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年末,伦敦白厅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废弃电话亭内走出了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他带着帽子,裹着厚重的风衣,很快隐入人群,向着他的目的地走去。
这个男人在来往的麻瓜里并不显眼,但若是此刻有个巫师和他迎面相遇,便能轻易认出这张近几年在巫师界也算赫赫有名的脸,现任魔法部塔夫特部长的长子,伊格内修斯塔夫特。
他很少从来访的通道离开魔法部,今日也是为了隐秘行踪。
他在一处离市中心不远但足够偏僻的街道尽头停下脚步,回首确定并没有跟着的尾巴,才掏出魔杖,敲了敲面前从上到下的第三排第五块砖。
一个隐蔽的门把手出现在眼前,他闪身进去。
“等你好久了,哥哥。”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有些被腐蚀的椅子,天花板上吊着的昏黄吊灯照着桌子上已经空了半瓶威士忌,以及坐在椅子上的另一个巫师。
仔细看去,他和伊格内修斯先生有些神似,只是一个衣冠楚楚一个神色狠戾,让人很难联想到他们之间的密切关系。
“辛苦你了,埃德蒙,事情顺利吗?”伊格内修斯坐下,椅子跟着吱呀作响,他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对方冷哼了一声,“顺利?可太顺利了!顺利到我简直以为自己本来就属于他们。”
伊格内修斯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表情逐渐狰狞的弟弟,“我没空听你在这儿发疯,埃德蒙,你这次找我来干什么?”
“干什么?!”埃德蒙猛地站起身,带动那把本就不稳的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的好哥哥,我做不到每天和他们为伍了,你知道我的魔杖上沾了多少血吗?又有多少属于我们之前的同僚?”
“正因如此,你才能走到那位先生的面前,不是吗,我听说你甚至收到了威尔维特夫人的亲笔邀请函,”伊格内修斯好整以暇地看着弟弟的失控,“很多人死在那场宴会里,你是魔法部埋得最深的一颗钉子,绝不能在这一刻放弃……”
“……而且,这不是当年,你自己的选择吗?”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埃德蒙粗重的呼吸声,他竭力平复自己的愤怒,最后一拳砸在桌面上,“那你最好盼着不要失去我这颗好用的钉子……”
“怎么会,母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们兄弟二人在这个时候才要齐心协力,”伊格内修斯站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无论是母亲,还是你我二人,目标一直都只有一个,让魔法界恢复原本的平静……”
“埃德蒙,你要记得我们这个计划的最初的目的,几年前霍格沃茨的那场意外,让母亲的名声也跟着受损,我们都不希望这会让她这么多年对魔法界的被一个意外玷污,”伊格内修斯用很柔和的声音说道,“现在,你马上就有机会见到当年的罪魁祸首了,现在可不是退缩的时候。”
他说完,帮弟弟扶起椅子,示意他坐下,后者终于平复了心情,声音也恢复了平静,“怎么你难道觉得见到她就意味着我能杀了她?”
