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里放着的是些透明的粉末,还得是凑到烛火边缘才能够微微看清。
“这是……焚心阁的东西?”她想起那日在崇胜酒楼里陆炎的言行,他应该就是凭借此物找到密室入口的。
如果这些粉末是在关押严公公的地方被发现的,那么排除白宴茶和陆炎,就只能来自……
“这该不会是符仪留下来的吧?”她说出这句话时,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白宴茶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两人陷入沉默,唯有桌上颤动的烛火“哔剥”作响。
薛蓁蓁虽然没有在现实中真的见过符仪,但光是那日在幻觉中看到的景象就够让人害怕了。
毕竟谁会不怕一个偏执暴虐,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呢?
她半趴在桌上,心几乎快沉到肚子里,脑中像打了死结一般,连一个靠谱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虽然她先前坚信白宴茶一定能想到办法成功掰倒符仪,但那也不是正面作战,且战线只要拉得够长,准备工作就能做到足够充分,胜算其实并不小。
但现在这种情况,别说做准备了,怕是被动防御都来不及。
想到这儿,她也明白了白宴茶刚才为何会说那番话了。
“你是在担心符仪会伤害我吧?”她抬眸,暖黄的烛光在两人眼眸中跳动着,但频率却不同,“可比起自己的安全,我更希望能和你并肩作战。”
被她真挚的眼神注视着,白宴茶很难再将刚才那番话说出口,别开视线后,扶额长叹了一口气。
“可你知道吗?蓁儿,你若是有半分危险,我也无法专心做我的事,若我保护不了你,那就算复仇成功我也不会开心的。”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魏翼应该也才离开不久,现在出去——”
话未说完便被急促的回答给打断了。
“我不走。”
薛蓁蓁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男子守护心爱的女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她更希望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的是爱人的脸。
她指了指门的方向:“有符仪出手,魏翼连严公公怎么逃走的都不清楚,待在顾府并不是万全之策。”
“除非你能说服我,证明符仪不再会踏足顾府。”说罢,她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抱胸气鼓鼓地看向白宴茶。
白宴茶自然证明不了此事,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执意如此,罢了,就如你所说吧。”
薛蓁蓁本意也不是要让他为难,看着他一副愁眉不展的神色,自己也忍不住心软了。
“好了好了。”她起身走过去轻轻抱住他,在对上他漂亮的凤眸后,举起右手三指发誓道,“我保证,待在县衙的时候完全听从你的指示,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不会给你添一丁点的麻烦!”
不过这句誓言马上就被她打破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
薛蓁蓁站在她即将入住的房间门口,看着黑漆漆未燃灯的里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离你的房间也太远了吧,我怕黑。”她可怜巴巴地抬头望向白宴茶,“再说了,这儿这么远,万一符仪半夜偷袭我,我也没法给你传信儿啊!”
这理由确实让人无法拒绝。
“也是。”白宴茶点点头,提着灯笼往来处走去。
过了一会儿后,两人停在一间还燃着灯的房间门口。
“笃笃笃。”白宴茶扣响门后,从屋内传来一阵应答声。
“来了来了!”
门一开,露出陆炎那张略带困意的脸。
他打了个哈欠后,看着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人,疑惑地开口道:“你们这儿是干什么呢?”
白宴茶指了指他放在里屋的床:“将床单被褥收拾一套新的出来换上,这几日,蓁儿就借住你房间里了。”
“啊?”陆炎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床,反复确定几次后,开口问道,“那我住哪儿呢?”
