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娥刚下楼,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闹腾得像刚从山洞里出来的猴子。
她快速穿过院子和后厨,来到了大堂里。
顾淮安正站在这群闹哄哄食客的最前面,见只有她一人出来,不禁疑惑道:“蓁儿怎么没下来?”
没错,他之所以这么着急地向薛娥询问,是因为这群食客都是他叫来的。
他知道蓁儿在意这三家店,因此找这些人来起哄着要开业,试图支持她的事业,以此来将功补过。
毕竟他之前当着她的面认错了人,这种事情搁谁身上也不好受,这也算他一点小小的心意了。
薛娥仅仅瞥了他一眼,便已经知道了他的小心思。
“她身体不太舒服,你也知道,她感染了风寒,在屋里歇着呢。”
说罢,她不再理会他,看向众人,招呼道:“客官们,今日有些晚了,暂且先开甜品店,若是各位想吃别的,可以等到明日再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后厨,穿过一道走廊后,朝隔壁的青甜蜜语走去。
顾淮安也脚步不停地跟了过来。
“那我能上楼去看看她吗?”
薛娥挽起袖子扎上襻膊,叹了口气:“殿下何必如此执着呢?舍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女子,也未曾有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愿许,她所求不过就是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罢了。”
这话语间的拒绝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顾淮安却仍旧有些不死心,还想缠着她追问,却忽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给隔开了。
顾贤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后厨,挡在二人中间,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苏青手上的糖画后又收回,叫住了她:“薛姑娘。”
薛娥虽然第一次见他,但见他衣着华贵器宇轩昂,又与顾淮安容貌有几分相似,联想起之前蓁儿的话,便立马反应过来此人的身份。
她福了福身,浅行一礼,脸上挂起客气的笑容:“见过寒王殿下。”
顾贤远只是隐约觉得她貌似比之前温柔了许多,但他已经直男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根本没意识到她衣着配饰的变化,自然也没察觉出有任何异样。
不仅如此,他甚至有些暗自欣忭,只要薛娥不像刚才那样冷冰冰地叫自己“陛下”,或许两人就还有往后发展的可能性。
想到这儿,他指了指苏青正在做的糖画说道:“薛姑娘可还记得答应本王的事?”
薛娥瞄了一眼苏青的动作,虽不清楚他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大概心里有了点数。
“自然是记得的。”
她估摸着应该是自家妹妹在扮成她的时候,这位寒王向她提出了一些做糖画的要求,这倒不难。
她刚想接过苏青的勺子开画,却又被顾贤远伸手拦了下来。
“本王改主意了,要你亲自教我。”
这种话放在小孩身上都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但偏偏顾贤远说出来却显得理直气壮的。
薛娥拗不过他,目光从他力量分明的手掌移开后,看了一眼后厨门,大堂里依旧闹哄哄的,客人们的声音不时就会传进来。
她想了想,往后院方向走了两步,并做出引路的手势,示意顾贤远跟上自己。
“这甜品店的灶得给苏青用着招呼买糖画的客人,烦请寒王殿下跟我来这边厨房吧。”
此时,另一边。
薛蓁蓁的焦虑与薛娥的淡然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她思来想去觉得要出事,焦躁得如锅边蚂蚁。
正当她忍不住想要先冲出去找个机会避开顾贤远向阿姐说明情况时,从里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手才刚搭在门闩上,听到动静后转头,一瞬间忘记了要说什么,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有气质的人或许套麻袋都好看。
白宴茶已经换上了之前的常服,虽然头发只是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束着,却依旧显得幽雅如梅。
见她一副焦虑不安的神色,他开口问道:“怎么了?”
薛蓁蓁这才回过神来,咬了咬下唇,脸都快愁成苦瓜了。
“先前为了让阿姐配合我们的计划,我并没有告诉她关于圣上的真实身份。”说到这儿,她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阿姐现在还以为他是寒王殿下。”
说罢,她看向白宴茶,却发现眼前人反应并不强烈。
她不禁疑惑地开口问道:“你难道不担心吗?之前我顶着阿姐的脸,圣上就已经三番五次地暗示我,但都被我糊弄了过去,可是阿姐不知道啊,万一她着了他的道,那就得在宫里待一辈子了!”
白宴茶倒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而是在他看来,此事仍有不小的转圜余地。
他轻抚薛蓁蓁的头顶,安慰道:“圣上当初赐婚时行事果断,并且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他若是真的想将一个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女子纳入后宫,是不用考虑其他因素的。”
薛蓁蓁睫毛扑闪了两下,明白他的意思后顿时瞪大了双眼。
“也就是说,圣上当时之所以让伪装成阿姐的我继续称呼他为‘寒王殿下’,是因为在乎阿姐的感受?”
