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顶上的风吹得“刷刷”作响,将二人的衣袂亦吹得飘动。
柳绾月好整以暇地看着程昌雪这样子,竟是生出几分新奇。
她见过太子很多面,温润如玉,狠厉残忍,威言庄重。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无能狂怒的样子。
一时间 ,她竟然觉得,每次面对太子强忍惧意的她,并非是真的惧怕于他,而是过不了自己心中那关罢了。
“呵呵……哈哈哈……”
柳绾月突然笑了,声音由小渐大,到最后竟是状若癫狂,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划下。
这陌生的模样,让满心怨怼的程昌雪一时间都顾不上自己的心绪。
“绾绾?”
“程昌雪。”
柳绾月盯着他的眼睛,那毫不掩饰的恨意,让后者心中一颤。
“何谈变心?你又曾真心待过我吗?”
这句质问让程昌雪的心中一颤。
“绾绾何出此言,这么多年孤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明白?”
“心意?你对我的心意,就是与他人琴瑟和鸣,然后将我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
程昌雪一直以来都是克己守礼的,他幼时就知道,自己是一定要娶长公主之女的。所以在别的皇子侧室、通房个个不落的时候,他直到快二十岁,都未曾让任何女子近身。
“既然心慕绾绾,自然是要她成为一等一的幸福之人,能得此佳人,定一世一双不相负。”
他演得很成功,长公主那样精明的人,都信了他是真的对柳绾月痴心不改。
但是演的终究是演的,是会有破绽的。
南下之时,本地官员安排的各色美人他虽然拒绝,但是被撩起来的火却没那么容易熄灭。
他只是破禁了一次,一夜荒唐之后,他又是那个克己守礼的太子。
难道柳绾月对他的冷淡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情?可这件事情,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绾绾是知道什么了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柳绾月并没有正面回应,但是这个回答也映证了程昌雪的猜想。
先前的怨怼和质问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程昌雪很清楚,他要是还想娶柳绾月,那么今日必定要将她哄得回心转意。
而哄着她对她伏低做小这件事情,他都已经做了十来年了,也不差这一次。
思及此,程昌雪换成了往日的样子,起身到柳绾月身边半蹲下。
“绾绾,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情,但是这都是有原因的。是那女子用了心机和手段,我也是无心被她算了有心。
但是我已经将这件事情处理好了,她不会成为我们日后的阻碍。绾绾,太子哥哥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可是说好了,要一起共度余生的。”
程昌雪说的情真意切,那双眼中盛满了浓浓的情意,是任谁看到都会沉溺其中的。
但是柳绾月不信。
无心算有心?已经处理好了?
或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远在南方的那人,那个名叫祈念儿的女子,应该过不久就会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了吧。
想到前世那个稚儿口口声声是她拆散了他的爹爹和娘亲,柳绾月心中就一股恶寒。
“可你的真心是最无用的东西。”
说是真心待她,然后却觉得自己忍辱负重,抓住机会就废了她的后位。
说是真心所爱之人是祈念儿,却让她没名没分的带着个私生子。
思及此,柳绾月也没了跟他在墨迹下去的心思。
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若非明白用这种方式约见她的人是程昌雪这件事情,想通的有些晚了,她也不会坐在这里。
“总之现在,你我二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太子殿下的心意,也不应当来跟我诉说。以后太子还是不要用这种方式来约见了,免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太子殿下无所谓,臣女还要名声呢。”
柳绾月说完就起身要离开,但程昌雪定然是不可能让她走的。
想到之前皇后给他出的主意,程昌雪往前一步将柳绾月紧紧地拥在怀中。他还记得上次的教训,专程将她的两只手也控住。
“绾绾不要走,”程昌雪的声音充满了破碎。
“绾绾,太子哥哥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能这么狠心,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无耻之徒放开我!”
