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德这几十年在古玩圈颇负盛名,在场的宾客十有八九都曾听说他有那么一间收藏室,藏品浩如烟海,多是些有钱也买不到的世奇,神秘得很。
程欣私底下也从几位画师朋友那里打听到一些关于席德的轶事。
据说,他年轻时是个孤独傲慢、性格古怪的艺术品拍卖行老板,非常渴望爱情,又极其惧怕女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女人相处。
女人尤其是美女的审视,会让他感到不知所措和自卑,于是,他只能将内心的欲念转移到收藏品上,通过暗箱操作,收刮了许多来自各时期艺术大师们的女士肖像画作品,把它们挂在收藏室里,以此来抚慰内心的孤独。
他甚至跟朋友戏称,那些女士肖像画就是他的后宫三千佳丽,都得排着队等他宠幸,疯得没有一点底线。
好在后来,他被爱情冲昏头脑,和妻子结婚生了两个孩子,整日沉浸在家庭的幸福中,看起来好歹像个正常人了。
眼下其他人一听有机会目睹席德的收藏室,皆兴奋得摩拳擦掌,唯有程欣兴奋之余,想到自己的肖像画也在席德手里,不免浑身毛骨悚然,想拿回画作的决心又增了一分。
晚宴暂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着席德前往收藏室。
程欣故意落在人群末尾和席彦闲聊,试探他的口风。
“上次在美术馆偶遇得匆忙,没来得及跟你细聊,今天突然想一件事。”
席彦:“什么事?”
程欣:“那天你一眼就看出了《镜中少女之谜》的真伪,是否可以说明,画作本身就在席老的收藏室里?”
席彦:“在不在,等会进去一看就了然,程小姐不用操之过急。”
“哪有不着急的。”程欣故作忧愁地唉了一声,说:“大家垂涎那些名作已久,都盼着席老未来能拍出去一两幅呢,也不知道席老什么时候能舍爱。”
席彦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笑道:“之前你要是问我这个,我还不敢打包票,既然你今天提了一嘴,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程欣直勾勾地看着他,清声哂笑。“你对我这么好,我忽然有点无所适从了。”
“谁让我对美女没有抵抗力呢?”席彦朝她招了招手,她顺势把耳朵凑过去。
席彦低头附在她耳边,缓缓开口,悄声说:“等生日一过,我父亲会在今年十月份将他收藏的所有画作拍卖出去。”
程欣咬唇,脸上呈现出疑惑的神情。
席彦低声一笑,“这可是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程欣斜睥了他一眼,脸色晦暗不明。
景铭走在他们前边,发现程欣没跟上来,回头找她,看见这一幕,呼吸凝滞,忍了又忍,说:“喂,还不走?”
席彦抬起身,收敛了动作。
程欣不适地捏了捏耳朵,走上前,小声问他:“你在等我啊?”
景铭脚下动作停顿半拍,声音微沉。“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伴。”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程欣说这句话时语调波澜不惊,慢悠悠地从他身边经过。“走吧,我的小……男伴。”
小?!
景铭垂在身侧的手捏紧,眉宇间隐约夹杂着些许无奈,最后什么没说。
众人穿过长廊,随席德来到主楼右边的楼梯口,顺着梯子下去,经过一个地下室酒窖,很快就看到一扇木制的暗门镶嵌在墙壁中,与周围的家具、地板融为一体,十分隐蔽。
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应该就是收藏室和酒窖的过渡空间,阴冷潮湿,只有两盏吊灯微弱的亮着,堪堪照亮整个房间。
程欣抬头,发现墙上安装了许多摄像头,几乎覆盖所有角落。
“席老,你们家的安保系统布置得相当到位啊,看来里面放的都是稀世珍宝,我们今晚可以一饱眼福了。”人群中有人感叹了句。
席德一挥手,似笑非笑道:“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席老太谦虚了,您看大家,哪个不是有些迫不及待的?”
“既然如此,那咱话不多说,这就带各位进去看个乐呵。”
席德走到暗门前,用身体挡住众人的视线,在智能密码锁上按下几个数字,暗门刷的一下缩入墙体内,开出一个入口,众人眼神跟着一跳,不约而同地抬头朝密室里头看去。
满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席德很满意大家的反应,侧身在墙上摩挲了几下,按下灯控开关,光瞬间亮起来。
也许是盯着暗处太久,程欣觉得有些晃眼,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睛。
景铭站在旁边观察她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欣被他盯烦了,苦笑道:“不进去一直盯着我,我比藏品更好看呀?”
