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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br>各位看官,请恕小杨来迟了。下面上文,请各位看官笑纳<hr size=1 />
</div> 苍天凉如水,冷了花的蕊,寒了人的心。
姜子牙紧紧闭拢眼目,堆满眼角的愤恨在熹微烛光下丝丝毕现。昊天上帝跪坐在姜子牙对面,惭愧低眉,“这回的确是小女糊涂了,还望亲家海涵。”
“我们家没有海,怕是涵不了了。”马招娣打昊天上帝登门便一直黑着脸望向窗外,这会儿突然转头硬声插话,语气异常不善,“你听好了,果果我管不了,马家我也管不着,但我们姜家是绝计不会再认氐氏这个媳妇了,而我马招娣也不会再供氐氏这个祖宗!”
姜子牙缓缓睁眼直直凝睇昊天上帝,虽未作言语,但面上神情已经表明了一切。昊天上帝重重吁了口气,抬袖施法将马招娣连同天地物事一并隔绝在外,只留姜子牙同自己相对而坐。他敛衣肃颜,凌厉冷漠的眼神里隐隐闪烁着点点水光,“先前伋儿嚷着休妻,我知道那是他们小夫妻闺阁逗趣,故而纵着他们闹去。但这回,伋儿明摆着是动了真格,否则我也不会主动上门讨你们的嫌恶。姜子牙,我今日明白地告诉你,鲛儿不能贬更不能废,因为伋儿与你一样,都是稳定三界的平衡节点。”
“你说什么?!”姜子牙闻言惊愕攒眉,脑中似有雷霆轰然炸响。昊天上帝面容严峻,眼底陡然流转起一道酷烈寒光,“若无此因,焉能有你师从阐教元始天尊,供职西岐伯侯府,抚育泰山府君高足之果?你当真以为伋儿认你为父,拜入泰山府君门下,迎娶北海水晶宫之主皆是巧合?”
“竟是如此?”姜子牙唇角衔冰,腮腔内的牙齿涩涩地磋磨着,“这样说来,果果幼时中邪高烧不退,也是你们这帮神仙的安排了?”
昊天上帝没有躲避姜子牙怨毒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李长庚的确是奉本帝御令行事,一切都是为了配合天数。”
“混账!”姜子牙气得拍案而起,指着昊天上帝鼻尖怒叱,“果果彼时尚在幼龄,你可知当年的一月高烧险些折了他的性命?”
昊天上帝微微仰头,表情分外肃穆凝重,“本帝比你更为重视伋儿性命,他不是好端端的么?”
“好端端的?在你看来,半死不活便算得上是好端端的么?”姜子牙沉了沉心绪,甩袖重新落座,声色异常悲怆,“说到底,在你们这帮神仙眼里,我们凡人不过就是颗能随意摆弄的棋子。”
昊天上帝眉尾上扬勾起一缕交织炎凉,“世道无情,谁又不是谁的棋子?子牙,你的心情本帝明白,可本帝也有本帝的苦衷。须知冥王归位之前,一切都不算导回正轨,本帝如此行事也是无可奈何。”
“一句无可奈何,便将我等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苍天真是有眼哪。”姜子牙弯腰惨笑,蓦然敛容喝问,“那糖糖呢?你在她身上又算计了什么?”
昊天上帝知晓姜子牙话中所指,是以苦笑着摇头,“瑶姬性情淡泊,向来独善其身。她此番下凡,一为了断前缘,二为普泽人间,仅此而已。糖糖所经受的痛楚,皆是你一手造成,与本帝无关。”
“是啊,事到如今,我还能埋怨谁,我又该埋怨谁?”姜子牙喃喃两语,颓然倒回座位,“鲛儿的事儿,我尽量劝着。不过你也知道,果果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这桩婚姻还能不能维持下去,关键是要看鲛儿有没有本事让果果回心转意。”
“得亲家这话,我便感激不尽了。”昊天上帝深深施礼,拜谢而去。漆黑夜色重新漫入屋中,姜子牙好似虚脱了一般伏在马招娣的肩上。这般寂寂了半晌,姜子牙才勉强打起精神,张口索来了笔墨。书信传至冥界,敖丙朗读完毕后交给了阎罗王拿去归档。泰山府君正坐暖榻上喂姜伋吃药,见姜伋生出呕意,立刻招呼敖丙奉上唾壶。今日在饮春居侍疾的是枉死城城主刑天,因姜伋难受至此,他的双肩正急得直晃悠,“君上,公子被苦药折磨成这样,这病情还是没起色。这俞跗到底行不行啊?”
