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伴随着他的叹息声,缓慢飘落,寒风瑟瑟冰冷入骨,江霓月只觉前路一片茫然,在生与死之前徘徊不定,自己恨萧鸿飞是真,不想他死也是真。
在世界里她自己始终觉得是个无依无靠的局外人,时间久了才有眷恋,可牵挂之人早已寥寥无几,思乡之情也无人可讲,事到如今她要如何看着萧鸿飞在她面前死去。
她即使再恨,萧鸿飞也几次三番救了自己的性命,而如今自己只想萧鸿飞活着,为什么这么难呢,不过是想留下仅存的亲人罢了。
江霓月拉着他的衣襟,全身发着抖失声道:“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是不同的人,如何相提并论,你不是任何人,也没有人可以替代你,你若想我平安无事,为什么不愿活下来,保护我呢,你这般决然毅然的求死,我为何要难过,我才不会为你难过呢,我哭,只是因为我不甘心,为什么你们所有的人都选择离我而去,我就那么不好吗?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我活下去呢,为什么啊,师父。”
江霓月的哭声在这条空旷寂静地长街里回荡,余音所到之处,都随之震荡,她抱着萧鸿飞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身子不停战栗。
她拨开粘在萧鸿飞脸上的发丝时动作格外轻柔,双眼不经意地眨了几下,两行清泪似珍珠般轻盈剔透,连绵不断地从她双颊上落下,滴脸上在萧鸿飞脸上。
“霓月,你万万不可这般想你自己,你很好,你是师父见过最好的,最勇敢,最善良赤诚的姑娘,能与你相遇相识,是我之幸,是师父不好,你别哭了,你若是不肯原谅师父,那也无妨,师父做错了许多事,本就不值得你原谅。”他低声叹息,凝望着她,抬起染血的手,指尖从她脸颊上掠过,拂去她脸上泪珠。
江霓月的哭声渐渐变小,脸上只有绝望与悲伤,脸上传来一阵冰冷,她当即抬手去握住他将要抽回的手,缓缓地闭上眼后低下头,脸颊往他掌心贴过去。
他勉力地撑起身子,将她拥入怀中,双手紧紧地搂着她发抖的身子。
希望自己能平复她的情绪,手掌轻轻地抚着她的发丝安抚着她,在一刻他有股冲动想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面,与她长眠于此。
“霓月,师父等不到你君临天下那一天了,答应我,要,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真的很想做顾煜,如果我顾煜,或许你我师徒二人,也不会走到这这一步,师父困了,想睡一会儿。”萧鸿飞语速缓慢,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她此刻感受萧鸿飞的气息在自己耳边萦绕,那气息是那样的炙热,像火,像太阳将她包围起来,温暖着她。
就那么一瞬!这温暖的气息戛然而止,身上的人猛然一沉,他的头重重地斜靠在自己肩上。
她身体猛地一个哆嗦,“师父……”试探性唤了他一声,等了片刻也没有等他回应自己,她只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而萧鸿飞此刻已没了动静。
此刻她的心像是被人硬生生剥开,血淋淋的裸露在暴风雨下,剧痛感从胸口蔓延到五脏六肺以至整个身体,她身子猛然晃动往后倒去,任由萧鸿飞靠在她身上。
脑海里一片混乱,关于他们之间的记忆,在这一刻一幕幕地浮现在她脑海里,而后消失不见,她手足无措的伸手去抓,想要留住些什么,却什么也留不住。
她抱着萧鸿飞,一脸茫然地放声大哭:“师父!师父!师父!你别睡,好不好,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你说话啊!萧鸿飞!你这个骗子,明明发了毒誓,会禁足在将军府,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骗我,你别睡了,师父!我们回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家,皇宫里那么多太医,总有一个人能救活你,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等等我,等等我,等我带你回家。”
她想拖着萧鸿飞回去,却怎么也拖不动他,只能一个劲的哭喊,无论自己说多少话,怀里的人都不会再回应她了,萧鸿飞死了,真的死了。
江霓月拖也拖不动,哭也哭累了,她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迷茫地抱着萧鸿飞坐在原地,静静地流泪,怀中那人的体温正在快速的流失掉。
她咯咯咯地哭了几声后,便大笑了起来,那笑死破碎的像午夜里的幽灵,恐怖中带着无尽地绝望与悲伤。
她异常平静地说:“萧鸿飞,我原谅你了,我不恨你了。我的确如你说的那般,为你悲伤难过开心不起来了,我不甘心,我大好年华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都没有留住也就罢了,还要一遍遍的经历着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这不公平!为什么难过的只有我!”