“当然不是,亲爱的弟弟,你的生命当然永远要放在第一位的,”伊格内修斯说道,“那天邓布利多教授来看望母亲,他们聊到了年轻的威尔维特夫人,我在其中听出了些有用的东西,似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坚不可摧……”
埃德蒙不解地看了看哥哥,自从那场宴会之后,没有巫师不知道威尔维特的大名,紧跟着的身份就是那位的夫人。
对于这些,外界传闻不少。
最开始无外乎两个黑巫师强强联合魔法界危险指数飙升,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各种见证者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有霍格沃茨时期见证这对年轻天才情侣的,有在世界各地偶遇的,有道听途说的,一时之间甚至冒出些什么“他们夫妇之间感情很好,绝非魔法部所说的那般恐怖”的谣言,说不定连带着当初霍格沃茨的意外都是因为德姆斯特朗做的太过了才让年轻的威尔维特教授在魔法部下狠手……
说不定坐下来好好谈谈,就能解决所谓的危险指数飙升的问题……
伊格内修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直接气笑了,卡文迪许当年确实是自讨苦吃,但难道真当黑魔王夫妇的称号是凭空变出来的吗,就不说食死徒在欧洲小国犯下的罪行,光是一场宴会的伤亡人数,就能写满几页羊皮纸了。
没有公开是为了魔法界的安稳,不是为了让巫师们幻想恶人能够大发慈悲找个时间和你喝个下午茶再和你推心置腹的。
“他们感情确实很好,我不觉得有人能轻易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埃德蒙反驳道,“尽管食死徒之中对于威尔维特夫人的看法大概分成两派,一方觉得她简直不能再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她更适合站在黑魔王的身边,一方觉得她完全不合格,天天游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但你要知道,这些话完全对他们两个不造成任何影响。”
“可我更相信邓布利多教授,而不是虚无缥缈的传闻,”伊格内修斯若有所思,“埃德蒙,教授很了解那两个人,正如他了解我们一样。”
而且,那天邓布利多教授收到了纽蒙迦德方的信件,来自高塔之上关着一个能够预言的巫师,伊格内修斯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可那封信正是邓布利多教授担忧的来源。
无论这是不是教授刻意让他察觉的线索,他都要一试。
“我相信你的计划,伊格内修斯,”埃德蒙妥协道,上次的宴会正是自己的哥哥一步一步的安排才让他不至于和同僚一般落得个连尸骨都下落不明的下场,“为了母亲和塔夫特,我可以再忍一阵子这样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还有为了一个平稳的魔法界,”伊格内修斯补充道。
“以及你挚爱的权力……”埃德蒙冷笑着说道,他看了看怀表,站起身,“时间不多了,希望我们下周相见的时候,你的计划已经完成了。”
“当然。”伊格内修斯笃定地回答道。
他的计划向来不用担心,童年时玩巫师棋时就总是难逢敌手,他擅长用一步的计划达到十步之外的结果。
只是这一次,在他的计划里,他或许真的要失去埃德蒙这颗钉子了。
他的弟弟注定是一颗死棋。
下一任魔法部长之位他势在必得,这个位置容不得任何污点,一个混迹在食死徒里的亲弟弟,哪怕他是魔法部派去的卧底又怎样,他魔杖上的鲜血是永远擦不掉的。
当最初的欢呼和掌声过去,留给埃德蒙的是无止尽的质疑,而这毫无疑问会影响他的统治。
埃德蒙不能活着成为他的阻碍,他只能以牺牲傲罗的身份活在人们的缅怀里。
……
“年末了,难得你还能有时间和我出来。”希尔维亚帮我添满了红茶。
“我倒是希望能把空下来的时间都留给庄园里那些看都看不完的古籍,但安东尼还没到能一直安静陪我的年纪。”
我们两个的目光看向不远处跟着卢修斯欢快地迈进一家飞天扫帚商店的安东尼。
“是啊,难为你还能记得他的真实年纪,三岁不到的孩子,天天看的都是些什么,三年级小巫师的咒语书,他连魔杖都没有呢,你们就让他看这些?”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有想过要给他读些童话的,是这孩子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不知道像谁的性格。”我跟着反驳道。
“完全跟你们夫妻两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希尔维亚无奈地下了定论,“不说这个了,孩子们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也要享受属于自己的下午茶,这里怎么样,挑剔的威尔维特小姐还算满意吗?”