柳绾月费力的挣扎,厌恶一个人的时候,你听他说话都会让人厌烦,更别说是接触。现在又不需要安抚住他,柳绾月自然不用再与他虚与委蛇。
“不,我不会放手的,放手了你就不愿意再见我了。绾绾再给太子哥哥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们的以后还很长,太子哥哥会用时间来跟你证明对你的心意。”
若真是还痴恋着他的柳绾月,可能还真会被他哄好。可是程昌雪不知道,现在柳绾月已经亲身的经历过日后的种种,自然不会再被他的三言两语所打动。
不愿再与他争辩什么,柳绾月只是尽可能地挣扎,只是男女之间的先天差距,让她根本挣扎不开。
但就是这个时候,柳绾月灵光一闪,想到前世听人说过,若是用力踢向男子下三路的地方,再怎么坚强的人都会痛不欲生。
正好面对面的被他进抱在怀中,柳绾月的双手不能动,但是双腿可以。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抬腿,用尽全身力气往上踢了过去。
“啊!”
撕心裂肺的痛喊声在山崖上响起,一时间刚悄悄落在古树上栖息的鸟儿都被惊得四散而逃。
柳绾月抓住机会挣开,一点都不迟疑地就往来路上跑过去。
可是程昌雪即便是痛极了的情况下,也依旧没有放松对柳绾月的掌控。一伸手又将人拽了回来,已经恼火的程昌雪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直接将人甩至前方。
柳绾月一个趔趄之下,撞倒了崖边的围栏。
“程昌雪,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要是皇舅舅知道了定会责罚你的。若你现在就放我走,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我二人也没见过。”
地面的粗粝磨破了手掌,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查看自己的伤势。柳绾月爬起身,一边看着程昌雪身后的来路,一边厉声呵斥。
本意是想让他清醒,却没想,她的这话成了刺激他失去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叫就当没发生过,什么叫做就当没见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跟我划清界限。”
程昌雪一直以为,他对于柳绾月只有利用之心,但是演的久了,没有谁能保证他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乍然听到柳绾月这般话语,他只觉得根本不能接受。
“你想跟谁发生什么?那个程永安?还是别人?”
程昌雪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腕,语气咄咄逼人,略有些狰狞的面容在这一刹那跟幽禁她之时帝王的面容相重叠。柳绾月只觉得脑中一片眩晕,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说话啊,柳绾月你不是很能说吗!”
“我不是,我没有。”
柳绾月喃喃说道。这种无能反抗的感觉,她太熟悉了,那数十年的日子,她都是这样根本反抗不了。
崖底而上的风吹到身上,冷的柳绾月打了个冷颤,同时也让她从眩晕状态中清醒过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是被囚在笼中的鸟,她是柳府的大小姐,是圣上新册封的乐安郡主。
“好啊我告诉你!我嫌你脏,你让我觉得恶心,程昌雪,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恨不得对你啖骨食肉、剥皮抽筋,将你挫骨扬灰。”
程昌雪愣住了,还有些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件事情,你便如此恨我?”
“你不是想听吗,怎么听了又不高兴了呢。我还没说完呢,我想你日日厄运缠身不得安寝……”
“够了!”
诛心之言让程昌雪不愿再听,他怒吼一声甩开了柳绾月的手。
可是现如今二人身在山崖边上,本就有些危险,柳绾月更是距离崖边不到一掌宽,只是同样情绪波动较大的二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柳绾月被甩开的时候,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忽视的失重感。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抓住古树伸出崖身的根系,径直的坠落进了深不见底的山崖。
“绾绾!”
程昌雪的声音几近撕裂,但是柳绾月却听不到了。
……
柳老夫人跟空无大师论完佛法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午间的斋饭,她在大师的邀请下,用了些许东西,看着时间差不多,便出言告辞。
等她回到厢房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与您同行的那位柳施主说寺中无趣,便已经先行离开了。”
“多谢师傅告知。”
这事情像是她家那个小皮猴子能干出来的,柳老夫人并没有怀疑,随即便在好心僧人的护送下离开了灵觉寺。
“小姐未曾归家呀。”
吟枝今日被派出去做别的事情,并没有跟着前去。
“小姐许是去寻好友顽了。”
吟枝跟老夫人告退后便捉摸了一下柳绾月会去的地方,让人都去瞧瞧。可是知道暮色来临,明月升起的时候,都没有找到人。
刚回来得知此事的柳征和应淑真脸色立马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