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不要一直跟着我,我嘴很紧的。”
醉仙楼西侧。
孟源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好不容易找了个风高气爽的日子打算干笔大的,谁知打劫的前期准备还没做好,后脚就被人抓了个现行。
被抓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挨骂两句灰溜溜的跑就是,可在看着面前两个异常熟悉的面容时,他陷入了沉思。
“糟糕!”
孟源心中暗骂,转身想跑,头顶不足三尺的地方霎时间乌云压顶。
“我有些事要问你。”
狄非顽开门见山,飞身落地后高大的身子往路中间一横,不留情面地拦住去路。
孟源:……
他急中生智,见硬的不行干脆跌坐在地上撒泼打混。
“老天爷呀,我的命是真苦呀,两岁没爹,十岁被同村人诬陷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我浑浑噩噩了十二载,好不容易改过自新,找到了个活命的活计,闹不住有人就是看我不顺眼,要断我财路,夺我小命呀!”
“打架抢劫,欺凌弱小也叫活计?”狄非顽冷笑,径直戳穿对方话里的漏洞。
“现在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人可是我呀!”
说到悲愤处还真让孟源从眼角挤出了两滴泪水。
他用手使劲拍着地,口中唱着自编自导的丧曲,说要提前给自己落个全尸做会祈祷。
狄非顽听着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嚎丧,只觉头疼。
他在考虑将人打晕绑在牢房里严刑拷打这条路子是否可行,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孟桑榆瞥了眼不争气的队友,小手一勾,打算亲自上手。
“急急如律令,定!”
孟桑榆一个侧身滑到了争执不下的两人中间,她将之前藏好的黄符掏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声砸在了嚷嚷个不停之人脑门上。
弹指间,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狄非顽望着眼前一动不动的人,脸上藏不住的诧异。
孟桑榆好心将人闭不拢的嘴合上,扬了扬眉,得意着。
城里人,收起你惊讶的下巴,等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村里人的厉害!
边说着,孟桑榆边照着记忆里黄袍道士的动作,在孟源头上一阵乱舞,口中还振振有词,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又蓦地起身,面色凝重地对着狄非顽让他有话赶紧问。
“你叫什么名字?”
狄非顽半信半疑地上前。
“孟源。”
盘腿而坐的人沉默了一瞬后开口,语气里不带有任何波澜。
狄非顽挑眉,目光幽幽地看向装神弄鬼的孟桑榆,无言以对。
“鬼上身呀,现在问的是鬼!”
孟桑榆只当朽木难雕,她上前欲要问出个所以然,然后独揽功劳,可饶是聪明如她,也难在了不会开口说话的第一步,无奈只能功劳对半。
狄非顽冷眼等着人求他后才不紧不慢的回归着正题,道。
“既然你是孟源,不知当年离开店子湾后去了何处?”
孟源表情木讷道:“同我娘搬进了县里,四处乞讨打工为生。”
“五年前突然建有商行又是为何?可是遇到了什么贵人?”狄非顽追问。
“遇到了。”孟源机械般点着头,“不过是我先救的她。”
“救的何人?”狄非顽凝神,预感着线索将至。
果不其然,从孟源口中他们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我救的是醉仙楼楼主。”
孟源似是陷入了回忆无法自拔,不等他人开口询问,他就慢慢悠悠的将前因后果全部道出。
“十年前我娘在城西找了个绣花的活儿,每月挣的银子勉强能够我们母子俩温饱,两年后,也就是我十四岁那年,在跟着当地人在码头搬运货物的一晚,路过醉仙楼偏房时听到了木头断裂的声音,然后就发现了房里已燃起了大火,醉仙楼楼主被困在其中。”
“你说的楼主可是两日前同我们提起的手刃了奸夫淫、妇的寡妇。”
狄非顽猛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孟源恐吓他们莫要在楼里张扬两人关系时的话,见人点了头,他稍作思考后问道。
“因为你救人破坏了计划,导致奸计识破,所以在事情了结后楼主对你进行了资助?”
孟源这回摇头否认,“是在两人死后火才烧起来的,她是自杀。”
狄非顽不解,遂问道:“是楼主杀的人?”
“说楼主杀人的不过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孟源一直垂直的脑袋缓缓抬起,面上有清风拂过,吹起了黄符,他两眼发直的望着天空,喃喃自语着。
“八年前,邓连策在城西的善人榜上一直久居不下,他若敢称第二,第一怕是无人敢当,加之其年轻俊朗,洁身自好,更不近女色,那些年来他宅中提亲的人说是万人空巷亦不为过,可就是这样一个高风亮节的好人居然在八年前被人撞破死在了个女人床上,还是个被万人唾骂的娼妓床上!”