“当然,非常满意。”
并非出于礼貌和恭维,她确实用心找了个再合适不过的地方,这是个在对角巷和翻倒巷之间不起眼的咖啡厅,没有什么显眼的招牌,连店门都很不起眼,若不是希尔维亚,恐怕我会直接略过这间小店。
店内的装潢和布局更是让人安心,我们在二楼的一间单独的房间,窗户上有着特殊的魔法,外人抬头看到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石墙,但我们却能一览无余窗外最热闹的街道,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两个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孩子。
有苏苏跟在他们身边,我并不担心。
“这里的老板和阿布认识,我以前倒是时不时会来坐坐,几天前邀请过你后,我便让他把这里好好地布置一番,今天更是直接对外宣布闭店,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打扰的……”希尔维亚跟着解释道。
“谢谢你,希尔维亚,你总是这样贴心。”我笑着向她道谢。
“不,不用,千万别这样客气,”她偶尔还是会露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拘谨和小心,“毕竟是我邀请你出来的,我知道你的顾虑……阿布之前还说我多此一举,实际上你完全有自己的生活模式。”
“但我也确实很久没来对角巷了……”
大概有两年了吧,自从那场宴会之后……
宴会让我们毫不费力地打乱了魔法部所谓的清剿计划,让他们陷入了怀疑和被怀疑的怪圈,也让威尔维特的名声大噪。
魔法部虽然不至于在《预言家日报》上单开出一个专栏大篇幅地聊上一聊威尔维特家族,但却在私下里放出了不少或真或假的消息。
相比于对于黑魔王和食死徒势力的恐惧,巫师们对于威尔维特家族的态度要温和的多,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甚至衍生出一些所谓的知情人,把市面上或真或假的消息聚集在一起,编撰出所谓威尔维特家族的历史。
苏苏曾经问过我,要不要遏制这样越来越热烈的讨论和真假参半的信息,我拒绝了。
相比于让它重新回归无人问津的安静,我倒是不介意添一把火,让它烧得再烈一些。
于我而言,这是一次不错的机会,让威尔维特家族以一种非黑即白的名声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至少不该像过往一样,要么渐渐被反叛者的污蔑淹没,要么沦为说贪婪者口中可以肆意掠夺的宝藏终点。
然后最终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出现在历史的长河里。
我不希望这是她的结局。
可惜,身份使然,如今的我没办法名正言顺地代表她站在公众的视野里,奥利弗斯先生的规矩最终还是约束了我,不管我有没有毁掉他的娃娃屋。
于是,像历届家主一样,再三思考后,我选择了属于这一代威尔维特的代言人。
一位是我的丈夫,一如这十年,我仍将豪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得到一切,站在他的身边,但威尔维特不会,她将会站在他的身后,却永远不属于他,直到他荣登王位。
而另一位,是阿不思 邓布利多,我的恩师和老友,我敬重他的人品,于是在来往的信件中将多年来我研读分析的所有家族古籍,历史资料融入信件之中,或许它们会由我亲自向大众公布,或许他们会在某一日凭空出现在霍格沃茨校长的办公桌上……
我承认,这是很自私的选择,我没有告诉他们,也从不奢望这两位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巫师在某日得知我的所作所为对我秘密的筹划能够无条件的理解,毕竟这个决定代表着我既不信任他们,却又把筹码放置于他们身上。
可我只能这么做,当涉及威尔维特,我没办法把我的信任交付给任何一人,威尔维特庄园的一切是我的底线,我最后的避风港和底牌,而我,尽力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如今局势复杂,我有我的私心,我希望威尔维特能够成为两方之间暧昧不明的第三方,为此,我并不介意将舆论这把火引到自己的身上。
而我要做的,就是时不时的控制着火势,避免完全熄灭,又不至于烧得过旺变成威胁,譬如那几个胆大妄为顺着谣言想要找到庄园地址的愚蠢巫师,那他们只能和许多年前的前辈一样,长眠于担当护卫角色的森林之中了。
当然,这样也会让我不得不牺牲一些事情,比如和希尔维亚或者康妮一起找个最时兴的咖啡厅惬意地坐上一下午,或者带着安东尼在永远人满为患的对角巷漫无目的地闲逛。
毕竟我这一头银发实在稀有又显眼,没必要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况且,我确实找到了属于我的生活模式,为什么一定要到人多的热闹地方去呢,一些安静遥远的小地方才更符合我的胃口。
这是上次我和汤姆去过瑞士之后我最新的喜好。
如此算来,让威尔维特家族成为巫师们的热闻之一,对我而言并不会有什么难以承受的影响。
唯一对此有些不满的大概就是部分某些食死徒了吧。
“和你想的差不多,阿布也是这么说的,沃尔布加他们……嗯……觉得你的态度实在不是很让人满意……”希尔维耶也提到了这件事,斟酌着用词,有些犹豫地开口。
“她向来看我不顺眼,从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就这样了。”我无所谓地回答。
“只是,并不只有沃尔布加,食死徒中算是分了两派,每天都为了你的所作所为争论一番……”
“然后呢,他会说什么呢?”