“你带上你的褥子,在我房里打个地铺睡。”说罢,他便准备指挥陆炎搬被子。
薛蓁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忙摆手拒绝道:“这、这不太好吧?我怎么能鸠占鹊巢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陆炎眨眼,暗示他跟自己站到同一立场拒绝此事。
陆炎本还没觉得有什么,一看她这眼神,突然脑中像过电一样,想起自己房里还存着不少苏青给自己送的刺绣小礼物,不由得双颊涨红。
“这……”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确实不太好,倒不是说什么占不占鹊巢的,只是这被褥虽然可以全换成新的,但毕竟我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让薛小娘子住我的房间,恐怕她也住不习惯啊。”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若不是白宴茶对他了解得足够透彻,恐怕不会发现任何问题。
白宴茶瞥了一眼他床角挂着的紫色香包,暗笑了一声。
五大三粗……这词跟他可一点边儿都沾不上。
他收回目光,并没有将此点明,抄手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薛蓁蓁似乎就等着他问这个问题,因此不等陆炎回答,便立马举手插话道:“我在你房里打地铺就可以了。”
“不行。”白宴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不行?”薛蓁蓁不解地开口,伸出右手手指准备细数一番打地铺的好处,“你看,打地铺多方便啊,不用让陆大人搬来搬去,而且可以打在炭盆旁边,暖和得很。”
白宴茶拧眉不语,只是脸色稍微舒缓了些。
薛蓁蓁以为他立场松动了,连忙像连珠炮一般继续发射自己的观点:“再说了,我睡觉不安分,喜欢踢被子,睡床的话,万一被子掉地上都没处捡去,而睡地铺只用重新拽回来就行了。”
白宴茶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既然打地铺有这么多的好处——”
薛蓁蓁以为获他首肯,一边听着,一边疯狂点头,一双含笑桃花眼几乎眯成了月牙儿:“对对对,你既然知道了,那就——”
“——那就更不能让你睡了。”
“啊?”薛蓁蓁愕然,笑意僵在脸上,两种表情交织在脸上,不伦不类得有些尴尬。
她郁闷地噘嘴问道:“为什么啊?”
白宴茶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朝陆炎房间里面走去,打开一个红棕木柜子后,从里面抱出一床刚掸好的蓬松新絮出来。
薛蓁蓁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拽了拽陆炎的袖子。
“他不会真的觉得睡地铺比睡床更舒服吧?”
陆炎趁白宴茶正专注地卷着被子,小声答道:“他起床很早的,地铺打在外面,你又踢被子,万一到时候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他话还没说完,薛蓁蓁脸已经烫得飞起。
天地可鉴,她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为了掩饰自己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于是上前小跑两步后,她一把抱起白宴茶刚卷好的被子,大步流星地往来时的房间赶去。
白宴茶来不及阻止她,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摇摇头后,继续叠着手中的枕巾。
陆炎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溜来溜去,最后鬼鬼祟祟地站到白宴茶身边,小声说道:“师兄,薛小娘子都不介意跟你睡同一间房了,你怎么反而还闷闷不乐的?”
白宴茶放下手上的枕巾,斜乜了他一眼后,淡淡开口道:“你这心思若是多放在卷宗上,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没结案。”
陆炎感觉自己胸口无辜被扎了一刀,只得灰溜溜地拽起一本卷宗继续看了起来。
他一边翻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着白宴茶,眼神一瞥,骤然被万里客栈李维的证词给吸引了。
“嘶……”他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
“怎么了?”白宴茶被他奇怪的反应吸引去了注意力,随意朝他看了一眼,却发现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陆炎抬起头来,嘴角牵起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
“师兄,有人冒充你。”
白宴茶挑了挑眉:“冒充官员,什么人不要命了?”
陆炎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冒充身为县令的你,而是冒充的……焚心阁的十二杀手。”
话音刚落,薛蓁蓁已经放好被子回来了,一见两人呆怔在原地,不由得疑惑地在他们脸上来回打量。
“怎么了?不会是发现被子不够用了吧?”她摸了摸自己身上披着的蜀锦斗篷后,笑着说道,“没事,我这斗篷也够厚了,盖着也刚好。”
不料白宴茶却并没有接话,而是立马起身回屋将她刚才抱走的那床被子又抱了回来,不仅如此,似乎怀里还多了一床被子。
“今晚我们三人都睡这间屋。”说罢,他将褥子往地上一铺,示意陆炎帮自己扯着些边角。
陆炎放下卷宗,手忙脚乱地接过褥子的另一角,跟他同时往上一抖,将褥子平铺在了地面上。
薛蓁蓁见两人神情不对,似乎也猜出了些事来,忍不住推测问道:“是因为符仪吗?”
白宴茶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做出什么重要的决策。
很快,他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望向她,眸色幽深漆黑,望不见底。
“蓁儿,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愿意与我同舟共度吗?”他顿了顿,神色更加严峻,“哪怕会有翻船葬身鱼腹的风险,也依旧坚定自己的选择吗?”
担心薛蓁蓁会冲动做出回答,他抬手制止了她想要回答的心思。
“不用立马回答我,今晚过后,如果你依旧这样想,我便不再阻止你,今后发生一切困难,我都将会与你一起面对。”
烛火依旧在两人眸中跳动,只是这一次,火光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和谐。
除了……某个缩在角落吃狗粮的人。
陆炎尴尬地抬起头,默默开口道:“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