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

    ……他这幅做派,根本就是认定她在调虎离山嘛。

    伊路米食指撑着颊,稍稍歪头,“怎么了?”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决定迎接挑战,“我真的很累。”

    “原来你这么信不过我。”伊路米拽她起身,“带着你的钱跑掉的话,会被你追着不放,很麻烦,毕竟你手脚不利,四肢不勤呃……”

    她一脚踹得他往后趔趄了两步,“我先洗澡。”

    但没能让伊路米住嘴。他作态地捂住肚子,吐字却听不出情绪波动,“追不到还急,额外照顾你会拉低我的工作效率。”

    “不喜欢声带可以卖给有需要的人。”她忍着腿心摩擦的胀疼往浴室走,走了一会儿回头看他,视线往下移,“我早晚……”

    “哈。”他念白似地笑了一声,从背后横抱起她,像饭后把碟子送去水池那样,把她放进浴缸,蹲跪下去开龙头,好像这时候才感觉到她刀子般的目光,惊讶地看向她,“是认真的?你这种体……”

    一脚迎面而来,被他屈臂挡住。

    “不需要体力。”她懒散地靠在角落,抬起的腿架在浴缸壁上,徐徐向下踩住他,“姐姐喜欢乖乖的伊路米……”

    “我是说体质。”脚踝被他捉紧,他的身子又贴近了些,视线停留在她映出水波的眼眸中。平淡的声音被流水响亮的哗哗声浸没,“姐姐喜欢所有的我。”

    伊洛丝冷哼了一声,收回腿,湿漉漉的手捏住他的下巴,“走开点,我要……”

    双唇相接,堵住她尚未说完的废话。

    修长的大手轻易制住侧颌,掐开她的齿关。他在下唇咬了一口,流畅地将她的斥骂吻在喉咙里,却未深入。

    黏连的血丝被松软濡湿的唇抿走,他放松的手掌沿着她的下颌,穿过发丝,揽住后颈,要她仰起脸贴合。

    热水激出的薄雾充斥在伊洛丝微微睁开的眼前。

    接二连三的温情时刻……他今天好反常。她几乎要怀疑他刚刚在床上说的那番话是认真的,不是缓兵之计。

    暖黄的光溶解在潮气里,渗透到肌肤和呼吸之间。他的睫毛被润湿,瓷白的皮肤泛出淡粉。连绵在她唇上的啄吻,水汽那样柔得不真切,一点一点锈蚀掉她脑中转动的指针。

    她只好搂过他的脑袋,闭上眼。

    黑暗中的潮热水雾、沉重雷鸣,恍惚间模糊了时空的界限,把她的知觉连接回一年前。

    夜黑风高宜作案。她去任务点接他,意外目睹了接下去的火拼。伊路米说,那座宅子的庭院景致很好。

    雷暴令一切变得无序,交火双方都不会在意他们离开与否。那晚的风雨已经混乱得让人分不清后院温泉的硫磺味和弥散的烟硝气,也分不清弹道连续发射的热金属味和火海中沸腾的血腥气。

    人类生性爱火,爱灼热的金橙色暖光。为避祸敬而远之的代价是失去温暖,而她见到的大多数,都像这样无所谓被烧伤。

    她以为自己想要不远不近的观赏位,却好像忘了“置身事外”是小概率事件。

    她和他在泉池里,看檐下的竹灯笼被狂风晃出天崩地裂的架势。温泉水在冷空气中升腾成云雾,和墙外的浓烟融为一体。

    枪响、门破,杂乱的脚步……暴雨强行将所有声音奏成交响曲。庭院满树不知名的蓝紫色花簇,伸出去的一半在燃烧,另一半不断被雨打坠,被风吹进来,铺满一池。

    偶然一片花瓣粘在他脸上,她伸手去拂。

    谁亲的谁,因为太过自然忘记了,只记得他熟练得好像已经亲了一百个人,至今不知道怎么练的。轻触,短暂的分开,对视,再用黏腻的浅吻诱她张口。想必早有谋算。

    这些全是后面回忆起的内容,当时她心脏狂跳浑身发软,脑中干净得只剩天人交战:这不行,这可以,这不行?这可以。

    明确她的态度后,伊路米再没使用过如此“迂回”的吻法,他擅长高效、精准、尽兴,像她。

    此刻的温吞似乎是临时起意。可也不像单纯拖延时间的试探。和那时候一样,他大概想要确认她……

    她的舌尖刚触到他齿沿,伊路米却往后退开,手还桎梏着她的后脖子,在极近距离里看她,又问一遍,“你在想什么?”