希尔维亚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我,“针对这个话题,先生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甚至上次因为两方打得太过目中无人,说出的话实在有些难听被先生听见了,于是两边的出头鸟都被惩罚了……自那之后大家最多私下里说说,然后偶尔在他心情好时提上一两句……”
我点了点头,这很汤姆里德尔,没人能看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并非不知道他手下的食死徒针对我褒贬不一的看法,只是我们默契地并不会提及这一部分。
“可是真的没问题吗,现在看起来你们二人目前的立场并不完全相同吗?甚至有些传闻都快要把威尔维特塑造成魔法部和我们之间的第三方了……”
这个问题苏苏也同样问过我。
我不觉得这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正如我们当年的誓言一般,在他需要时我会毫不余力地帮助他,而同样我也需要他的沃土来让我复兴家族,至于这些表现出来的立场和态度,他更加激进手段恐怖,我相对暧昧不明手段温和,但殊途同归,我们都是为了达成目标……
我们相伴彼此十年了,这样简单的道理,是不需要解释就能相互理解的。
这个话题便被我轻而易举地翻篇,我们又关注起两个不知道跑到哪里的孩子。
“我刚刚好像看见他们向翻倒巷那边去了……还是该去看一下?到底是两个孩子……”
“苏苏跟着他们呢……”
话音未落,对角巷的尽头临近翻倒巷的位置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尖叫,打破了祥和的气氛,紧接着一团绿色的烟雾渐渐在空中凝聚。
“维多利亚,那是,黑魔标记吗?”希尔维亚猛得站起身,声音里带着颤抖,“怎么会,先生现在不在伦敦,对吗?”
“有什么安排的话,我们两个不可能都不知道,”我环顾了下那团烟雾附近的街道,好在在那里的巫师并不多,刚刚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零星几个巫师匆匆离去,不知道是担心惹上麻烦还是去找傲罗了。
现在可不是我们和傲罗有正面冲突的好时候,这不会是汤姆的命令,他不会这样看不清形势,我握紧了魔杖。
“Nebulus。”
咒语声落,浓雾渐渐取代了显眼的绿色烟雾,在它来得及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之前,浓雾遮盖了整片天空。
伦敦难得的好天气,算是被我亲手毁了。
“走吧,先去找孩子们。”我披上外袍,回首对希尔维亚说道。
咖啡厅的老板很有眼力劲地为我们打开了直通向翻倒巷的侧门,恭敬地把我们送出,浓雾已经弥漫了整条街道,我们只能借助杖尖上的微弱光芒寻找方向。
我暗中呼唤了几声苏苏,尽职的家养小精灵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让我内心也跟着不安起来,好在我为安东尼准备的防护咒语并不算少,其中一个能指引我找到他……
只要在我身边,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
这样想着,我的脚步也跟着快了起来。
希尔维亚却有些紧张,险些跟不上我的步子,只好小心翼翼拽着我外袍的一角,我率先一步挽住她,安慰道,“不好意思,刚刚有点担心,没控制住魔法,雾有点多了。”
她跟着紧握住我的手,跟着笑了下,“原来你也会有担心的时候……”
“不然呢?”
“以为你和先生一样,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外面的传闻你还不知道嘛。”
“说来听听。”
“没有人能在你们在的场合全身而退,别妄想套路黑魔王夫妇,最后倒霉的只会是自命不凡的敌人……”
“呵,那是他,不是我。”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不敢放慢一点脚步。
好在,魔法永远不会辜负我,很快我们找到了两个在墙角蜷缩的小团子,听见了脚步声,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又警惕地抬起头,直到完全看清我们才兴奋地开口。
“母亲!”安东尼一双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却没有像卢修斯一样扑到母亲的怀抱里,“一看到雾我就知道是您,这和庄园外围的一模一样。”
我蹲下身检查了他的状态,除了手上脏了点,嘴角带了点还没擦干净的巧克力蛙碎屑,和出门的时候没什么变化,“苏苏呢?”
