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两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般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薛蓁蓁因为刚才猛地一站起,忘了自己腿上有伤,这一拉扯,伤口立马又开始渗血。

    “嘶……”她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白宴茶面色一滞,当即便想凑近替她检查伤口,但见她摆手摇头挤眉弄眼反复暗示,他只得收紧手心,缓缓坐了回去。

    在婚约没有完全解除的情况下,自己与蓁儿在魏翼这个外人面前,行事确实须得谨慎。

    好在灯火昏暗,魏翼没有看到两人之间的暧昧往来,只对薛蓁蓁刚才说的话感兴趣不已。

    “所以你遇见什么事了?”他开口问道。

    薛蓁蓁舒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忘记腿上的伤痛后,开口道:“我在过来之前,在味蕾小径的后院墙上看到了一个行踪诡异的人。”

    说到这儿,她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了当时的场景。

    寒月高挂,漆黑的院墙上蹲着一个斜斜的影子,弓身如豹。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脸,但那人身上却萦绕着一抹危险的气息。

    如果当时自己反应稍微慢些,应该就没法安全地坐在这里了吧……

    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发现两人都专注地望向自己,心跳不禁平缓了些许。

    她继续往下说去:“那人身手很好,我在出门时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还是他用暗器熄灭我提的灯笼后才看见的。”

    白宴茶在听到“暗器”两个字后,下意识拧了拧眉,刚想发问,却没想到魏翼插在自己之前开口问道:“可曾看清是什么样子的暗器?”

    薛蓁蓁叹了口气后,摇头答道:“天太黑了,看不清。”

    魏翼也跟着叹了口气,显然是对线索中断一事感到惋惜。

    “那真是太可惜了,可若是连暗器长什么样都没看见,也不能说明跟严公公有关系,或许只是你做生意引人眼红,惹到了仇家罢了。”

    被这么一说,薛蓁蓁也愣住了,仔细思考了一番之后,先前的激动热血顿时凉了,小脸也跟着耷拉了下来。

    魏翼说得不无道理,她自从开店之后,遇到有人从中使坏的次数并不少。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她还真没办法一口咬定墙上的人和严公公有关系。

    除非,有什么能够将两人联系起来的关键性证据……

    正当她苦苦思索时,魏翼从袖中掏出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袋,将其放置在了桌上。

    薛蓁蓁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去,刚想凑近些观察,却被他给一挥袖制止了。

    她只得讪讪地收回手,替自己解释道:“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而已。”

    魏翼难得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对她说道:“薛小娘子,既然严公公逃跑一事与你并无干系,此事就请你不要再参与进来了,免得横生枝节,徒增殿下担忧。”

    薛蓁蓁撅了噘嘴,小声“哦”了一句后,摸了摸腰间的小兔荷包,乖乖地坐了回去。

    现在不看就不看嘛!

    反正等他走后,白宴茶也不会拦着她看,到时候她还不是想看就看!

    想到这儿,她不动声色地朝白宴茶眨了眨眼,又冲魏翼抬了抬下颌,意思是让他找借口将魏翼支走。

    白宴茶对上她的目光后,唇角勾起轻笑了两声,冲她点了点头,意思是他明白了。

    而此时的魏翼正专注地盯着桌上的纸包,生怕薛蓁蓁趁他不注意将其拿了去,对两人的眉来眼去丝毫没有察觉。

    以至于他在听到白宴茶下的逐客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是对自己说的。

    “咳咳。”白宴茶只得在先引起他的注意后,将话重新说了一遍,“时辰也不早了,此物白某会仔细查看研究的,若是能发现新的线索,会及时联系景王殿下的。”

    说罢,他起身对魏翼做了一个“请回”的手势。

    魏翼这才回过神来,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白大人是在说我吗?”

    在接收到对面两人默认且无语的视线后,他心中疑惑更甚,仿佛自己在此处十分格格不入。

    不对劲啊!明明此事在他看来,三人中薛蓁蓁才应该是多余的那个才对啊?

    他决定再为自己多说几句,争取一番留下来的机会。

    “可是这里面的东西十分诡异……”他指了指桌上那个纸包,故意用言语渲染一番自己的重要性,“薛小娘子在这儿,我也不方便细说,白大人要不先将薛小娘子送走后,咱俩再详谈?”