    “……”她蓦地被他喊回了神,“你。”

    “你不对劲。”他低着睫,“亲到现在你都没摸我。两个你也没这么有耐心。”

    她脸上嗖的一下,烧得比眼眶还红,“我本来就…你…你别把我说得像个……”

    他认真地盯着她,“你在发呆。你瞒了我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到,”她轻轻眨了下眼睛,“圣威立雅市离临芙港很近,不,就在旁边?”

    “不专注现在,也应该想以后。什么样的人只会回忆过去?”

    她凑上前,捏了捏他沁了水汽、软得像糯米团子的脸蛋,“……别凶,不要小题大做。我只是触景生情而已。”

    然后语气一转,手上用力掐住他的颊肉,“要么,为我服务到底,要么出去。”

    他和她四目相对着望了一会儿,翻了个微不可察的白眼,起身离开了。

    伊洛丝小声地叹了口气。

    他一走,她脑内烦人的倒计时又咔哒咔哒开始响。她沿着浴缸壁滑进水里,半张脸没在水下,头发飘起来浸得湿透。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结果伊路米不声不响地折了回来。

    一和他对上视线,她不知为何鼓得像仓鼠的腮帮子就漏了气,吐出一串泡泡。

    “……别玩水了好吗,十二点多了,我还要早起。”他拿着勉强从她的行李中找出的一条还算利落的深色牛仔短裤,一件白色的针织吊带上衣,“……带睡裙就算了,这些…你在探险还是度假?”

    她一瞬的愣怔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怎么?”伊路米挑眉。

    “时光飞逝……”伊洛丝扶着浴缸边站起,“真好笑,难道你出门都穿盔甲?给我浴巾。”

    他转身去拿。她按亮洗手台上的手机,瞥见时间,00:06。

    那个契约,上回明明就是从零点开始计算第二天的。

    什么都没发生。

    是库洛洛。

    他xx的……

    她的心情复杂难言,只感觉气血上涌,拳头先控制不住地捏了起来,又不得不随肩上落下的浴巾的重量松开。

    “抖什么?”伊路米拿另一块毛巾裹住她的头发。

    “低血糖。”伊洛丝闭上眼,深呼吸,“泡了会儿热水,更晕了……”

    她换好衣服,去揉了揉床上猫猫的脑袋。它似乎自她醒来就有些没精打采,但心里一块大石落下,伊洛丝真的饿急了,和亚乐交代好会很快回来,便准备跟伊路米下楼。

    这间房和案发现场在同一层。渗入厚重地毯的血液挥发进空气,在走道闷了一下午,刚开门就腥得她有点反胃,往后退到他身上。

    “怎么处理的?”她小声问。

    “头送给他,身子倒挂在屋顶。”伊路米边走边答,“像瀑布一样。”

    “下一单也是?”

    他按了电梯,侧眸看到她皱起的眉,“嗯,不在这儿。”

    伊洛丝挽住他的右臂,“断首、倒吊、示人,都是羞辱,也有警告的意思。他特地强调新鲜的头,感觉只是恶趣味……不过几小时,不可能腐烂得无法辨认的。”

    她还是不想让亚乐沾到血,嘟哝着走进打开的电梯,侧过脑袋倚着他的肩,继续分析,“分成两单就更不像寻仇了……客户,没达成预期目的吗?”

    “根据调查的前情,他也许要挑拨势成水火的坎贝尔和维斯康帝家族。如果是这样,确实没如愿。毕竟接到通知的是警察,不是火药库。”

    电梯缓缓下降,伊路米眼皮一抬,“哦,说起来,和去年三月下圣威立雅那单的是同一个人,莱恩哈特·利普斯。”

    “这么巧……”她微怔,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坎贝尔和维斯康帝算是两个巨头?”

    “是。”

    “和当时差不多的手法吗?隐藏在其它巨兽身后的小家族借两虎相争,悄无声息地崛起……可这次的时机似乎没选好,铺垫不够,指向性强得让人疑心。”

    “也许。”

    “但如果坎贝尔再失去一个高层,内部矛盾就会被激化,不得不干仗。”

    伊路米点头,“是这样。”

    “临芙港会乱起来的。”她看向他,“啊,我又想到一件事,那个给西索下毒的……”

    电梯先停在了G层,金属门缓缓打开。伊洛丝闭嘴,站直。一位西装革履的金发男士走了进来。

    似乎没料到里面有人,他先是一愣,年轻的俊朗面孔上很快洋溢出礼貌的笑容,“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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