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倾颜的那只手拿走书桌上的另一本书,千金要方。
《千金要方》也是医书。
莫倾颜根本没有碰他的黄帝内经。
莫倾颜没有跟他讲一句话。
莫倾颜拿走那本书之后,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对忍冬说:“你看千金要方里也有写咳嗽要用甘草煮红糖。”
忍冬咳嗽几声,无可奈何的翻了一个白眼,说道:“真是服了你了,那就甘草煮红糖。”
两个人越走越远。
宣子义非常愤怒,生气。
等两个人走远之后,宣子义把书架上面的所有书全部扔到地上。
他又把书桌上的所有书也全部扔到地上。
然后他又生气的跑出去。
夏季的风是炎热的。
周围一片蝉鸣。
非常的烦躁。
很烦很烦。
嘈杂的蝉鸣烦。
池塘里不断叫着的青蛙也烦人。
就连这炎热的风也非常的烦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几里路。
然后他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腰间还挂着几个月端午节时莫倾颜送给他的香囊。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所有人都有的香囊。忍冬甚至有两个,因为忍冬季喜欢红色又喜欢蓝色,所以莫倾颜就给她这两个颜色的香囊。
他一把摘下那个香囊。
然后把这个香囊狠狠的扔到地上,还非常生气的踩了两脚。
不就是一个破香囊吗?
自己高兴的时候就过来哄别人几句,自己不高兴了,就不搭理别人。
太过分了。
根本就不考虑别人心里好不好过。
太过分了。
整天子义啊子义啊子义的叫着,然后就莫名其妙的生气,莫名其妙的不跟他说话。
真的是非常的过分。
路边刚好有一株蒲公英。
一阵风吹来。
那一株蒲公英随着风飘散。
有个淘气的蒲公英,飘到宣子义的眼睛中。
宣子义就坐在路边,坐在这朵蒲公英面前,双手抱着膝盖,不停的揉眼睛。
这样的家伙真是太讨厌了,一开始就会假模假样的假装关心他,说不定实际上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麻烦,他只是一个包袱。
讨厌的家伙,居然那么过分的对待他。
宣子义又站起来,又狠狠的踩了一脚香囊,然后才回去。
晚上的时候。
月光如凉水寂静透明。
周围蚊子好像有点多。
是因为那个香囊不在吗?
肯定不是的。
香囊里那几根小小的艾草怎么可能赶走那么多蚊子。
香囊有还是没有,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就算佩戴了香囊,蚊子还会那么多。
再说了,那么长的时间香囊,说不定早就被别人捡走了。
。
月夜无声,曲折通幽的羊肠小道。
一个人跑在小路上,他带起的风声惊飞路旁的萤火虫。
羊肠小道的另一旁走过几个穿着花哨的人。
五毒教的服饰其实很有异域风格,所以在普通人看来,五毒教弟子的衣服都格外的花哨。
突然一个弟子脚踩到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简陋的香囊。
宣子义看到自己的香囊被一只脚踩中,他生怕那个香囊被抢走,于是他狠狠一推那个人,然后拾起香囊,抱在手中,生气的对那个人说道:“这是我的香囊。”
那个五毒教弟子被一个十四岁的小男孩推倒在地,他哪里受过这种羞辱?于是气急败坏的一脚踹过去。
宣子义死死抱着自己的香囊,却被这个五毒教弟子一脚踹翻脑袋,磕到地上,头都磕破了。
这个弟子正想要下杀手,另一个五毒教弟子拉住他:“师弟,我们秘密潜入这里,还没找到那个人,实在不宜打草惊蛇。今日就先留这个小兔崽子一条狗命,等我们完成任务,你再杀了他也不迟。”
于是那个五毒教弟子便恶狠狠的一脚踩在宣子义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呸,算你小子今天运气好,不然我就杀了你。”
等那些人走远了。
宣子义这才忍着全身的剧痛,缓慢的爬起来。
因为剧痛,他需要缓一缓,所以他坐在路边。
月黑风高,忍冬和几个村子里的小伙伴路过这里,由于宣子义实在是太瘦小了,他又坐在路边,所以忍冬以及村子里的几个小伙伴都没发现他。
一个小伙伴说:“你们家那个莫倾颜,最近为什么不跟那个宣子义说话了呀。”
忍冬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头,一边说:“莫倾颜,她就是三天热度,她当然是烦了,那种脾气古怪的臭小孩,谁愿意搭理?”
