办法,这还是在去边疆之前敬玄教给她的。
对着空中吹三声鸟哨,便能让敬玄现身,董薇当时不屑地说道:“难不成我在边疆的时候吹三声你也能出现?”
敬玄只是笑而不语,但没想到如今在用竟然是在皇城之中。
董薇让马车停在沿街拐角处,假模假式的装作要去方便的样子,这才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吹响了鸟哨。
三声鸟哨响起,敬玄却没有如她预期的一样出现,就算董薇也知道敬玄是在开玩笑,但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也会令她失望。
马车如期停在医馆面前,董薇和小厮一起将人搬了下来,踏步走进医馆那一刻,董薇不敢置信的看着医馆当中坐着的人。
竟然是敬玄!
若不是周围还有几个不熟悉的人,董薇在这一刻恐怕都要惊叫出声了。
敬玄装作不认识董薇的模样:“姑娘,将人抬到这边来吧。”
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遇到自己认识的人,董薇几乎都在一个高强度压力之下度过,再加上叶小婉迟迟昏迷不醒,如今突然见到敬玄,令她心中安定了不少。
跟着董薇一起来的小厮是陆巡派过来的,董薇不方便让他知晓自己和敬玄的关系,于是只能道:“我妹妹这个病要多久才能治好?”
敬玄故作玄虚的摸了一把胡子道:“哎呦,这病可复杂,少说得十天半个月吧。”
小厮在心中默默记下,陆巡派他来就是想要看一看小婉姑娘病情如何,好回去向他汇报。
两个人演的这一出戏成功将叶小婉留在了医馆,但是碍于还有其余人在场董薇不好和敬玄相认,只能独自一个人上了马车。
将叶小婉交给敬玄,也算是了了董薇一桩心事。
只是在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时候,董薇在上马车的前一刻,对面街角处一个不怎么明显的人影,一闪而过。
那人顺着街道一路走到丞相府,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了门卫,进到了书房。
“大人,从公子私宅出去的女子,正是当年救助江简的女子。她好像身边有什么人受了伤,如今将人送去了医馆。”暗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禀报道。
陆蝉鸣站在案首前,神色一凝。当年救助江简的女子,实际上他从未放在眼中,除了当时派人去火烧平峰寨之外,便与她没有其余联系。
后来又因为江简主动去了边疆,他几乎都快忘记那个女子的存在了,如今没想到他竟然又出现,而且还出现在了自己儿子身边。
“派人去医馆看看她身边生病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