敖丙起身将唾壶塞给刑天,没好气地说道,“俞医官转世的封大夫,医术医德都好得没话说。以前公子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他给瞧的,你说他行不行?”皱着眉毛使劲按住刑天的肩膀,敖丙不悦地斥声说道,“你就别再晃悠了,没病都被你晃出病来了。”
“放肆!”一声虚弱地训斥自榻上传来,敖丙循声回头,见姜伋正眯眼瞪着自己,立时心生怯意,惶惶站好垂首噤声。姜伋愤怒敖丙不争,喘息不定地责问道,“昨日才教你的规矩,今天便浑忘了。你说,我究竟该拿你怎样?”
“奴才知错,奴才该罚,求公子息怒。”敖丙慌忙跪倒匍匐,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泰山府君瞥了敖丙一眼,一壁拍抚着姜伋的脊背一壁吩咐,“糊涂东西!还不赶紧把地方清理干净,再去煎一碗药送过来。”
“喏。”敖丙和刑天应了一声后各自忙碌,泰山府君则是慈爱地把姜伋搂进怀里哄着。阎罗王这时捧着一盘枇杷进来,笑声禀告,“王后听说公子咳得厉害,特意送来这盘枇杷。君上,要不现在就给公子用一点?”
“伋儿这会儿胃气正翻涌得厉害,枇杷就先搁着吧。”泰山府君应付了一句,然后低眉宠溺地看着姜伋拆解九连环。阎罗王依令放下枇杷,跪至榻前按照俞跗的叮嘱给姜伋按足。泰山府君安静地陪着姜伋,直到他拆解得腻烦了,才轻声问道,“伋儿,关于你父亲信中所提之事,你怎么看?”
姜伋闻言微微别过脸去,烦闷地蹬了蹬褥衾。阎罗王惊得收回了手,随即妥帖地给姜伋盖好被子,“怨不得公子不高兴,世上哪有这么作怪的爹?从头到尾,连声安慰都没有,反倒一味地要公子顾全大局,说得好像公子降了氐氏位份,三界就会大乱似的。”
“三界自是不会乱,只不过西岐和水族诸侯的结盟恐怕会有松散,毕竟这次结盟是北海水晶宫牵的头。”姜伋委屈地眨了眨眼睛,翻身枕上泰山府君的双膝,“爹明知归墟有冰魄祭司镇着,还拿此说事儿,想必是天界的昊天上帝上门施压了。”
“哦?”泰山府君扬了扬眉,表情玩味地含笑问道,“那伋儿这次可会低头让步?”
姜伋弯了弯眼角,眸中闪过一抹谋算风华,“即便臣愿意,君上也是不会答应的吧。”
泰山府君陡然严肃了神色,眸心一点浓稠不化,“本君岂会不知你此举用意。封神台上魂魄出逃,昊天上帝居然敢越权擅管瞒下此事。你谪贬氐氏位份,也是要借此敲打天界一番,让他们知道,虎须不可轻捋。”
姜伋撑起身子,面向泰山府君惭愧俯首,“家严心慈面软,家妻恃宠生娇,臣治家不善,以致险些连累君上圣明,臣实在无颜面君。”
泰山府君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伸手把姜伋扶至榻上躺好。他哼笑一声,叹息言道,“东华这家伙,虽然总是嚷嚷自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这该操心的地方,他是一处也没漏掉。你爹自有你爹的好处,要不然东华也不会看上他。”
“是啊。”阎罗王继续给姜伋按足,嘴上温声安慰,“也多亏了姜子牙心慈面软,否则这事还真不好办。柏鉴出自归墟,若真动了他,不止是昊天上帝,只怕就连东华帝君都自在不起来了。至于氐氏,左右都是在公子阁内侍候,反而不甚要紧了。”
姜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梢,凝眉不语。泰山府君和姜伋俱是缄默,阎罗王自是不敢擅自开腔。殿中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直到敖丙的脚步匆忙踏来。姜伋目眦欲裂,气恼敖丙越发不知进退,竟敢在泰山府君尊前失仪失态。正欲出言教训,却见敖丙惊惧跪倒,“君上,公子,大事不好。氐氏违背教则一事已在外传开,蚩尤及阿傍等冥官此刻就在殿外,口口声声要求觐见向公子求个明白啊。”
姜伋猛地支起身子,脸色霎时青白。阎罗王拂袖起身,声音明显发颤,“此乃殿阁私隐,是如何传至外面的?”
