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绾月的直觉没有错,接下来的时间里,长阳关内的氛围更加紧张了,各处的巡逻也加派了人手,她准备了补汤想要去看阿爹阿娘,却连几句话都没说就被送了回来。
不是送回了驻地,而是送回了祥州城的将军府。
夜色深沉,一支八人小队,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更加深入蛮人的地盘。
一行人行动迅速的进入边界,然后找到之前踩好点的小山丘,在背风的地方停了下来,打开一处暗门之后依次进去。
月光映照下,木安的那张脸是柳绾月从未见过的冷峻。
暗门之下,是一处还有些新的地窖,里面放着一些精美却也易于存放的东西,都分门别类的装箱整齐。有人小声地问道,说话间,换衣服的响动也没有停下。
“换上蛮人的衣裳,咱们真的能混进去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木小子在,咱们这次保不齐还能找到他们的王帐,万一再生擒一下那蛮王,啧,那以后还发愁什么!”
有着一脸大胡子的人拍了拍木安的肩膀,那无保留信任的模样,让木安脸上的冷凝都淡了些。
“大家不用担心,咱们是有内应的。”
木安这话,让大家都善意地笑了出来,他们都知道木安所说的内应是谁。
木安从小记忆比谁都好,之前偶然看到一张蛮人所处地貌的舆图,虽然当时只是意外地看到那么一眼,但是他也记住了七七八八,回去之后就立刻
默了出来,在这之后,将军还几次派人前去试验这张图的真实性。
结果自然很是喜人。
他们此行,是为了深入蛮人之中,想方设法探查到他们是怎么渡过长阳河的。
木安那日看的并没有错,那些鬼鬼祟祟出现在长阳河边的确实是蛮人,他们派出的人搜查之后,发现了崭新的被挖出来的地道。
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柳征汗毛直立。
他不敢想象,若是木安今日没有去河边,发现,那些人一直小心翼翼的打穿了地道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在这之后,木安主动请缨前往蛮人地界,柳征拒绝,但却也抵不住木安坚持,为了防止他自己偷偷溜去,还是同意以让他随队前往前往。
游商这个身份就是他们天然的通行证,再加上几人还都会些许的蛮语伪装成游商的几人成功的混了进去蛮人地界。
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你说什么!”
柳绾月震惊到没有拿稳手中的东西,瓷器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木安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吟枝也不想相信这个消息,这几年她看着小姐和木安二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情愫。
“是奴婢在夫人身边的女军口中听说的,木安奉命潜入蛮人地界,之后没多久就联系不上了,最后一次联系到的时候,他们说摸索到了王帐的位置,便想着在往深处去一下。”
然后这一去,就没有消息了。
柳绾月顿时感觉有些冷。
说要靠近王帐然后没有了消息,这二者结合起来很难让人有什么好的猜想。
“还有别的吗?”
“那些蛮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近来频频试探,但是每次骚扰一下就跑,像极了泥鳅,将军正在商议是否出兵。”
不然总是这样时不时来一遭的,很消耗精气神。
“又要开战了吗。”
柳绾月缓缓地坐下,口中低喃。
冷冽的寒风顺着大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冰凉的触感停留在鼻尖处,柳绾月有些茫然的转头看了看过去,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
祥州城外,因为流民汇聚,自从新任的城主上任之后,在寒冬的时候总是会设立粥棚,虽然只能上午提供一餐,但也成为了很多人救命的一餐。
一个乞儿弯曲着脊背,排队好久领到了今日的粥,已经饿了很久的他连忙吞了下去,也幸好这粥因为天气太冷,并没有那么烫,不然他定然是要被烫伤。
喝完粥之后,乞儿找人打听他的目的地。
“将军府?哈哈哈,你也是听说了柳将军的命好,所以想去看看?”