景铭沉吟片刻,迈步向前,浑不在意地冷哼了声。“过于自恋不是一个好习惯。”
“人嘛,对自己有点信心才能活得开心啊。”程欣盯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景铭装作没听见,他一进收藏室,席丹琳也拉着周晓凡跟了过去。
门口只剩下程欣、席彦和白琛、田希露他们。
程欣看了一眼智能门锁,随口对席彦说:“外面总在传,席老的藏品都是由你负责打点入库的,想必,你也可以自由出入收藏室,那些画作古玩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太稀奇了。”
席彦啧了声,“程小姐平时没少做功课啊?”
程欣脸上笑意更深了。“毕竟席兄盛名在外嘛。”
没有小辈在场,她说话倒是越发的肆无忌惮,当着前夫的面和其他男人互相调侃,虚情假意逢场作戏,这里就没有她的对手。
白琛看过来,掩去眼底的潮涌,沉默的打量着她,不知作何感想。
席彦是个花花公子,粉脂堆里混习惯了,就好一口,抓心挠肺的,立马败下阵来,“我之前的确一直在帮父亲负责藏品入库事宜,但前不久,父亲就改了门锁密码,让人加强安保系统,并吩咐未经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私自进入收藏室,所以现在只有父亲一个人知道收藏室的门锁密码。”
“这个安保级别,恐怕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程欣轻笑一声,先他们一步转身走进收藏室。
她这些年也交了不少朋友,其中不乏名流艺术家,他们偶尔也会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参观藏品,但以往她在朋友家所见的私人收藏室,没有一间比得上这间豪华。
几十平米的宽敞大空间,布置得像一个流动的艺术展厅,各种珍宝琳琅满目,四面墙被做成了嵌入式实木展示柜,每个柜格里都摆放着一幅画。
柔软的羊绒地毯,精致复古的铜镜,斑斓色彩交织而成的画作,在灯光的映衬下,每一样都令人眩晕。
景铭驻足在一幅少女肖像画前,仔细观察它和那天在美术馆看见的仿画到底哪里不同。
他曾经那么近距离的观察过程欣,他自认为他对程欣的模样非常熟悉,可直至看到眼前这幅画,他才明白,原来有那么多细节,他都未曾发现。
《镜中少女之谜》的作者比他更了解程欣。
景铭的心里产生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念头。
那个男人一定和她朝夕相处过,然后把她掰开揉碎一比一复刻了出来……
他看得越久,就越觉得,镜中的少女似乎有某种力量,能激发出人内心潜藏的欲念。
那种黑暗,阴郁,潮湿,不可名状的情绪在体内肆意滋长,开始是最小的剂量,可能只有0.01毫克,而后,慢慢膨胀到可以毁掉一个人的理智。这是赝品所没有的能力。
他甚至有一瞬间,冲动得想要撕毁画作,可镜中少女的眼神,分明是在说:拥抱我,亲吻我,然后臣服于我……
景铭额冒冷汗,大脑昏沉,但站得笔直,像一座山一样岿然不动。
程欣一眼就看到他,掠过人群,走了过来。
“景铭。”
意识浮沉间,景铭听到有人在喊他,紧接着,冰冰凉凉又柔软的一只手握住他的腕部,轻轻拉扯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微微侧头看向始作俑者。
程欣抬眸看他,笑得温柔无害,“有些东西看久了,小心会没命哦。”
景铭一双眼冷淡幽邃,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说了三个字。
“是颜料。”
颜料有问题,里面也许含有致幻物质。
旁人不解,程欣却听懂了。
“你清醒就好。”她松开他的手,脸上已然没有了笑意,转过身,安静地望着墙上的画。
周晓凡见不得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冷嘲热讽道:“他不该认识你,也不该画这幅画的。”
程欣思绪翩跹,因为周晓凡的话,她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
《镜中少女之谜》本来是周新野准备画给她当毕业礼物的,可他还没来得及亲自交给她就意外身亡了,于是这幅画就变成了他最后的遗物。
周家人一直以为是她害死了周新野,拒绝把画交给她,后来,周妈妈身患重病急需用钱,他们又觉得那幅画是不祥之物,就直接拿去拍卖了。
程欣找了这幅画好几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迹,她觉得很熟悉,就像通过镜子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灵魂。
当初,周新野不惜丢掉性命也要完成这幅画,里面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程欣伸出手想要揭开画中之谜一探究竟,指尖即将触碰到画框时,有人制止了她。
“程小姐,父亲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程欣僵了几秒,冷静下来,回头。
席彦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他的旁边站着好几个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她。
“哇塞,她和画中的少女长得一模一样!”
“杀人名作《镜中少女之谜》原来在这,我听说,收藏它的人家里无一例外都发生过火灾事故,连作者都是被活活烧死的,席家不会也要出事吧?!”
“别乱说,人家今天七十大寿,你多冒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