敖丙急不可耐,暗怪阎罗王抓不住重点,“私隐外泄的原因可容后细查,眼下要紧的是如何打发那帮冥官。”
泰山府君面色阴冷,思忖片刻后深沉言语,“小敖,你且去传话,就说公子已经歇下了,一切待明日朝会再作交代。”
“喏。”敖丙领命退下,泰山府君故作轻松地安抚正自焦躁的姜伋,“伋儿只管好生歇息,此事为师自会收拾。”他施法令姜伋熟睡后跃上三十六重天,同时也把姜子牙一道提了过来。昊天上帝听罢缘由惊诧不已,显然不知这根横生枝节从何而来。姜子牙攒眉斟酌,沉吟片刻说道,“子牙觉得此事非昊天上帝所为,漏洞恐出在冥界。”
泰山府君微微颔首,“本君也觉得昊天上帝不是个不聪明的,否则也不会找他一起商议应对之策了。”
姜子牙道,“子牙以为,事情既然捅了出去,遮遮掩掩反而不美。”
昊天上帝接口道,“可若是公之于众,伋儿的德行便会遭到质疑,他冥官之首的地位也必定会跟着动摇。你们人间的君王冷落六宫独宠一人,座下百官不也会上表陈情吗?”
泰山府君锁着眉头,“昊天上帝言之有理,但倘要遮掩,又该如何处置呢?”
“事已至此,还遮掩什么?”马昆摇着扇子施施然迈入太微宫,微微笑着一一见礼。姜淑祥紧随其后,姿态一贯地高贵自持。姜子牙愕然地看着马昆,一脸地不可思议,“天界乃以云彩铺地,你不通法术焉能稳步行走云端?”
“我吃了神农谷的灵芝丹,得了半个时辰的仙骨。”马昆解释了一句,霍然收起了扇子,“小敖来信说有人欺负我弟弟,我这个做哥哥的既然知道了,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是不是人还两说呢。总而言之……”姜淑祥略作停顿后寒声说道,“凭他是人还是鬼,统统不会放过就是了。”
姜子牙道,“究竟是谁心怀叵测暂且不论,你们先说说有何办法将此事囫囵过去。”
姜淑祥道,“起居注上的确没有记载氐氏避孕一事,然氐氏所用方子悉数保留,一旦调阅出来细细察看,真相不难研判。因此,我与大哥已经商量过了,都觉得氐氏有孕不当隐瞒。泰山府君尽管在朝会上将氐氏有孕之事和盘托出,其他的我们兄妹自有安排。”
“你们所谓的安排该不会是……”姜子牙心中作出计较,即刻正色说道,“糖糖,你和果果都是爹的孩子,爹不能为了保全一个而舍了另一个。身为医者,一旦背上误诊的罪名,你的前程就算彻底断送了,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姜子牙,你未免小看了淑祥的智慧。”昊天上帝睨了姜子牙一眼,自信满满地说道,“淑祥是神农谷的传人份属天界,牺牲自己和神农谷的名声去维护冥官,这分明是火上浇油嘛。淑祥这般玲珑剔透,岂会做出这等蠢事?”
姜子牙犹自不安,倒是昊天上帝已然镇定下来。泰山府君眸色锃亮,显然相信了姜淑祥与马昆会有良策,“你们都是伋儿手足,本君相信你们不会害他。明日朝会,本君便依你们所言,希望你们不要令本君失望。”
姜淑祥和马昆对视一眼但笑不语,姜子牙凝睇他们兄妹半晌突然灵光一闪。果然,翌日冥界朝会之上,出面担责的正是马招娣。她声泪俱下唱念俱佳,口口声声称一切都是她的过错。都怪她自己无知,只想着给鲛儿补身,不曾考虑药性相克,这才解了汤药避孕之效,导致氐氏怀胎。马招娣早已命入黄泉,生死薄的阳卷自然不会再有记载,而阴卷只定生死寿夭,更是无迹可寻。冥官们找不着破绽,马招娣又是一副言之凿凿的愧悔模样,事情交代得这般周全,朝堂上也就渐渐没了声音。马招娣松了口气,正欲上前扶起久跪多时的姜伋,不想泰山府君的问责之音再度响起,“姜伋,你可知罪?”
马招娣登时傻了眼睛,疑惑不解地嚷嚷了起来,“知罪?知什么罪啊?我们家果果还有什么罪啊?”
泰山府君宝相庄严,语调低沉浑厚,“妻者恪守妇道,夫者亦当守礼。姜伋作为氐氏夫君,明知氐氏不宜受孕,竟不知体顺夜夜宠幸,有失夫君道义,合该当罚。”
“这是什么道理啊?!”马招娣不能自已冲到阶下,朝着泰山府君张牙舞爪,“我们果果跟妻子恩爱还不对啦?怪我们果果情不自禁,你怎不说是那氐氏蓄意勾引呢?”
“所以本君下旨谪贬氐氏位份,今后在殿阁行走须执妾礼。至于姜伋,教内不严,同样不能轻恕。”泰山府君抬手招来鬼差,从容吩咐,“脱去姜伋冥官朝服,龙舌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