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司玄曾带季音前往被列为四神隐之地其一的苗疆。当地百姓常以老鼠、雀鸟之骨为原料,制成小巧精美的骨哨骨笛一类。因每人的凿孔习惯不同,故而亲人朋友间均用此作为相互联系的物件。
如今叶辰手中这枚骨哨,莫说骨质骨色,就连音孔的位置都与先前萧夙墨交给她的别无二致。
“难道......方才那个黑衣人......是萧公子?”季音将两只骨哨放在一处:“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然而继续商讨下去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两人决定先入城寻个客栈落脚,再仔细商讨明日的‘千秋宴’与几日后末名派比武大会之事。
季音简单整理好行李,从怀中掏出朱晟交给自己的那本请帖:“叶辰,我还是觉得咱们该去瞧上一瞧。既然琼燕派收到了邀约,云天派肯定也会赴宴的。不管来的是不是白清旭,总归是离寻到他又近了一步。”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叶辰已大致摸透了他这个师姐的脾性,故而应声道:“好,就听师姐的。”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皇宫呢。上次只是瞧见了几位王爷的府邸,便觉很是震撼了。”季音显得有些激动:“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扯两身好衣裳穿穿?就现在咱俩这身不像是去赴宴的,倒挺像进宫打杂的......对了,文贤帝之前见过我,我这次得想办法躲着他点儿。”
千秋宴于酉时正式召开,申时紫宸皇宫外宫便已围满了侍卫,不少太监宫女正拿着名册,陪着笑脸招待前来赴宴的宾客。
季音在冥麟阁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她头一次穿较为正式的衣裙,又提着朱晟交待给自己的贺礼,显得很是不自在。
宴会开始前,众人均需在外宫等待。季音向来是个坐不住的人,便想拉着叶辰先转上一转。
外宫的甬道由玉石筑成,两旁尽是些随风摇曳的瑶草琪花。周遭数间宫殿坐落,屋檐如波浪般此起彼伏,季音头一次觉得话本中描述的“皇都宏丽”是那么真实。
“仅是外宫便如此辉宏,想来内宫定然更加巍峨壮观。”季音望着高高的宫墙:“不过每日都看同样的景色,时间久了也会无聊吧。”
她刚想寻个石凳歇歇脚,一道尖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这是本小姐先看上的位置!你是什么人,也敢跟本小姐抢东西?”
季音转身望向来人,她眼睛倒是不小,此时却刻意眯着,两条眉毛斜斜下垂,很有点儿戏台上吊死鬼的味道。
“走了叶辰,皇宫有狗。”季音当着她的面翻了个白眼,拉着叶辰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
女子显然是没有遭受过这般屈辱的对待,刻薄的音调高高扬起:“放肆!居然敢骂我是狗?你们给本小姐站住!”
“凡是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这石凳又不是姜府的物件,姜姐姐没必要这般不得礼还不饶人吧。”粉衣女子缓步走到两人中间,冲着季音俯身行礼:“在下杨府杨清欢,见过琼燕派两位护法。”
姜且听到“琼燕派”三个字,瞬间变了脸色。今日前来参加贵妃娘娘的生宴,她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女。如果惹到武林中人,姜且定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念及于此,姜且撇了撇嘴:“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今日便不跟你计较!”
今日她遇到的若真是琼燕派右护法,此事或许便这么算了。可惜季音不是朱晟那种好说话的人,她手掌微翻,冲着姜且的后背迅速掷出了一根流云飞针。
叶辰注意到了季音的动作,显得有些担心。他正欲开口,却被季音打断:“放心,没弄死,就是让她长点儿疹子,长点儿记性而已。”
说罢,她走到杨清欢面前,拱手道谢:“在下朱晟,这位是莫云骁,多谢杨小姐替我们解围。只是不知你是如何得知我们身份的?”
杨清欢咧了咧嘴角:“方才递请帖送贺礼时,我就在排在你们身后。琼燕派中能来参加贵妃娘娘‘千秋宴’的,又是一男一女,想来只有左右两位护法了。”
“原来如此。”季音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不久前馄饨刘被杀一案:“对了,我前些日子来东豫时,曾听闻杨府大小姐失踪之事,不知这位大小姐是......”