之后的故事不用多言,女子被丈夫背叛,伤心欲绝葬身火海画面已经飘在了孟桑榆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的神情动作也随着故事的跌宕起伏时而气愤握拳,时而潸然泪下。
狄非顽的袖子难逃被人哭湿的命运,他无奈转移着注意力道:“楼主之后除了商行还给了你什么好处?”
“醉仙楼二当家呗。”孟源长叹一声。
狄非顽蹙眉,“你们是因何事反目,你又是为何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世事难料罢了。”
语停,孟源悄然沉默,像是真的被定在了原地。
“既然如此,今日就到此结束。”
久不得回应,狄非顽主动了结了话题。
故事听到精彩处,孟桑榆自然不干,她焦急地推搡着人,说是要趁热打铁,偏偏狄非顽长臂一抬,将她整个掉了个转。
“干嘛不继续问呀?”
孟桑榆扭捏着身子,想要摆脱挣扎,看向人的眼睛里充斥着你不干,我干的气愤。
“做事要适可而止。”
狄非顽将骂他的眼神看的一清二楚,自然清楚孟桑榆光顾着听热闹,压根没注意到被定住的孟源身上出现的一些细微变化。
见人实在按不住,他才拉近两人距离,俯在孟桑榆耳边神秘兮兮问道:“你学会解咒没有?”
“没有!”孟桑榆理直气壮的反驳。
这祖传手艺传男不传女,她能偷学会一招半式都已经很聪明了!
“没学会我这不是带着你跑路吗?”
狄非顽一副为人好的样子,眨了眨眼道:“你学之前没听过咒不解,必反噬的说法?”
孟桑榆:……
她本来不信,可狄非顽的表情太真,见她还有所迟疑,对方居然二话不说丢下她就直接跑了!
一瞬间,半信半疑被恐惧占据。
“快点跑,听说反噬后跑的慢的那个人要被吃掉脑子!”
“啊!”
孟桑榆的尖叫声渐行渐远,她与狄非顽的背影也从刚开始的并肩而行慢慢变成了你追我赶。
背后,孟源混浊的双眸在一闭一睁的刹那化为了清亮。
他将贴在额间的黄符扯下随意弃之,拍去身上沾染的灰尘后,只见拇指与中指轻微摩擦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给我搞张鬼城的通行令。”
孟源转身离去,背后是空荡无人的长巷。
……
“不是,我都把票给你们弄来了,你们还抓着我干嘛呀?”
鬼楼查验票据的地方。
孟源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砸了玉皇大帝的脑袋。
毕竟早上出门挣钱被人抓是点背,晚上想找个地方快活快活又被同一伙人抓那就真的是命背。
他想告饶两句让人把他给放了,可嚷嚷了半天都没人理他,睁眼一看发现,嘿,这两人的气氛不对呀。
“怎么,你骗人招鬼的把式被人识破了?”
脑筋一动,孟源猜出了个所以然,他贱兮兮的往孟桑榆身边凑,话刚说完就被人“呸”的一声,碰了一鼻子灰。
见一边行不通,他也不气馁,溜到离他们一个身位远的狄非顽身边,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指指点点。
“你这少年郎一点不懂小娘子的心思,她定着我哄你玩,你怎么还把人给戳穿了?”
狄非顽斜视了他一眼,平静道:“我戳穿的是你。”
“我又没惹小娘子伤心。”
孟源并不认账。这边嘲笑完某人的不解风情,那头他又溜回到孟桑榆身边,眼神四处乱瞄谋划着退路的同时还不忘跟人套着近乎。
“你烦不烦!”
孟桑榆被烦的忍无可忍。
“这刀山火海可是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孟源依旧嬉皮笑脸,没等人把他再次骂走,他倒是先下手为强,将孟桑榆一把猛推到了狄非顽怀中。
而后在两人的讶异中,孟源奔至崖边。
他朝着两人挥挥手,毅然决然的仰身倒下。
与此同时,百米开外的空场中帷幕缓缓拉开。
新人拜堂成亲的画面在宾客宴请,四方来贺中逐渐形象起来。
正可谓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喜也,新郎官送别了客人后踉踉跄跄的回到新房。
本以为是人人乐道的郎情妾意,美酒交杯,可当盖头掀起时,一把利刃的出现划破了红烛暖帐的暧昧。
新郎官在众目睽睽之下闷哼一声,“轰然”倒地。
在一片尖叫中浓烟骤起,烟火缭绕。火光里唯有一座高楼屹立不倒。
“邓郎,我来陪你可好!”
女子凄惨悲凉的声音如撕云裂帛般冲破天际,在诡异可怖的场景中久久徘徊。
这一幕像极了孟源之前描述的醉仙楼楼主命丧火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