他垂首有些不安,向我身边挪了挪,露出了一个脑袋靠在墙边的小精灵,苏苏禁闭着双眼,身上满是咒语留下的伤痕。
我皱了皱眉头,把安东尼护在怀里,举起魔杖在我们四周构建一个简易的保护屏障,确定不用再担心突如其来的袭击后,蹲下身去查看苏苏的伤势。
“安东尼,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两个孩子的口中,我们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安东尼知道威尔维特家族有些藏品存在博金博克店内,想要去买上一个作为惊喜,两个人才刚刚踏入翻倒巷,就听到了不远处的尖叫声,紧接着就遭受到了不明巫师的袭击,苏苏护住了两个孩子,自己却受了伤。
安东尼看见不远处还未成形的黑魔标记,想起我之前的教诲,便把苏苏拖到墙角,尽可能地在浓雾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他的。
“请原谅我,母亲,我下次不会自己乱跑的。”他低下头,不安地说道。
“也不能只怪安东尼,夫人,是我也想跟他一起的。”卢修斯也跟着说道。
我和希尔维耶相视一笑,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发,“你们做的很好,没有让自己陷入更多的危险之中。”
“我知道母亲一定会来找我的。”安东尼破涕而笑,“只要母亲在,我就永远什么都不用怕。”
虽然没错,但这话绝对不能让你父亲听到。
“你们有看到是谁打伤了苏苏吗?”我继续问道。
安东尼摇了摇头,“他打伤苏苏后还用了尸骨再现的咒语,母亲,但我没在父亲身边见过他。”
不远处的浓雾里,一道绿色的咒语闪过,紧跟着一声女巫凄惨的尖叫。
我站起身,把安东尼和苏苏暂时拜托给希尔维亚,独自一人向浓雾深处走去。
很快,转过又一个街口,空气中的血腥味混合着雾气扑面而来,尖叫声的主人喉咙被割开,整个人躺倒在一地的血泊中,徒留一双眼睛惊恐地睁大着。
我皱了皱眉,挪了挪脚步,却没有再继续前进,尽管知道他早已丧命于某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但我一点都不想看见那双余留着怨恨和恐惧的眼睛。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巫师正瘫坐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金加隆,还是什么,只要你别杀了我……”
是个柔弱的女巫,不知为何,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只是埋在我记忆深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让我一时难以辨别声音的主人。
女巫一边后退,一边不停歇地求诉着,可惜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一个身影慢条斯理地从浓雾里显露身形,一步步走近正在颤抖的女巫。
“很可惜,小姐,只能怪你不小心在今天来到翻倒巷,又碰上我心情不是那么好,相信我,不会很痛的,”低沉的声音响起,把玩着魔杖的男巫露出了一个很得体的笑容,如果忽略了他那双原本白色手套上沾满的鲜血和他说出的恐吓的话语,大概会把这个人认成某个好心想要伸出援助之手的绅士。
他动作优雅地转了转手腕,目光看向那双染上鲜血的白手套,笑着开口,“你看,小姐,我还需要你的血,上面还有些地方是白色的呢…… ”
在他转动手腕时,手臂上露出了熟悉的印记,那是个食死徒,只不过,和安东尼一样,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
手段残忍且装腔作势的家伙……
我在暗处打量着这个素未某面的黑巫师,和刚刚的女声一样,他的面孔让我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总觉得这张脸上的五官曾经在哪里看见过?
