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薇本来以为,这所谓的游船宴会,应当不会太高调,毕竟如果被其他人知晓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当董薇和陆巡来到码头的时候,董薇才发觉自己错了,偌大平静的湖面上,一艘艘装饰精致的木船,大多还是一些需要划桨的船。
棚顶上挂着两串红色的灯笼,棚内用纱帘格挡住,建业地处江南,又沿着海。平日里也有不少小姐愿意划船出行,要说这江南特色,便是这船中煮茶。
可是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里还停着几艘,几层大小的出海船。这种船并不是以人力划桨来运行,而是用水力带动齿轮来发力。
“这些船从前就在这里吗?”董薇看了看湖面上的几艘船,停的比较近的几艘,看上去倒没有什么异样,从前只听说过扬州瘦马,便也知道这些船上都是做什么生意的。
其中有几艘确实看上去一看便知。
但是离岸边远的那几艘便不如岸边这几艘来的热闹,甚至可以说是沉寂。
陆巡回想了一下,他回建业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好像每次马车路过码头的时候都能看见这么几艘船。
江南最不缺的就是船只,所以他从来没有起过疑惑。
“是,这段日子一直停在这里。”
这就有些奇怪了,这些人好像并不害怕别人发现这些船只的奇怪之处,可是这种近乎残忍的表演不应该被很多人知晓才对。
他们为什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而且是这段日子……
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
皇上驾崩,江简赶赴边疆?
董薇的脑中仿佛有一根弦不断地绷紧,她想了很久,最终眼神坚定地和陆巡对视一眼。
码头处的工人按部就班的在搬着货物,这些劳工其实并不奇怪,毕竟这种地方的百姓基本上都穿着这种白色的背心褂子,又凉快又不怕弄脏。
反而是董薇和陆巡这样子的锦衣玉袍在这里显得格外格格不入,早就站在码头上的男子看上去有个五六十岁的样子,人中处的小胡子格外显眼。
他先是打量了一番董薇和陆巡,也许是不认识陆巡,他毫不留情的抬手拦住了二人。
“二位可有上船的请帖?”站在码头处的中年男子,鼻尖上有一颗大大的痦子,几乎第一眼董薇便记住了她的样子。
还好陆巡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托人拿到的帖子,这种帖子在朝中大臣之间似乎广为流传,只是陆巡从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若不是董薇有意,他恐怕现在还不知道有这种宴会。
趁着那人正在看帖子的功夫,又来了几个穿着华丽的人,看模样应该是商人,至少不是朝中官员,否则陆巡不可能不认识。
那两名商人男子看了看陆巡和董薇,眼中划过一丝诧异,这地方几乎都是男人来找乐子,头一次见带着自己娘子一起来的。
察觉到那两人的眼神耐人寻味,董威这才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陆巡。
他们今日出门确实太过着急,并没有故意装作平民百姓的样子,但是在这种地方,若是装成平民百姓,估计也进不去。
“小兄弟,你也是来看花瓶美人的?”那其中一位商人压低声音偷偷和陆巡交流道。
花瓶美人……董薇第一时间抓住了这个字眼。
看帖子的中年男人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不要在外面讨论这些事情,进去再说。”
风平浪静的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靠了一艘小船。
董薇刚要抬步,便听身边之人所说:“兄台,我这第一次看见有人还带着家眷的。”
陆巡一愣,几乎顺其自然地握住了董薇的手,“夫人好奇,便来看看。”
那两人也没有想到陆巡会承认的这么干净,尴尬的对视一眼。就连那中年男子,也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二人,直到这小船上的船夫在催,众人才纷纷走向小船。
这小船和平常的江南小船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上了船之后 ,船夫便递给每个人一条丝帕,让其蒙住双眼。
那二人并没有什么疑惑,很自然的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陆巡看了董薇一眼,在船夫的监视下,二人才将丝帕围在了眼睛上。
小船在海面上晃晃悠悠,大概过了几刻钟的时间,才停下来。
董薇感觉自己有些头昏脑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一次坐船的原因,她清晰地感知到陆巡在这一刻握住了自己的手。
冰凉的指尖相触摸,陆巡的手掌温闻热热的,在这个冰凉的湖面上给予她最后一丝温暖。
他们几人全程都被围着丝巾,看不清外面是什么情况,董薇用力眨了眨眼睛,也只能大概模糊的看见几个身影。