    薛蓁蓁一听他想赶自己走,那还得了,当即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还不走,我还有事儿要跟白大人说呢,呃,就是跟糖画有关的事儿,十万紧急,就得今晚说,而且只有白大人才能帮上忙。”

    这理由编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如果不是她眼中闪烁着些许狡黠的光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是吧,白大人?”她转头望向白宴茶,尾音拖得有些长,有一丝丝她自己都未察觉出来的撒娇意味。

    白宴茶嘴角浮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随后故作正经地看向魏翼道:“确实如此,凡事也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既然今晚是她先找到白某的,就暂请魏公子回去吧。”

    魏翼吃了第二次逐客令,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继续厚着脸皮留下,只得握着剑柄站了起来。

    “那魏某就先告辞了。”说罢,他起身朝屋外走去。

    薛蓁蓁探头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接着便朝纸包伸出了爪子。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魏翼才刚走了两步之后,又转头回来了。

    薛蓁蓁:!!!

    她立马眼疾手快地缩回朝纸袋伸出的手,接着无辜地盯着天花板,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白宴茶眉宇间微蹙,看向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魏翼指了指薛蓁蓁说道:“魏某突然想到,既然薛小娘子出门时遇到了这档子事,恐怕也不方便回去,要不就随同魏某先回府里住着吧。”

    担心薛蓁蓁会找借口拒绝,他立马又补充了一句:“先前西小院里的东西都一直按照原样摆放的,没有任何一处变动,可以放心入住。”

    薛蓁蓁下意识便要回绝,只不过白宴茶比她更早一步开口。

    “这便不用麻烦了,这后衙虽然比不过景王殿下的府邸,但至少找张空床出来也是容易的,想必那贼人也没有胆子敢夜闯县衙。”

    “对对对!我不挑地儿,只要有床就能睡着,时辰太晚了,就不麻烦景王殿下了。”薛蓁蓁点头如小鸡啄米,生怕自己说慢一点就又让魏翼找到机会。

    魏翼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反复几次后,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

    “虽然圣上推迟了婚娶日期,但我家殿下和薛小娘子毕竟还是有婚约在身的,可二位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商量的是有关糖画的正经事,传出去恐怕也……”

    他话还没说完,薛蓁蓁便眼尖地抓住了门外提溜着灯笼从不远处路过的陆炎。

    “陆大人!”她冲陆炎挥了挥手,示意他进来说话。

    待陆炎懵逼地走到门口后,薛蓁蓁看向魏翼指了指他:“放心吧,不是孤男寡女,这不还有陆大人在嘛。”

    “……”

    魏翼再也找不出理由反驳,叹了口气后拱了拱手,留下最后一句忠告:“今晚之事,魏某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但是也请薛小娘子记住,在婚约未解除之前,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切莫做出有辱皇家尊严的事情。”

    说罢,他看向白宴茶:“魏某言尽于此,白大人是清官,恐怕比魏某更清楚其中利害,魏某便不再多言了。”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不再犹豫,提起剑朝夜色中走去。

    待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后,陆炎懵懵地开口:“这……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怎么魏翼还管起这事来了?”

    白宴茶斜了他一眼:“东市闹市的卷宗看完了?”

    陆炎更懵了,完全不理解这事儿跟他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挠了挠头答道:“没有啊。”

    “那你还站着这儿干什么?”说罢,白宴茶摆了摆手,示意他拎着灯笼做自己的事儿去,“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啊?哦、哦。”陆炎一头雾水地拎起灯笼,朝外走去。

    他刚一出门,身后的门板就“哐当”一声合上了。

    屋内,白宴茶插上门闩后,朝薛蓁蓁身侧走去。

    “蓁儿。”他皱了皱眉,阖眸深吸一口气后,似乎在思考该怎么组织语言,俄顷后才缓缓开口道,“或许,魏翼说得没错。”

    薛蓁蓁惊讶地站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腿上的伤痛。

    “你说什么呢?圣上都已经推迟婚期了,说明这事儿并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啊!你怎么能现在就放弃呢?”

    白宴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蓁儿,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放弃你,相反,我是因为太在意你,才不想你受到一丁点伤害。”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纸包:“这里面的东西不用打开,我都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什、什么意思?”薛蓁蓁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未知的恐惧,盯着桌上的纸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白宴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当着她的面,将纸包打了开来。

    他的手指纤长有力,漂亮得如同竹枝一般,三两下便将纸包折叠处掀开了。

    若是放在平常时候,薛蓁蓁必定会仔细品评一番这如玉般的手指,可她现在却丝毫没有心情去欣赏了。

    她看着纸包里的东西,第一次有了对抗命运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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