杨清欢低头敛眸,显得心事重重:“是我姑姑,失踪很多年了。父亲说......姑姑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季音抿了抿唇:“但想必杨小姐你也知道前段时间的‘眼珠馄饨’一案,而我当时碰巧在现场,又听闻卖馄饨的老刘曾在杨府做工,所以......”
杨清欢发出一声长叹:“右护法不必客气,唤我清欢便好。你比我年长,我便也唤你晟姐姐。”她拉着季音坐在了石凳上:“刘大叔的事情我听说了,父亲与母亲也都去刘婶家看过。当年姑姑清晨出门,傍晚却只见为姑姑驾车的刘叔一人归来。据刘叔说,姑姑去了一座很荒凉的小野山,并且不准刘叔跟着。刘叔独自等了很久,等到天黑也寻不到姑姑的身影,这才赶紧驾车回府来喊人一同去找。”
“那你可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季音眉头紧皱:“官府中人什么都没有查到么?”
杨清欢摇了摇头:“四年前,那年我十岁。后来官府派人来过很多次,却毫无头绪,亦毫无线索。刘叔与刘婶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与左邻右舍处的都很好,平日也并未结什么仇家。这次刘叔惨遭杀害,与四年前姑姑失踪一事定然脱不了干系。”
“清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姑姑叫什么名字。若是我打听到什么线索,也好知会你一声。”
杨清欢很是感激地开口:“都说琼燕派的女子人美心善,今日一见确实不假。我姑姑名唤杨雯,取的是雯光之意。”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若今日她遇见的是朱晟,那位看起来心地纯善的右护法一定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惜季音只是想多得到一些消息而已。司玄让她与叶辰一队完成任务,就是看准了她是个逃课高手,而叶辰懂得的江湖之事多,有他在第一次下山不至于彻底抓瞎。
季音嘴上说着司玄是故意刁难,但她其实很想向司玄证明自己,她能够完成他布置的任务,能够靠自己成为冥麟阁的精英弟子。
“晟姐姐,我突然想起来,我曾偷听到父亲与母亲的谈话......”杨清欢咽了咽口水:“姑姑失踪一事......似乎与那件‘惊九之案’有关......”
季音眸色一变,正想继续问些什么,却见周围人群已开始向内宫北门涌去。
“又是‘惊九之案’......”季音望着杨清欢离去的身影,神情有些凝重。
并非是她过分敏感,只是她与叶辰目前遇到的一系列事情似乎都与这桩惊九之案脱不了干系。而且惊九之案发生在十二年前,她亦是在十二年前被司玄带回冥麟阁。
“笨女人,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连琼燕派右护法的身份都能冒充,区区一个‘惊九之案’定然也算不了什么。”白清旭摇了摇折扇,仍旧是一身熟悉的淡紫长袍。
听得此话,季音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半:“臭骗子......你这种家伙是怎么混进来的?”
白清旭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非也,非也。贵妃娘娘的‘千秋宴’举国瞩目,皇亲国戚,名商富贾,江湖侠士齐聚一堂,我堂堂钱来楼大老板怎么可能不在名册上?”
“哼,我看你那钱来楼离关门大吉不远了。”季音撂下这么一句话,拉着叶辰就往前走:“闪开,别耽误我吃席。”
白清旭负手叹息:“可惜,我这刚想给你讲讲关于‘惊九之案’的事情。唉,看来故事今日是讲不成了。”
季音赶紧回头:“你知道其中详情?”
“当然。”
她望着对方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随即将双手抱于胸前:“说吧,多少钱?”
白清旭嘴角轻扯,眼底眸光微转:“不多,只要二十两。”
季音点了点脑袋,面颊上笑容浓的化不开:“是吗,我看你长得挺像二十两的。”说罢,她一把抓住叶辰的衣袖,迅速朝着北门走去。
随着视野逐渐开阔,红墙青瓦、鲛绡罗帐映入眼帘。千秋宴于御花园中的黄金台召开,宫灯辄悬于盘龙舞凤的庭柱,淡黄色流光将整座黄金台映衬的灯火通明。
此情此景已极显繁琐奢华,季音想象不到当年文昭帝的“千灯渡梦”该是何种盛况。
除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以及几位富甲一方的名流商贾需按规定的位置入座,其余受邀的人士均可在高台下方按喜好随意挑选座位。
季音与叶辰好不容易挑到寻人的最佳位置,就看见白清旭一边悠然自得的喝着酒,一边坐在了她身旁:“宴席上菜从我这个位置先开始,一看你就是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