“是的啊大哥,谁不知道长阳关是因为柳将军守着,这才有了咱们得安身之所。”
将军府的位置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哥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乞儿顺着人流进入城中,没有丝毫犹豫的往城西跑去。
门房通报有个乞儿要见郡主的时候,吟枝皱紧了眉头。
“郡主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冤屈,若是有的话,帮他去报官。”
刚开始暴露身份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人前来府上求见,都以为郡主既然会出手惩治卢家父子,那自然也会帮他们。
但是祥州城又不是没有府衙,吟枝那段时间拒绝了很多登门之人,在新任城主展现了能力之后,将军府大门又一直紧闭,那些人这才放弃了。
没想现在又有人来了。
“那人没有什么冤屈,只是说帮郡主送一封故人的信。”
祥州城的冬天来的比京城要早一些,飘扬的雪花在一夜过后,已经给整座城披上了一层银装。
柳绾月还未从木安不知所踪的消息中缓过来,京城一前一后的两封来信,让她惨白了脸色。
“绾绾真是狠心,前往祥州城一晃就是三年,也不见你回来京城看看皇舅舅,那边的冬天很是寒冷,不若今年便赶在寒冬之前,回京城陪陪皇舅舅。”
这是圣上给她来的信,柳绾月本来还在纠结怎么回绝。
现在这种情况,她真的不敢也不想离开。
阿爹的死劫还未过去,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时候离开。
而另一封信,便是让她脸色惨白的原因。
“不要回来。”
打开的第一页,这几个字占据一整页。
再往后,里面所写的东西让她根本不敢相信。
……
京城,明心殿。
明黄色的帷幔层层叠叠的交错在一起,整座宫殿的门窗都在关着,天气本就阴沉,外间的光在透过窗户和帷幔之后便所剩无几。
这也就导致了明明是白天,但是殿中却阴暗的很。
床幔之后的龙床之上,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躺在那里。
“踢踏”的脚步声在殿中响起,而后一支白皙的手,撩开了床幔,来人的视线对上了床上之人的视线。
“父皇,您现在这个样子,还真的是可怜得很。”
躺着全身都动弹不得的圣上,紧紧瞪着程昌雪,眼中充满了红血丝,“嗬嗬”的声音从喉中发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程昌雪轻蔑一笑,然后在床边坐下,伸手拔掉一支扎在圣上身上的银针,他这才能出声。
“逆子!”
“父皇,别急着生气啊,儿臣前来是有一个好消息告诉您的。”
温柔又缱绻的笑了:“儿臣以您的名义,给祥州城去了一封信,算算时日,这信应当已经送到镇关将军府上了。您说将军府里,能收到信的是谁啊?”
圣上几乎不用想,肯定是柳绾月了。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做父皇您曾经应允却又反悔的事情了。”
程昌雪的表情冷了下来。
“儿臣还真是没想到,您竟然那么在意她,就连护她一生无忧的遗诏都写好了。”
想到那从勤政殿中找到的圣旨,上面的字迹表示,那是早就存放着的。
“朕百年之后,储君须得册封乐安郡主柳绾月为后,才能继任新帝。”
短短的一句话,却写尽了对她的偏爱。
“父皇啊父皇,儿臣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您会如此偏爱柳绾月,儿臣甚至以为,您是不是动了什么不伦的念头。”
程昌雪以前真的这么想过,不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的父皇眼中,他们这些皇子公主,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她。
却没想,真相竟然那么的……
圣上在没有成为皇帝之前,也只是一个乡下小子。
程铭出身武馆,从小除了练武,就是去偷偷摸摸爬上东头那家富户的墙。
富户家的老爷姓应,平时最喜欢提着一只鸟,然后去茶馆中听书,其他的时间就是在府中的园子作画,一手丹青甚是栩栩如生,让好多人都不远万里前来求画。
附近的小子们都喜欢爬上他家的院墙,偷看应老爷画的东西,虽然自己不会,但是每次看到精妙的地方都会叫一声“好!”
应老爷也不会责怪他们,只是笑呵呵的让他们不要趴着院墙,小心摔下去。
但是程铭跟那些小子们不一样,他想见的,是那每次都会在中途,为应老爷送来茶水点心的大小姐,应淑仪。
程铭曾经在书中看到过,说有女子眉如双柳,目若秋波,唇似樱桃,面如桃花。
他那时候还在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但是在见到那位应大小姐之后,他当时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自那之后,情窦未开的小子,时不时的就会跟着去爬墙。
明明这件事情是他以前觉得很无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