白宴茶点了点头,帮她将鬓角散落的几根青丝绾了上去:“所以你不用太过于担心,若是阿姐本身就对圣上无情,圣上自然也对她束手无策了。”
薛蓁蓁恍然大悟,心中大石顿时落地。
“那没事了,阿姐先前都没见过他,肯定对他没什么感情。”
然而,事实的发展却总是与人的想象大相径庭。
她才刚换好衣裳下楼,就看到后厨里十分让她想死的一幕。
自家阿姐和当今圣上正站在同一口锅前,姿势还十分亲昵!!!
这……这和设想好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薛蓁蓁登时警铃大作,她气势汹汹地挽着袖子走上前,将两人隔开了。
“阿姐,让我来帮你吧。”
顾贤远陡然被她隔开,眉宇间顿时紧皱起来,语气显得不太客气。
“这是我与你阿姐之间的约定,还请你不要上前打扰。”
薛蓁蓁还想找理由在两人中间再当会儿灯泡,却又听到他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句。
“再说了,本王刚才也看到了,你不会做糖画,就别添麻烦了。”
……
呃,这倒是实话。
被他说中之后,薛蓁蓁的气势顿时虚了下来。
但她却并没有听话地离开,为了自家阿姐今后的幸福,她才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这个电灯泡今天她是当定了!
她故意黏在薛娥身边不留一点空隙,根本不给顾贤远一点机会靠近,口中念叨着:“不会就学嘛,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
说完,她接过薛娥手中的糖勺,作势要往案板上作画。
薛娥按住她的手,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蓁儿,你先别着急,要学糖画我随时都可以教你,但寒王殿下是特意来找我学糖画的,总得先满足客人的需求才是。”
说着,她往旁边走了两步,拿了根木签过来后,继续说道:“你若是真想帮我,就去甜品店大堂招呼客人吧,这么些日子没开店了,来排队等糖画的人可不少。”
“啊?”薛蓁蓁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身旁的顾贤远,有点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当今天子纡尊降贵地来学糖画,这是哪门子的奇怪喜好?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她忘记继续贴着薛娥,立马就让顾贤远找到了机会重新挤了过来。
“糖浆熬成这样就可以使用了对吗?”他不动声色地问着薛娥,表面看起来是一副好学的模样,实则是在默不作声地把薛蓁蓁往隔壁挤。
薛蓁蓁有些无语,只好往旁边退了几步,没想到因此目光顺势向外一转,正好落在后院里因美食节结束堆放的那堆铁锅上。
她脑内顿时灵光一闪。
对哦!
既然连天子都对制作糖画感兴趣,那肯定有其他百姓也对此感兴趣。
她忍不住往下继续想着。
若是能让这些购买糖画的人自己亲手作画,必然能减轻排长队的状况,说不定还能掀起一股新的风潮!
而阿姐作为糖画老师,肯定会有一窍不通的顾客向她请教,这么一来,就能有效地隔绝她和圣上的接触了!
简直就是一箭三雕!
她欣喜万分,当即便提起裙子喜滋滋地往甜品店大堂跑去,准备当场打乱顾贤远的求爱计划。
然而她才刚穿过后厨走廊,就被顾淮安给拦住了。
“蓁儿!”他从条凳上“噌”的一下坐起,意外得有些欣喜若狂,“你风寒好些了?”
薛蓁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装风寒的不是她,她也没有真的感冒,于是只得点了点头敷衍过去。
顾淮安知道她此时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但也丝毫不在意,而是像跟屁虫一般在她身后一直絮叨个不停。
“蓁儿,我只是当时突然脑子短路了,并不是把别人认成了你,你若是曾经叫过我一声‘淮安哥哥’,我自然就不会被她所蒙骗了。”
他这话的潜台词很明显,就想让薛蓁蓁真的这么叫他一次。
薛蓁蓁嘴角抽了抽,她甚至都没叫过白宴茶这么肉麻的称呼,怎么可能上当称呼他?
不过她没开口,倒是有人替她叫了。
“淮安哥哥!”妍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后厨,一看到顾淮安就冲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上次你说回京城就给我带糕点呢,在哪儿呢?”
她几乎像树懒一样挂在了顾淮安的大腿上,一副不拿到糕点就不走的架势。
见她已经完全将顾淮安牵制住后,薛蓁蓁松了口气,走到苏青旁边,将自己的计划跟她完整地说了一遍。
本以为苏青会满心欢喜地同意,但她却露出了些为难的神色。
“这,恐怕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