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拜见皇后的除了她还有与她同样昨日成婚的杜冬兰。
四大王还未出阁,就住在宫里,所以当林婉芙和宋凌朔到达坤宁殿的时候,宋淮恭和杜冬兰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宋淮恭见大计已成,不由得面露喜色,站起身阴阳怪气的说道:“恭贺三哥大婚之喜啊。”
他打得一副如意算盘,当初被他欺凌的女子成了王妃,他几乎可以料定宋凌朔不会将那日破院之中的事情说出去了。
加上宋淮恭打心眼里惧怕宋凌朔,此刻看着他娶了自己欺负过的人,宋淮恭只觉得心中分外舒畅。
听见宋淮恭阴阳怪气的话,宋凌朔没有丝毫气愤,他拱手对着宋淮恭诚恳道:“多谢。”
林婉芙取代张家女儿成了江王妃,这中间的种种,宋凌朔猜得到定是刘贵妃一伙人从中作梗。
却没想到歪打正着,幻梦成真,宋凌朔当真感谢。
杜冬兰则是拉着林婉芙到一遍,热络的说起话来。
杜冬兰一脸欣喜:“福福妹妹,怎么是你啊?”
林婉芙面露难色:“一时半会的,我也解释不清。”
看她的神情,杜冬兰大概也猜到一二,神色也随之严肃起来。
“等日后有机会再说,待会秦王妃也要过来,咱们等一等她。”
话音刚落,秦王便带着王妃到了。
秦王宋温诚是宋凌朔的大哥,比他大了整整十岁,长得与官家有四五分相似,多年的养尊处优下来,身形不免有些臃肿。
他身侧的秦王妃身形纤细,腹部微微隆起,似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
这二人走进来,屋内的人纷纷起身行礼。
秦王摆摆手,笑着走道宋凌朔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眼下娶了王妃,有人照顾你,大哥也放心了。”
秦王的封号落到头顶,宋温诚也知道了官家对他的期许,这些日子他行事做派都有些模仿官家,年纪轻轻却有种故作老成的感觉。
宋凌朔拱手:“多谢大哥挂怀。”
秦王又走到宋淮恭面前:“你年纪不小,也该收收性子了。”
这种居高临下的祝福让宋淮恭生出几分不满,到底是宋淮显的同胞弟弟,这二人的性子一脉相承。
他心里冷哼一声,有些看不起宋温诚,在宋淮恭心里,自己的亲哥哥比宋温诚更适合做皇储。
于是他只拱了拱手,却没说什么话。
秦王妃柴柔缓缓走到杜冬兰和林婉芙面前,笑的一脸从容,胎里带着的富贵让她多了些不易近人的疏离感。
她开口,语气却很柔和:“让他们兄弟说话,两位弟妹随我去拜见圣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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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临近寝殿,柴柔便悄悄用手绢挡住了口鼻,她是有孕之人,嗅觉敏感,这坤宁殿里的药味分外发腥,让她有些作呕。
林婉芙早就听说皇后病重,缠绵病榻多年。
眼下见过,才知这疾病磨人,宫中多少珍贵药材,也不过是勉强吊着命罢了。
皇后的面色极差,不似林婉芙想象中患病之人的苍白脸色,而是一脸黑黄。
明黄的寝衣挂在身上,两个肩膀突兀的支起寝衣,胸口处肋骨根根分明,身上似乎已经没什么肉了,皮下面就只剩骨头。
皇后头发杂乱,眼窝和脸颊深深凹陷,颧骨突出,被子下的腹部高高鼓起,像是身怀六甲一般,枯黄的眼珠无神的盯着床帐,林婉芙只看了一眼,便心生恐惧不敢再看了。
柴柔率先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林婉芙和杜冬兰也跟着行礼。
床榻上毫无响动,林婉芙悄悄抬头看去,只见皇后比起她们刚进屋子的时候毫无变化,不过眼珠似是转了转,从盯床帐改为盯着她们。
林婉芙与她有一瞬间的对视,便有些慌张的低下头去,那眼神空洞,林婉芙看不出其中有任何情绪。
皇后身侧的侍女上前,捧着两个锦盒道:“这是圣人给两位王妃准备的贺礼。”
锦盒打开,里面是两对品质极好的玉镯,林婉芙与杜冬兰分别接过,叩谢了皇后。
三人起身,柴柔开口道:“圣人身体欠安,我们就不便打扰了。”
刚想离开,柴柔指着皇后榻前突兀摆放着一个铜盆问道:“这是什么?”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是御医给皇后开的什么需要熏蒸的要,方才跪拜时,凑近了才发现,那铜盆里面还有未烧净的纸灰。
屋内一共六个侍女,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敢作答。
柴柔皱了皱眉,觉得其中有隐情,便厉声又问了一遍:“不说我就回禀官家,让官家来查!”
