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儿坠落的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晕过去,嘈杂的呼唤声萦绕在耳畔。崖壁上一棵树把她接住,她睁开眼吓得不敢动弹,感觉轻轻一动就会掉下去。
虽然听得到卓昱在叫她,但两眼发昏什么都看不清。她仰着悬在半空中,想翻过身来抱住树干,稍稍一动便头晕目眩,感觉头疼处一股热流淌下,浸入发丝。
她闻到一股血腥味。
这棵树不大,摇摇欲坠的样子让王婉儿放弃翻身,她一动不动朝上方呼救。因为心里害怕,声音小且颤颤巍巍的,被上头卓昱他们的叫声掩盖。
她喊了几声停下,四肢渐渐发麻无力,在这濒临绝望的一刻,一团火光从上渐渐靠近。
卓昱把板车上绑的绳子卸下来,一头绑在自己腰上,一头系在树干上,月生他们几个拉住绳子慢慢把他放下去。
他方才喊叫时隐约听到婉儿的声音,心想她一定没落下去。
手里拿着火把,绳子往下放了两丈,他看到被树干勾住的王婉儿,心里悲喜交加。等看清了四周的情况,卓昱把手里的火把扔了再叫月生松绳子。
他来到王婉儿身旁,看到她半个头都染着血,顿时觉得情况不妙。
“婉儿!醒醒啊婉儿!”
听到身旁人的叫唤,王婉儿浅浅应道,可她睁不开眼,“昱哥哥……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你不会有事,我不许,孩子们也不许!”
听到回应卓昱慌乱的心冷静了些,他把绳子解开套在王婉儿身上。
等王婉儿被拉上去,他踩住树干一蹬脚跃上去,身后听到树干断裂的声音。
王婉儿头磕破,救上去没一会儿功夫,地上白雪染红一片。
天已经黑尽了,乳母听闻出了事,也带着微微和阿衡下来。看到母亲满头是血,阿衡哭得更厉害。
云屏和翠黎把所有的药物的找来,用上金疮药,血是没流那么厉害了,但是王婉儿怎么叫也没有回应。
卓彻在一旁看着,流泪满面,哭得很小声还要安慰弟弟。
路边空地上生起火,卓昱把王婉儿抱到火堆旁,不停唤着她的名字。
两刻钟过去,王婉儿脸色煞白,身子不但没有暖和,反而越来越冷。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卓昱急得眼含泪光。无奈之下割破自己的手指放到婉儿嘴边,让血流进她的嘴里。
这脸色稍有缓和,但王婉儿人始终没醒来。
见此卓彻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乳母怀里的卓微也醒了嗷嗷直哭,一时间几个孩子的哭声回荡在这荒山野岭。
“出何事了?”
所有人围在这边,没注意一个马队经过。
听到声音月生回头一看,那领头的男子很是面熟。
“图老板?”
云屏先认出人来,接着男子身后的图双双蹿身出来,惊讶问道:“云屏你们怎么在……”
话未说完,图双双看到里边头破血流的王婉儿。
“这不是大奶奶吗?怎么伤成这样?”
看到这情形,图老板拿出一包生脉散,他们前几日才从农户手里买来山参。就火煮了一碗参茶,来给王婉儿灌下去。
没多会儿卓昱感觉到婉儿身上的温度,看到她睁开眼,连忙跟图老板道谢。
外头图双双还在安慰卓彻和卓衡,听到王婉儿醒了,拉着两个孩子过来。
兄弟俩一声声阿娘叫着,王婉儿虽然醒了,但身子很虚弱,也感觉胸闷难以开口,只是紧紧抓着两个孩子的手。
腮边一滴泪划过,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孩子们了。
次日卓昱一家和图老板的马队一同赶路,图双双许久没有见到王婉儿了,上马车来跟她说会儿话,还带了婶婶烤的红薯。
王婉儿这一夜睡得很沉,醒来感觉好多了,只是头还疼着。
她看到图双双已经盘上的头发,还插一只玉笄。
“这有两三年未见,你都成亲了?”
王婉儿吃着手里的红薯,软糯香甜,碰到手里热乎乎的。
图双双微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就这个月初在辽东老家拜堂的,成亲后我们也跟着阿爹出来做生意,这不是辽北那边马市生意更好做嘛,我们就想搬那儿去。昨日云屏说你们要去新原,咱们正好一道。这边路可难走了,你们第一回来,又是这下雪的日子,路上人都没几个,跟着我们走岔不了路。”
王婉儿放下手里的红薯,愣了下弯腰想去拿放在脚下的包袱,贵重的东西都是放在这车上的。
身子还没弯下去,脑子一阵晕眩。
图双双扶着她忙问道:“怎么了?你要找什么?”
