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麦当劳不是大风刮来的，但是大风刮走的
下午两点多，雷阵雨过去了。太阳高照，庭院里草坪上的雨水被照得晶莹发亮。
趁此机会，顾先带我回了一趟家。我原本站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生怕闻到什么尸臭味。但庆幸，屋内静悄悄的，有太阳曝晒后的灰尘味，但没有其他什么怪味。
屋内其他陈设就与我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时一模一样。我拿到了手机。屏幕一亮，显示39个未接电话，99+未读信息。我叹了口气，心说短时间内还是没法回复。
西江地方小，开车三小时，就能绕城一圈。从我家到顾先家更是方便，来回一趟也才半个小时。我们很快就回了家，一开门，陈思婉蹦出来:“噔噔噔噔！欢迎漂亮姐姐回家！”
我怎么听着那个噔噔噔噔分外耳熟。粗略一想，哦，原来是顾先也用同样的语气说过。这兄妹俩果真是一脉所出。
顾先捂住我的眼睛，我感觉他一个走位，同步响起的还有陈思婉“诶哟！顾先！你想害死自己的亲妹妹是不是？！”
顾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等到了客厅，他把我放在沙发上，我看到陈思婉捂着自己髋部愤愤地走了过来。
“作业都做完了？”顾先问她。
“没有，不会做。”小表妹理直气壮。
顾先装死。
小表妹一拳揍在他的大腿上:“起来教我写作业！”
顾先痛苦地捂住耳朵:“我上午也没少教啊！”
“那是上午的事儿。下午从0开始。”
顾先一个弹起:“妹妹，你是周扒皮转世吧？”
陈思婉与顾先对视着，然后陈思婉悠悠地开了口:“男人，果真都是靠不住的。”边说边看向我。
我:……听懂掌声！
顾先挡来我面前，用他的身形遮住小表妹意味深长的视线:“阴阳怪气谁呢？”
我看不到陈思婉的身影，但听得到她悠悠的声音:“唉，哥哥也是男人，所以也是靠不住的。”
顾先听不下去:“你都是哪儿学的这些啊？”
“那哥哥靠得住吗？”陈思婉灵魂发问。
顾先哽住。他捂着额头，长叹一声，败下阵来。他说:“我再教你三道题，再学不会，你就……”他迎上陈思婉无辜的眼神，“我不吃这套！再学不会，你吃的每份麦当劳薯条都是蔫的，每份麦乐鸡都是冷的，每杯可乐都是没气儿的！”
陈思婉:“……顾先，你好歹毒。”
歹毒的顾先再一次教陈思婉做题。
中途顾先给我拆了包芝士夹心小饼干，用面纸垫着排成一排，共5个小饼干。我就一边吃一边围观小表妹艰苦卓绝地试图让知识进入自己的脑袋。
终于，我听到顾先喜极而泣:“牛啊陈思婉！终于有你做对的题目了！”
陈思婉白眼一翻，手一伸，从我面前剩下的四个小饼干里随手顺走一个，动作丝滑地塞进了嘴里。
果不其然挨了顾先一个脑瓜崩。
陈思婉这回却没有和顾先打起来。反而直勾勾地看着顾先，直把顾先看得发毛。顾先瞥开视线，“啧”了一声。他说:“看什么？你要给我当牛做马报答我？”
陈思婉摇了摇头，她说:“为了奖励你教会我题目，我决定了！——我今晚要住在你家！”
此话一出，顾先立马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拍在茶几上，掷地有声:“给你的跑路费，现在就从我家走。”
陈思婉无语地看着顾先。可随后，她把那钱收下，然后捏着纸币边缘在我面前得意地晃了晃：“漂亮姐姐，我请你吃冰淇淋～”
顾先:“……还钱。”
陈思婉摇晃着身子：“请你～不要到处扣扣，潮流需要扣扣，钱买不到绝活～”
顾先被那歌声逗笑，却还是摆正了神色，对我说：“小学妹，我们今晚去你家住！”
好哦，心机boy，这就要从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登入我顾家的门楣，改头换面做男主人啦？
“诶呀！”陈思婉急了，她蹬着腿，走投无路地耍无赖道：“不行不行不行，除非带上我，你们不许自己住！”
啊，都说小姑子难搞。原来是难在小姑子也对嫂子情有独钟。