一个小伙伴附和道:“就是!这种臭小孩,你给他吃的,他都不给你一个好脸色。”
另一个小伙伴说,“你看他那个样子,一脸想要寻死的样子,谁看了不心烦?真亏你家莫倾颜能忍他那么久。”
忍冬也说道:“莫倾颜估计也忍不下去了,不过也难怪,莫倾颜对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太过持久的热度,她当年学下蛊,也不过是三天,热度一过就没兴趣了。去拜银盏婆婆为师学暗器也是,过了几天就没兴趣,暗器碰都不碰了,这宣子义已经算是她热度最久的了。”
宣子义不知道忍冬他们几个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就那么安静的坐在路边,一动不动,犹如一块石头。
早就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忍冬还是没有回来。
莫倾颜心中着急,她在吃晚饭前听村里小伙伴说忍冬今天下午是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去河里摸鱼了,怎么那么晚还没回来?忍冬该不会是掉到河里淹死了吧?
莫倾颜越想越着急,忍冬又不怎么会游泳,如果真的因为摸鱼掉到水里,那肯定会被淹死啊。
莫倾颜立刻提了一盏灯笼,打算去河边找忍冬。
这个臭丫头,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都跟你说了,摸鱼要有大人在的时候才能摸鱼,比如说我在你才能去河里摸鱼。
一个个的都那么不懂事,不过也难怪,十四岁毕竟是青春期,难免会逆反大人。
莫倾颜提着灯笼大跑着,生怕迟到一步,忍冬就被河水呛死。
结果忍冬和几位小伙伴走了另一条路回去,莫倾颜没有遇到忍冬,但是她在大跑的途中,好像看到有个人朝着对面的山崖上走去。
那个人……
那个身影好像是宣子义。
。
没有任何联系。
与这个世上任何东西都没有任何联系。
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在何处终结。
渺小的蒲公英只能被风吹起。
蒲公英被风吹起的时候,他会在想什么?
他会害怕自己落到河里淹死,他会害怕自己落到路上被人踩死,还是会害怕自己落到贫瘠的土地,无法生根发芽,就那么孤独的死去呢?
就算落到肥沃的土地上,终于可以生根发芽,那又怎么样?别人一脚就可以踩死他。
根本没有幸福安稳的未来。
蒲公英根本没有任何牵挂,蒲公英也没有与任何人有过一丝一毫的纠葛。
这样的担惊受怕,这样的期待落空,这样的绝望。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存在好了。
如果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么一切的烦恼都不会有。
月光清冷如钩。
夜晚的风带来一丝凉爽。
宣子义看着小山崖下面是很多很多的乱石。
就那么跳下去,必定是脑袋成为碎豆腐花,五脏六腑必定会成为秃鹫的食物。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不是很好吗?
糟糕透了的童年,漂泊动荡的过往经历,无人在乎无人珍视的自己,活着还是死掉,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当初他就不该逃开那个胡同,他就应该和那些小乞丐一起死于刺客乱刀之下。
没有用的,反正一切都是注定了的结局。
“子义啊。”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叹息的声音。
宣子义回过头。
莫倾颜提着灯笼,看着宣子义站在小山崖的崖头上。
这个小山崖下面是一堆乱石,跳下去必定整个人稀巴烂,遍地都是。
“子义呀,我几天前给你买了新衣服,一直都没递给你,我们先回家好吗?”莫倾颜一边说,一边慢慢向他靠近,可是她又不敢迈太大的步子。
但是宣子义却发现她在靠近,“你再靠近我就跳下去。”
莫倾颜立刻缩回自己的脚,安抚他道:“子义啊,你别激动,我已经退回去了,今天晚上有我煮的鱼汤,我特地给你煮的,很好喝的,我爹都说非常好喝,我们先回去喝点汤吧。”
宣子义突然大声哭道:“都是因为你,我要死了都是因为你,你这辈子都得要良心不安,都得一闭上眼睛就得想起我,你这辈子都要牢牢的记着我是因为你而死的。”
莫倾颜目瞪口呆。
她原本以为宣子义站在这里,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他自己的神经有点问题。
宣子义在他心中是一个可怜的,有点神经病的小孩而已。所以她多多照顾他。
可是听到宣子义这么说,她却有点意外。
除了有点意外,她还有点好奇。
“怎么会是因为我?我们一起住的这几个月,吃的穿的用的都没有苛刻你,我也没有欺负过你啊。”
并且我还很想帮你治疗你的心理问题,只是没能治好而已,可我已经尽力了呀,莫倾颜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宣子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