她看了看脚下,指着角落里一块提花缎子包裹着的木盒:“帮我拿下这个盒子。”
这是她的首饰盒,挑了一个累丝金簪,上面还嵌了一颗石榴红的宝石。
“呐,这就当做来迟的随礼,也谢谢你们昨日救了我。”
图双双推手拒道:“不不不,这东西太贵重了,怎么能给我呢?”
她话说完,王婉儿已经把簪子给她戴在头上,“真好看,这簪子我没戴两次,也是我成亲时别人相赠之物。这几年我和官人日子虽然有些坎坷,但是彼此信任爱护,还有了三个孩子。我真心祝福你,希望你们夫妻也能这样甜蜜恩爱,一家和乐。”
图双双一张脸笑得像朵花一样,“那谢过大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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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新原城已经是腊月二十七,卓昱拿着公函到县衙,没见到知县,主簿看了他的公函,领着他们去住处。
在他们来之前,朝廷就有公文派下来,还让准备住所。
新原原本是个镇,后来将周围几个乡镇合并起来,便有了新原县。二十年前城西有个武馆,后来那主人家带着弟子搬去了南方,武馆卖给了县衙换盘缠。这些年武馆有做过临时的驿站,也有租给百姓做作坊,只因位置太偏僻,来往不便宜,多数时间都是空着的。
知县大人接到公文就叫人把这边收拾腾出来。
魏主薄把他们带到这边来,谦和说道:“卓副尉,这就是你们以后的住处了,歇几日适应适应,等过了年我带卓副尉去巡检司。”
卓昱拱手谢道:“有劳了!”
卓彻先跳下马车,这里风雪吹得睁不开眼。他闭着眼睛看了看四周,街道虽然宽敞,可来往人不多,屋舍简陋,有的屋子似乎空置了许久。
有人家屋中冒着炊烟,还有两三个孩童在门前玩耍。
陆陆续续都下车来,天还下着大雪,王婉儿头上还缠着纱布,一见风似乎更疼,云屏撑着伞赶紧帮她挡着风往屋里扶。
进了大门右转,走过一个过道,来到前厅院子。这里不比京城,院子没有铺青砖,也见不到花草,唯有一棵榆树挺立在院落西北角。
厅堂里简易的桌椅倒是都有的,看着听陈旧,不过没有落灰干干净净的。
“大奶奶您先坐会儿,我去找找厨房。”
云屏退下了,王婉儿把卓微抱过来,让乳母也去帮帮忙,这么冷的天早些收拾完大伙也好歇息。
卓彻和卓衡到了新的地方,好奇地四处乱跑看看。
绕道后方来,有一个比前厅院子还大些的院子,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擂台。由于台阶太高,兄弟俩都上不去,为了擂台绕了几圈。
逛了一会儿,卓彻带着弟弟回到前厅。
“阿娘,我们以后要住在这里吗?”卓彻趴在王婉儿膝边仰头问道。
王婉儿怀里的卓微睡得正香,她轻轻嗯了一声:“是啊,喜欢吗?”
卓彻点了点头,又犹豫道:“可是彻儿好想祖母,我们还能回京城吗?”
一旁卓衡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抱着王婉儿的腿,跟着说道:“我也想祖母。”
王婉儿噎了一下,温柔笑着:“会的,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行装物件陆陆续续搬进来,云屏收拾打理屋子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记得在京城离开前,苏妈妈千叮咛万嘱咐,没有画楼在,她跟着王婉儿得多留些心。
除了乳母和小丫鬟翠黎,还有一位婆子是以前曦和苑厨房烧火的,长随有月生和执棋。还有一位小厮是任馨拨来的,名唤禄喜。之前子峻在京时一直跟着他,任馨见他个头大又勤快,便让禄喜跟着一起北上。
卓昱骑着马到城中去寻了郎中来,回来看到母子四人乐呵呵的。
微微睡醒了,一直要一睁眼两个哥哥就会来逗她玩。
卓昱搓了搓手,手伸向女儿:“来微微,爹爹这儿来。”
他把孩子都带到一旁,好让郎中给王婉儿检查伤口。
郎中先诊脉,然后把王婉儿头上的纱布一圈一圈解下来。
“嘶——这口子怎么这么大?”
王婉儿这几天只知道伤口很疼,但并不知有多大。一听到郎中说口子大,吓得花容失色,忙问道:“大?有有,有多大?会不会留疤?”
“这……”郎中一脸为难的样子,似是不好回答。
方才还跟儿女们玩耍,愉快的心情瞬间没了。
这时卓昱插嘴说道:“这哪里大了?还没我身上几道伤疤大,肯定能好,不会留疤的,是吧先生?”
他朝着郎中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