我宽慰地“喵”了一声，说，这都是你哥逗你玩呢，你这也信。
陈思婉忽然吸了吸鼻子，真要哭出来的样子：“本来放暑假还要补课就够讨厌的了，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玩，还只能跟这么讨厌的顾先一起玩。明明有可爱的小猫姐姐，也被顾先抢走了。”
顾先忙打断他：“得了吧你，你的快乐就得建立在离间我们小情侣的感情之上吗？”
陈思婉抬起微微泛红的眼睛，看看顾先，又看看我。她说:“那我不跟姐姐说你坏话不就行了？你就收留收留我呗。”
原本是想早点把陈思婉赶回去的，但想一想，这个暑假，陈思婉也过得确实可怜。顾先不忍心，犹豫地看了陈思婉半晌，最终他说:“不仅仅是不说坏话。”
陈思婉立马会意:“我给姐姐从你上小学扶老人过马路讲到初中拾金不昧，再讲到你高中智斗歹徒，最后以你大学得了合唱赛第二名圆满收尾！”
这还算识相。顾先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他说:“合唱赛第二名就不用提了——你顾前姐姐听过。”
小表妹顿时面露嫌弃:“这事儿你还真跟姐姐吹啊？”
我拍了拍小表妹的胳膊:“喵。”那个，我是在合唱赛现场听的。
顾先：“……你还想不想在我家住了？”
小表妹不得不收回嫌弃的神色，卧薪尝胆，寄人篱下，连连点头：“住的住的。第二名，特别棒，值得一吹。”
顾先：“……”他也懒得解释了，大发慈悲地放过陈思婉，说：“我来跟二姑说。你要是今天真的表现好，哥哥晚上再带你吃顿麦当劳。”
“哇！！”喜从天降，砸得陈思婉欢呼雀跃，她说：“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顾先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他伸出制止的手：“陈思婉，劝你正常一点。”又弯下身，对我说：“听到人家的好哥哥了吗？你什么时候这么喊我试试。”
我：“……”我敢喊你敢应吗？
他的视线正下方，有我，有我面前的小饼干。顾先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摸走了一块，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我看了眼我面前仅剩的那块独苗：……请问，究竟有没有人问过小猫的意见？
下一秒，“咚”一声闷响。顾先挨了小表妹一个脑瓜崩。
他们兄妹面面相觑，顾先磨刀霍霍，陈思婉想到如今求人办事的处境，后悔自己的冲动，尴尬地放下了手指。然后她福至心灵，高呼：“扯平了！”
顾先气愤地拿手指点了点陈思婉的小脑袋瓜，他说：“扣一块麦乐鸡！”
那可是麦乐鸡啊！这实在是天大的威胁。于是陈思婉立马伏低做小，动作熟练到让人心疼地从盘子里拿起一块西瓜，恭恭敬敬递到顾先面前。顾先一副大爷做派，接过西瓜，满意地点了点头:“加一块麦乐鸡。”
顾先，你好大的官威啊。
顾先和陈思婉就玩了一下午封建土地主与忠心小仆的游戏。直到四点半，陈思婉的作业终于大功告成，截至此时，她已经用自己的劳动为自己挣来了一对麦乐鸡，一杯可乐，一份薯条，一个牛肉堡。
不由让我感慨——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五点多，卢照邻给顾先发了新消息:[顾前的手机好了吗？他爸妈不放心想跟顾前通个话]
我刚看到那条信息呢，顾先都还没回复，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顿时我俩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接。
但我深思熟虑一番，觉得一般小说写至此处，我应当会在这种危急关头，突然就能口吐人言。毕竟我今天也有口吐人言的先例。从小就熟读富贵险中求的我，立马拍了拍顾先，很是嚣张地“喵！”，给我接！
顾先犹豫地把手指放在接听键上，间隔了好几秒才下定决心松手。通话计时开始的第一秒钟，我清了清嗓子:咳咳。