她一直哭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雪花染白了她的发丝,纷落在萧鸿飞脸上时,她一遍遍地替他擦去,她就这样抱着萧鸿飞坐在雪里。
看着雪越下越大,想让这冰冷的雪冻住她的心脏,这样便不会再痛了。
沙沙地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来的是她带领的士兵,他们正抬着一个人往她这边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她已无力哭泣,只剩下哽咽。
那一队士兵距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纷纷下跪行礼,众将士齐声大喊道:“属下,参见郡主。”
其中一人接着说:“启禀,郡主!我们已经找到慕诗年,只不过他身负重伤,现下已昏迷,暂无性命危险。”
江霓月听到后,有了些反应,待她回过神后将萧鸿飞放到地上,扯下系在自己肩上的紫色斗篷披在他身上,她抚了抚萧鸿飞的脸,苦笑了一声:“萧鸿飞,你好狠心。”
站起身后,她急忙擦拭掉自己脸上的泪水,脸色快速转换,她转身走向他们,目光落在担架上的慕诗年,她正准备走过去看一眼。
蓝雨迎面跑过来,大喊着阁主,她听到阁主二字,猛然抬眸望向他,阁主?洛雨阁的阁主在这里吗?谁是保护了她三四年的阁主,肯定不会在这群士兵里面。
也不会是她自己,那会是谁?萧鸿飞?还是,慕诗年的名字刚浮现在她脑海里不到一秒钟,就被她给扼杀了,慕诗年绝对不会是阁主,那只剩下萧鸿飞了。
萧鸿飞是阁主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直到蓝雨从她面前冲过去,扑倒萧鸿飞身旁大声哭喊,她脑袋翁一声炸开了,眼神再次暗淡下去。
一次又一次救她的是萧鸿飞,暗中保护她了四年的阁主还是萧鸿飞,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直想要和阁主说一声谢谢,却一直没有机会。
没到那人就在自己身边,他既然是洛雨阁的阁主,那自己操练兵马,意图起兵谋反一事,自然也瞒不过他,为何他不阻止呢。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儿瞒着自己啊,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越想越痛,她疼得直不起腰,身子微微弓起,双手死死地捂着胸口处,蓝雨的哭声加深了她的疼感,脑袋一片晕眩。
疼得她无法站立,身子无力地倒地,那群士兵见她如此,骇然失色大喊了声,纷纷围了过来。
她气血攻心,呕出了一口鲜血,蓝雨听到了动静,连跪带爬拔开人群到了她身侧。
蓝雨抱着她焦急地说:“少阁主,少阁主!少阁主,你没事吧,少阁主。”
江霓月疼得身体一直颤抖,闭着眼睛流泪不说话,如果她早点知道萧鸿飞是洛雨阁的阁主,结局会不会不一样,真的会不一样吗?他们的结局好像早就注定好了一样。
从他与慕诗年合谋开始,她与萧鸿飞从相遇开始,就注定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吧,殷红的血布满了她整张脸。
“我是个傻子,怎么到现在才知道,蓝雨你为什么你要和他联合起来他欺骗我!我那么信任你……”她的声音无比凄凉,“其实我应该早些想到的,我遇刺那夜是你和萧鹤凝赶来救我,我醒来却在将军府,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蓝雨被她凄凉无比双眸,给吓着了,悲痛地说:“对不起,少阁主。”
江霓月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萧鸿飞已死的事实,加上知道他是洛雨阁阁主,更是无法接受,当即晕了过去。
次日大早,江霓月看到萧鹤凝时,抱着他大哭了一场,这还是她在萧鹤凝面前大哭,哭了许久,等她情绪安稳下来,萧鹤凝才与她说。
他已派人去接徐琰,慕诗年与其同党,已全部关进大牢,还有萧鸿飞的后事,等她裁决。
她让萧鸿飞低调处理萧鸿飞的后事,作为慕诗年同党,有许多仇家,悄悄将他安葬好便是。
七日后,他们将萧鸿飞将葬在归夏寺外的桃林里,碑上刻着,萧氏子顾煜之墓,这是江霓月要求的。
抬丧的人群散去后,萧鹤凝倒了一杯酒似是要敬萧鸿飞,江霓月蹲在墓碑前,没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碑上的字,恍然间便走了神。
萧鹤凝喊了她好几声,也不见她有反应,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臂,提高嗓音关切询问道:“霓月,你没事吧。”
她猛地抬起双眸,似是回了神,目光依旧落在那碑上的名字,她也倒了杯酒说:“我没事。”
萧鹤凝转头望向低声道:“霓月,别难过了,他与慕诗年关系匪浅,即使你想他活着,百官大臣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死,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只可惜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受人蒙骗,信错了人,杀错了人,这滋味你也感受过,他亦是心里头难受,所以一心求死,是想为自己赎罪,斯人已逝,生者如斯,霓月,节哀。”
她倒了两杯酒,一杯是给自己喝的,一杯敬萧鸿飞的,一只手拿一杯,她仰起头一饮而下,余下那杯浇在碑上,“徒儿,敬你!师父,望你来世皆得所愿。”
杯中的酒倒完后,她将酒杯放下,侧脸去看萧鹤凝,两人四目相对,萧鹤凝浅浅一笑,伸手扶她一同站起来。
江霓月说:“若是他还活着,即使是百官大臣联名上书,三跪九叩恳求我,我也不会杀了他,我会让他改回以前的姓名,以顾煜的身份活在这天地间。然后再这桃花林中,为他盖一所别院,供他居住,让他琰儿唤他师祖,让他教琰儿功夫,我闲来无事便过来陪他喝喝茶,下下棋,若他有心仪之人最好,这样便有人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到老,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萧鹤凝思索半刻后,说道:“若像你说的这般,那便好了,我们回去吧。还有许多事,等着你下令处理。”
“前几日,便放出我即将登基一事,百官大臣可有异议?”
“并无异议,你登基称帝一事,传开后,城中百姓无不赞同,百官大臣也亦是拍手称好,酒城,晋州,梁州等地,慕诗年的爪牙已尽数拔除,百姓们也算苦尽甘来了。”
“那便好,还有一个人也是时候,该解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