被逼入绝境的女巫显然也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生命,她紧握着魔杖,四处张望着,试图找到哪怕一点的帮助,于是就这样看到了正在思索的我,我一抬头便看见她那双满是惊喜的蓝色眼睛。
尘封已久的记忆在这一刻复苏,那双眼睛属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薇薇安洛伦,和我同龄的格兰芬多小女巫。
我并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出我,毕竟我们有些年头没见了,当年的禁林事件让她受到不小的惊吓,邓布利多教授特别让她休养了一年,她的父母却担心霍格沃茨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刺激,于是让她转学到了布斯巴顿,而我忙着跳级,寻找家族的线索,刚开始我们还会写几封信,但很快就失去了联系。
时隔十几年,再次相遇,竟会是这样的景象,当年霍格沃茨特快上相伴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小女巫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坐在一起聊些无聊的话题了,我只觉得唏嘘……
以及,头疼……
原本我并没有打算参与这场闹剧,只想等着眼前这位食死徒先生完成他无聊的仪式感后甩给他几个咒语也跟着体会点我的家养小精灵身上感受到的痛苦,现在看起来,我很难束手旁观了。
希望此时此刻薇薇安并没有认出我,这样我就能做个随手帮忙的好心路人,而不是眼前罪魁祸首名义上的女主人。
引开他就好,没必要在十几年不见的老朋友面前展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我的另一面。
这样想着,我举起魔杖,无声的咒语施展,他那根沾满鲜血的魔杖就这样到了我的手里,紧接着,更多的雾气充斥在空气之中,直到我再也不能看见任何一个人的身影,闻不到一点血腥味。
“谁?”我听见男巫愤怒的声音。
希望薇薇安还是那个伶俐的小姑娘,这样的雾气能让她逃走了。
而我,退后了几步,端详着手里的战利品,乌木,十二英寸,刚韧,底部带了些银色的纹路,像是蛇鳞的纹理,一根很挑剔的魔杖,该有个高贵而的主人,但不该是这样残忍,除了上面擦不掉的鲜血和看着像是后加上的银色浮雕,我不觉得这根魔杖和他主人的性格相配。
还未来得及继续检查这根有些掩饰意味的魔杖,耳边响起了脚步声。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夫人。”一改刚刚张狂的态度,他俯首向我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皮尔金顿,或者,主人更愿意直接称呼我为火石。”
我没有去理会他的吻手礼,目光继续聚焦在魔杖上,“我们没见过面吧,先生?我总觉得您有些熟悉。”
他面色不改,“从未,原本以为和您的第一次见面将会是在圣诞晚宴上,但我一直仰慕您,尤其是之前在魔法部的那场审判……”
他顿了顿,眼睛里露出了些贪婪和嗜血般的红光,“我从未见过有人能让鲜血如此完美地染上裙摆……只可惜,主人似乎一直不希望我和您见面……”
“这样啊,”我并没有理会他不合时宜的恭维,“那今天呢,你的主人不在的时候,你在翻倒巷做些什么呢?”
“看到几个落单的雏鹰罢了,没想到夫人也在这里,难道是夫人觉得打扰了您的雅兴,才出手救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巫?”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猛的抬头靠近,身上的血腥味让我有些不舒服,“还是说,您凑巧认识她,善心大发,我可是听说过不少您和我们其他人不完全一样的传闻呢。”
“当然不一样,”我终于抬眸看向他,那根属于他的魔杖此刻指向他,一道咒语乌木的杖尖直指向他,皮尔金顿应声跪倒在地,“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他强撑着冷笑了一声,支撑着自己不完全倒下去。
“你有根不错的魔杖,皮尔金顿先生,”我继续施加咒语,直到他完全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根让我不得不用了五分力气才能用出不可饶恕咒的好魔杖,它看起来并不适合你,更适合一个傲罗?”
我没有去看他脸上是否有什么精彩的表情,“鉴于这根魔杖的咒语让我忠诚的家养小精灵遭受了些无妄之灾,让我的儿子受到了不该在今天受到的惊吓……”
我的魔杖在左手微微上挑,染着血的乌木魔杖应声而断,一滴未干涸的血液滴在他面前的地上。
我随手把断成两半的魔杖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会。”
在雾霭之中抽搐挣扎的巫师满眼狠戾,“当然会再会,夫人……”
……
安慰好希尔维亚,又把苏苏安顿回庄园,直到天边的最后一点晚霞归于黑暗,夜幕降临,我才带着安东尼回到卢斯莫尔。
刚刚进入庄园的领地,瑞克便迎了上来,神色有些紧张,三楼并不属于我的书房亮着灯,一切都预示着,庄园的男主人回来了。
安东尼摇了摇我的手,“母亲,父亲会责怪我吗?我今天是不是不该去翻倒巷?”