我听到我爸妈的声音:“前前？你怎么样的？怎么也不给我们打电话呀？”
我气沉丹田，很用力地回答:我没事，我只是手机坏了又没有现金。联系不上你们。
——“喵呜……喵啊……喵。”
这对话惨不忍睹，顾先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
我:……诶呀！高估自己了。
我爸妈也愣住了。“你又去猫咖了？”他们怀疑地问。
我:“啊，对呀对呀！”
咦？！这是人话！
我兴奋地搓搓手，打算再接再厉:“喵啊……喵”
我无语地停下，无语地看向我的小猫嘴巴。
我爸妈:“……这猫话还挺多的。”
我:……啊。她是个碎嘴子。
我扭头到另一边，在顾先关切的目光中一遍又一遍地开口，一遍又一遍的喵呜喵呜。
……累了。随机引爆一部手机。就引爆我的这部吧。
看我许久说不出话，顾先把手机接了过去:“喂，叔叔阿姨，是我，顾先。”
“哦，顾先你好。”
“顾先啊，我们囡囡怎么啦？她怎么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了？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顾先没忍住笑了声，他看向我:“没事，顾前就是空调打太低，把嗓子吹哑了，不好意思跟你们说。正费尽心思地尝试开口说话呢。”
“哦……怎么手机也坏了，嗓子也坏了呀。”我妈越想越觉得担忧，“要不我们明天还是回去吧。她少不了要我们操心的。”
我一急:“妈妈，我没事儿，不严重。你们难得出去玩，本来就不想打搅你们，想让你们好好玩的。”
我妈呼出一口气:“前前啊，你嗓子不是不好吗，你少说话，没事的。”
我爸又凑过来问:“你真没事儿？不要我们回去？”
我:“真不用，你们好好玩，玩得开心点。”
“行吧。那你要记得早晚给我们发信息，每天至少要通一次电话，可以吧？”
我点头:“喵啊。”没问题。
顾先立马接上:“有只猫太皮了，一直追着顾前。”
“怎么猫咖还放追人的猫啊。有没有打疫苗的？”我爸忧心忡忡，“顾先，你帮我们多看着她，别让她这个心大的挨猫抓了咬了。要是划伤了，立马就要去医院，不能当小伤就算了。”
“好的叔叔，我肯定多照看顾前。”
“好呀。辛苦你了。等我们回来，顾先你来我们家吃饭噢。”我妈叮嘱完，又喊我，“囡囡，你就这么忙的啦？也不跟爸爸妈妈拜拜？”
我用尽全力，总感觉气势够足就能冲破语言障碍，于是半秒钟后，我发出了一声响彻天际的:“喵啊！！！”爸爸妈妈拜拜！！！
我爸傻了:“顾前把猫给打了？”
我:“……没有。爸爸再见，妈妈再见。”
顾先笑得浑身都在颤抖，连挂断电话都用了三次才对准那个红色按键。他用我的手机拍了一张我神色无语的照片，递给我:“发给叔叔阿姨，让他们看看那只猫咖小皮猫的真面目。”
陈思婉便在此时冲上来:“顾先！你怎么能拍姐姐的丑照呢？！”她对着我，诚恳道，“姐姐，你好临危不惧，你真厉害！”
这下连我自己都好奇了:妹妹，我到底给你发了多少工资呀？你这么敬业？
顾先瞬间冷漠:“陈思婉，扣一顿麦当劳。”
陈思婉咬着嘴唇:“不是统共就一顿吗？！”
“对。今晚你喝西北风。”顾先冷酷无情道。
陈思婉心碎地倒在沙发下面。她眼珠子一转，忽然心生一计:“哼，我让你妈妈带我去吃。”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顾先立马说:“那我就跟你妈妈举报。”
“……”
陈思婉计谋用尽，气得无法可说，气得胸膛跌宕起伏。我站出来拍了拍顾先:“好了，对我的水军好点儿。”
“哦？你现在说人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诶！”顾先惊喜地看向我。
我怎么听着怪怪的呢？
不管了。我说:“我也想吃麦乐鸡，可以吗，小学长？”
顾先伸出手掌，我于是努力抬高了前掌，和他的碰在一起。
顾先笑容满面:“当然可以。”
陈思婉:“嘁。”
顾先回头:“陈思婉不可以。”
我:“……”妹妹，你的嘴怎么比我还碎？姐姐要救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