她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太多,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如今陆巡和董薇皆是一身白衣,远远看过去似乎真是一对的样子。
小船要想登上大船总是要经过一个在海中间升起的平梯,宽大的衣摆被董薇踩在脚下,在众人面前踉跄一下。
因为陆巡离得近的原因,几乎是下意识的手掌揽过董薇的腰间,将整个人带了起来。
那两名男子说的不错,这里的人几乎都是男子,看不见什么女子,所以董薇如今这副装扮显得格外扎眼。
几人被船上的壮丁带到室内,董薇可以感知的到,这是一艘相当大的货船,内部空间比较宽敞,不同于外面看上去的那么平静,里面的吵闹声不断。
董薇感受到不少目光,打在自己的身上,如芒刺背。陆巡也许是发现了她这种不安的情绪,顺手将人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看上去还真以为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妻,整艘船几乎是木质的,直到到了一个小房间里面,二人眼上的丝绸才被人取下来。
这里几乎像是一个斗兽场一般,最底下的圆盘上有一个被红布笼罩起来的笼子,网上看每一层都有一个像董薇他们这样子的小房间,房间被纱窗隔绝,外界应该是看不到里面的。
但是因为纱窗透光,里面的人要想看到外面则是轻而易举,那几个人将董薇和陆巡带到房间之后便退了出去。
来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也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董薇打量了一下房间里面的装饰,和普通富贵人家的屋内没什么区别。
无非就是几个花瓶,再加上桌子,椅子和几碗茶水。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听到了花瓶美人的名字,还是因为什么,董薇总觉得窗台上这几个花瓶让她看上去隐隐有些不适。
“这里应该就是你说的宴会了,我竟然不知道在京城当中竟然还举办过这种宴会。”陆巡有些惊叹的随着董薇的目光一起打量着屋内。
他回京城的时间不久,很多事情他也不怎么关心,所以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至少他记得自己离开京城之前,应当是没有这种宴会的。
董薇目光落在陆巡身上,陆巡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这种宴会,也可以拿到相关的请帖,就证明他在京中贵族当中相当有地位。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又为什么会无条件的帮助自己,而且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就算董薇对这些官员的身份不太了解,但是也知道朝中官员并不多,家中有公子的就更不多了。
陆巡他,究竟是谁?
疑惑的目光扫向陆巡,让陆巡有些回神,还不等他开口,外面喧闹的声音再次响起。
女子尖叫一般的声音从地下响起,董薇几乎第一瞬间便探头看去。
但是只有尖叫声,却不见女子身影,没有人知道他们将这些女子藏在了哪里。
回想起当年董薇查到这起案件的时候,无论是卖向边疆的女子,还是得了花瓣病,被治成人彘的女子,她虽都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光听,便知道残忍至极。
花瓣病具有一定的传染性,尤其在女子当中传染性更甚,于是当时她便没有近距离接触这些女子,但是据说被救回来的女子当中,很多女孩儿都没有挺过这些残害,香消玉殒。
女孩的尖叫声引起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接连有几个房间当中的贵人都在往外看。
这场宴会的规则被写在每一间屋子当中的红纸上,还没有干涸的墨迹也能看得出来是才写了不久。
每当底下展出一件藏品,如果有心仪的想法,便可以亮起房中灯光,而灭掉的灯光也就意味着对这件藏品没有兴趣。
最后以每次亮灯五百两的方式,决出最后亮灯的那个人为拍卖获得者。
董薇听着外面的尖叫声,合着红纸黑字上面的笔迹,心中隐隐作痛。
她一直以来,为了解救这些女子,不断的去找寻真相,可事到如今竟然还有人在被不断的残害。
这些人太过谨慎,从一开始的水面上,藏到了水面下,更是不好找。
陆巡看着董薇陷入了沉思,听着外面不绝于耳的尖叫声,心底不知为何,泛起一阵惶恐,他双手捂住董薇的耳朵,温热的温度自耳廓传到董微的心底。
董薇抬眸看他,冰凉的眼神似乎小鹿一般懵懂无知,董薇的长相极具有欺骗性,她就是这样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却能刹那之间杀死一个人。
“别听。”陆巡似乎有一种在为他的阶级道歉的感觉,满脸歉意地捂住了董薇的耳朵。
出生在贵族,不是他自己可以选择的,董薇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能愿意带自己来这里,已经是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