我蹲下身亲了亲他的脸颊,“不用担心,宝贝,跟着瑞克去餐厅吃晚饭好吗,母亲和父亲有些重要的事要商量,如果很晚的话,你能自己乖乖睡觉吗?”
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可以!我会慢慢向父亲证明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让母亲担心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缓步迈上楼梯,向书房走去,我的思绪很乱,一会儿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希尔维亚带来的消息盒一个让我觉得不对劲的食死徒,一会儿又是那场宴会前放入水中的三枚银饰和渐渐长大的安东尼。
因为种种意外,我并没能在新月初生时完成占卜,为安东尼选择属于他的命运,无论最后留下的是哪一个,我想都并不让人担忧。
或许唯一值得担忧的,是我们这两个做父母的,我们不是被爱着长大的孩子,我对于如何给予一个孩子全身心的爱陌生又笨拙,汤姆亦然,这也造就了我们两个对待孩子截然不同的模式:
我希望把世间一切最好的给我的孩子,恨不得让他远离一切伤害,不再像我们两个一样过着小心翼翼的童年,何况是这样敏感的时候;而汤姆却希望他更像我们两个儿时的翻版,对世界充满警惕,抓紧时间成长起来,永远有自保的能力。
我们互相看不惯对方的教育模式,却又在一次次无声的对抗中让孩子第一个无奈的妥协,于是我们养出了一个和自己年龄并不相符的小大人,一个比我会审时度势,但比汤姆更加温和的孩子。
或许这就是希尔维亚说他很像我们的原因吧,融合了我们两个的特点,但又和我们不尽相同,现在看起来,他还是个在好好长大的小巫师,虽然偶尔有些害怕他的父亲,但至少我和汤姆的另一面还没有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我的孩子注定不会像其他小巫师一般平凡,他未来是否要走和我们一样的路,我并不像汤姆那样笃定,作为母亲,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在他还弱小的时候让他免受时局动荡的伤害。
这样想着,我走到了三楼他的书房前,正要抬手敲门,书房的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我的手停在空中,抬头便和他探究的眼神撞了个满怀,他挑了挑眉,缓缓开口,“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站在门口?”
我笑了笑,先一步张开了双臂,“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抱歉,是不是等很久了?”
他跟着把我揽到怀里,“顺路去了趟纽蒙迦德,突然想到了几年前的你的狼狈样子,于是改了安排想先回来见你。”
我从他的怀抱里出来,好笑地看着他,“这竟然会是你说出来的话?而且就不能是看到一些美好的事物想到我吗,为什么一定要是纽蒙迦德?”
“那里住着位失败者,以前有过几封信的交情,路过了便刚好去拜访一下。”
“格林德沃先生?”重新走回书房,他在书桌前坐下,我便坐回不远处的沙发,顺手拿起之前我留在这未看完的古籍,“我一直怀疑阿不思和他有些私人关系,以前在霍格沃茨时他们总有信件往来。”
“你和邓布利多还在联系?”
“我以为你早就不在意这件事了。”
他没有接话,拆开堆满桌子的其中一封信件,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今天带着安东尼去了翻倒巷?”
“希尔维亚的邀请,遇到了点小意外而已,”我随手翻着上次留下的笔记,“说到这个,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叫做皮尔金顿的手下?”
“一个很顽劣的家伙,”他回答道,“你今天遇到他了?”
“顽劣?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这倒算是个表示赞扬的评价,”我皱了皱眉,“我很不喜欢他,他有着一根极其矛盾的魔杖,以及让人很不舒服的惺惺作态和残忍手段。”
“残忍才能制造恐惧,这不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但不该是毫无目的的,没有任何计划性的,随随便便制造的恐惧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如果我今天不在翻倒巷,他便能以我们的名义再制造一场无谓的暴动,他的举动已经越界了,你却在纵容他。”我慢慢地抬起头,平静地开口。
“他能够完成我交待的事情,我不在乎手段,只在乎结果,其他的事情,只要没有做的太过火,都是可以给予他们的自由,”他仍然没有抬头,语气淡然,像是在诉说一件最简单的事情,“你今天似乎对我的做法有很多疑问,维多利亚。”
“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样的暴行和残忍的手段在没有意义时有必要加以控制,就这样。”我叹了口气,决定终止这个话题,“我也不觉得现在是在明面上和魔法部撕破脸的时候,你难道希望之前我们为他们制造的混乱功亏一篑。”
“难得能得到一些来自你的建议,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他轻笑了一声,却让人听不出笑意。
“你在生气?”我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对劲。
“我只是觉得你还是一如即往的天真,维多利亚,”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羽毛笔,平静地看着我,只是那双眸子里有隐秘的红色闪过,“你企图让我在此刻放慢脚步?你在害怕什么,维多利亚,你想要在这个时候停下来找一条退路吗?”