听见这话,侍女们纷纷跪倒在地,其中一人开口道:“刘贵妃近日常送她手抄的佛经过来,每次送来佛经,都要由她宫里的内侍看着,在皇后娘娘床榻前烧了……”
柴柔皱眉,刚要开口斥责,想起这些丑事不好外扬,便扭身对着杜冬兰和林婉芙说道:“二位妹妹先回前屋去吧。”
二人点头,林婉芙似是察觉到什么,于是轻声道:“王妃怀有身孕,切勿动怒。”
柴柔笑了笑:“放心吧。”
走出寝殿的路上,路过一副画像,林婉芙不由得驻足观赏起来。
画上是个穿着天青色褙子的女子,带着白角冠,在花园中赏花。
花朵绚烂热烈,却掩盖不住画中女子姣好的面容,她面颊丰盈,眼神含春,俯身捻起一朵芙蓉,似在轻嗅,脸上挂着淡淡笑,十分温婉。
“这是谁?”林婉芙不由得开口问道。
一旁的侍女轻声道:“回禀江王妃,画中正是皇后娘娘,这画是娘娘五年前还未患病时所作。”
林婉芙与杜冬兰相视一眼,眼中震惊又惋惜。
难道这宫里真是吃人的地方?能将那样明艳的美人变成如今床榻上的一把枯骨?
林婉芙心生寒意,再不敢抬头看画,只得匆匆离开。
林,杜二人携手离开,看她们走远,柴柔瞬间冷了脸,对着屋内的侍女道:“留两个侍奉圣人的,剩下的随我去配殿。”临走时还指着那铜盆说道:“把这盆端上。”。
到了配殿,柴柔将门一关,斥责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眼睁睁看着刘贵妃给活人烧纸!主子这般受辱,若换了是我,直接一头撞死算了!你们怎么好意思将这铜盆留在皇后娘娘榻前!”
侍女们怕受责罚,全都哭哭啼啼。
柴柔皱眉叹了口气,心想也难怪,圣人病重,不说官家,就连秦王这个亲生儿子也鲜少过来探望,也难怪这些下人不尽心。
想到次数,柴柔问道:“启祥宫每日都送佛经过来吗?”
侍女擦擦眼泪,摇摇头:“三五日送一次,昨日刚送了,这几日不会再来了。”
柴柔:“下次再来,你们将人拒绝在门外就行了。”
柴柔是金尊玉贵长大的贵女,身份之尊贵比起官家亲生的女儿也并不逊色,在她看来,妻妾尊卑有别,哪怕是皇后现在失了势,刘贵妃也不可这般狂妄。
但到底是刘贵妃有官家宠爱,柴柔自然也懂,她看着那些跪了一地的怯懦侍女,又补了句:“就说是秦王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皇后寝宫。”
有了秦王做借口,侍女们便也有了底气。
这边林婉芙和杜冬兰已经回了前殿。
秦王还在拉着四大王侃侃而谈,宋凌朔就坐在二人身边,自顾自的喝着茶。
杜冬兰见状凑在她耳边说道:“平心而论,江王起码长得顺眼些,我原来听着江王的名声,还以为他是多凶悍的长相。”说完她把目光投向江王身侧的四大王,不由得啧了一声。
林婉芙看了一眼,心里认同杜冬兰的话,却不知该怎么和她说自己害怕江王的事情。
见她出来,宋凌朔起身,对着秦王道:“大哥,我还有差事,就先走了。”
秦王点点头,见林婉芙与杜冬兰分外热络,便问道:“三弟妹和四弟妹可是认识?”
宋凌朔:“大哥忘了,她们二人同是秀女。”
秦王讪笑两声,四大王则是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骂了一声草包。
宋凌朔带着林婉芙出了宫,回府的马车上,一片安静,宋凌朔盯着她看了一阵,随后没话找话道:“见到圣人了?”
林婉芙点点头,回忆起皇后的样子,又有些害怕。
她犹豫再三,悄悄试探着问道:“圣人得的……是什么病呢?”
“是臌①症,卧床已有五年了。”
林婉芙嗯了一声,心中有些唏嘘。
短短五年,就能将人从画中的样子,折磨成今日她见到的那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