“你知道,我没有,”灵魂深处的碎片在同时刻震颤,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逼迫自己保持清醒,“汤姆,你的灵魂很不稳定……我们都需要冷静。”
我拿起魔杖,试图像过往几年一样,用咒语平复魂器魔法给我们两个人带来的情绪波动,他却先一步站起身,快步走到我的面前,紧紧握住我拿着魔杖的手。
“这是你现在选择退缩的理由吗?”
“你知道我永远都会选择站在你的身边,但我不希望你先一步被这不稳定的魔法带入深渊,”我只觉得头疼欲裂,强撑着看向他的眼睛,试图找到他愤怒的根源,低声道,“汤姆,别让对力量的追求和执着吞噬了你的理智。”
“我的理智一直都在,”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但亲爱的,你拿什么保证永远站在我的身边,拿和邓布利多的通信以及你对威尔维特家族的私心吗?”
我的心跳跟着这句话剧烈地颤动,我想过很多他愤怒的理由,任务的失败,难以掌控的局势,但唯独没有想过是因为我。
“我们两个都有没有交给对方的底牌,关于底牌,我们互不干涉,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们两个的默契和底线,”我闭了闭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现在却拿它来质问我?”
“我只是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场,”他放松了握紧我手腕的力量,“无论是表现出来的,还是埋藏在你内心的,我不希望分出时间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或者应对你的天真想法带来的内部的动乱……”
“那你大概要失望了,我从来不是你的附庸或者下属,我也不是你忠诚的皮尔金顿,我的意志一直不会完全为了你而行动……”我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似乎有些不留情面,放缓了声音,“但这一切都不会影响我会一直选择站在你的身边,如果过去的十年都不能证明这一点,那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壁炉的火光映在墙上,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我在保护你,维多利亚,”他打破了沉默,“你不能总是天真地认为一切都会按照你的意愿行动……”
“可你到底是在保护我,还是在试图掌控我?”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发问,“我不可能停滞不前,你有你在追求的权力,只要你需要,我不会吝啬一点力气去帮你,给你所有我的支持,不属于我管辖的范围,我不会多说一句话,而我也不过是在履行属于我的使命,你却想让我放弃尝试此刻最合适的选择,完全的依附于你?到底我们两个人是谁忘记了当初的誓言?”
那双紧盯着我的眸子滑过苦涩,“有的时候,我总觉得当年的誓言,是我们两个此生做的最冲动的决定。”
“或许吧,”我甩开了他的手,拿起那本古籍,只觉得内心疲惫而悲哀,“我们最好都冷静冷静,现在实在不适合继续交流。”
我站起身,在离开前微微侧首,撞入他一分不差紧盯着我的双眸里,我看不到往日的温情和爱意,只留下怀疑和探究。
他有一点说的很对,是我太天真了,我忘了立于我们爱情之下的利益牵绊,也忘了我们两个永远都不会为了彼此妥协。
正如我并不理解他的某些决断一样,我不该奢望他舍弃利益理解我的选择。
关上了书房的门,回到了属于我的起居室,我缓缓蜷缩在地上抱住了双膝,试图平复胸口涌动的情绪,可压抑的悲哀和不安如潮水般涌来。
今夜是个晴朗的夜晚,满天繁星,只可惜泪水模糊了视线,遥远的光芒像过去的幻影,模糊却令人怀念。
可惜,我不再是过去的维多利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