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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思家

    成都的秋日转瞬即逝,很快到了康熙四十二年的冬至。

    往年在京城的时候,从冬至日数起,陈静仪姐妹便要着手画九九消寒图。

    轻描一枝素梅,绘九个花朵,每朵各有九片花瓣。冬至这一天开始算,每一日描红一片花瓣,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梅花全红、冰雪消融,春天也就到了。

    陈静容盘着腿在床上想,今年她远在南国,不知姐姐有没有延续传统?

    前些日子家里的回信抵达成都,透露了一些家里的近况。

    陈谭八月底参加武举的童生试,一不小心中了个武秀才,排在直隶一百四十八名。陈家好不容易出了个有功名的,可把陈齐夫妻给乐坏了,逢人便说自家儿子有出息,臊得陈谭最近只能遮着脸出门。

    陈静仪最近正在学规矩,为明年三月的选秀做准备。这也不是容易事,宫里特地安排给在京秀女的精奇嬷嬷,一日三顿地盯着走路、行礼、问安,错了丁点儿就是一板子打在手心。好在陈静仪天生端庄自持,拢共也没挨过几回打。读到这里,书信底下有一行陈谭的小字批注:“来年轮到小妞妞,只怕手心不保矣。”

    陈静容笑中带泪,一面为哥哥的调侃,一面为思家。

    再看下去得知,陈诵能够咿咿呀呀地说几个字了。张氏教他喊二姐,只教了几次便有成效。

    皮妈一到下雨天就腿疼,想是从前常年下田插秧泡水的缘故。

    陈静仪的腿脚已经痊愈,上次御医配制的药物还剩些,她天天夜里给皮妈涂上,过了个把月竟不痛了。

    最下面则是陈静容看了一次又一次的陈齐的嘱咐:“我儿远行在外,需得看顾身体。若有疑难,勿忘请教舅姑,万不可憋忍于心。银钱短缺,或向舅姑支使,或回信家中,父托人寄送。”

    看到这里,陈静容再也忍不住,如同以往每一次读信后将头埋在枕间哭泣。

    在家时只觉稀疏平常,出了门才知道,家里的一点一滴都是最珍贵的回忆,父母的一言一语都是最真挚的疼爱。

    外面呆了几个月,陈静容方才明白这个道理。

    悄然哭了一会儿,折好信放在枕下,擦干眼泪后仍旧躺下。

    本来只是枯等天亮,一时不防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天色微亮时,才被翠儿轻轻唤醒。

    但陈静容睡得熟了就赖床的毛病导致有点误了时辰,她急忙穿衣,对翠儿说:“让韩姐姐先去马车上等我,我给姑父、姑妈请个安便来。”

    这般着急忙慌,只因与张岩约好要一起过冬至。舅甥二人自中秋以来就未曾见面,正好张岩腾出空来,与陈欢儿商量好接陈静容去他那边玩耍一日。

    陈静容与莫尔根、陈欢儿二人辞行,急急来到大门外登上马车。

    “韩姐姐,等急了吧?”

    韩柔惠向来体贴,自然不会说什么。

    马车慢慢悠悠地向张宅驶去。

    陈静容百无聊赖之下观察起韩柔惠。

    两人虽然日日都在同一处,但见面说话的机会比起从前要少了许多。

    用翠儿的话来说,不知道韩柔惠每日神神秘秘躲在屋子里干嘛,不爱亲近人,就爱在屋子里发呆,一发就是一整天。从前陈静容还能与她说两句,现在她聊会天就道身子疲乏,陈静容也不好多加叨扰。再加上前段时间陈静容与索清月等人走得亲近,如今两个人的关系比起遇难时竟疏远了不少。

    细细一打量,才发现韩柔惠丰润了一些。

    她以前在韩家缺衣少食,但凡有点子沾荤腥的都得“上供”给弟弟,只差瘦得皮包骨。被张岩解救以后,虽吃得好了,却也是人比黄花瘦。

    但今儿这么一看,脸颊饱满粉嫩,手腕莹白圆润,正是恰如其分的丰满,不像青涩的少女,更像是掐得出汁水一般的新婚少妇人。

    陈静容看得目不转睛,倒叫韩柔惠有些不好意思了。

    “容儿,你盯着我做什么?”

    陈静容方才大梦初醒,解释说:“啊,韩姐姐变得丰满了些,比原来更漂亮了呢。”

    韩柔惠捂嘴笑:“你就会贫嘴。”

    这么一互动,陈静容又觉得回到了二人以前熟悉的相处模式,笑嘻嘻地环住韩柔惠撒娇。

    韩柔惠也少见地不再出神发呆,与陈静容有说有笑,两人之前的生疏一扫而空。

    只是呆在韩柔惠身边久了,隐隐约约地能闻到一股子药香。

    陈静容蹙了蹙眉,关心道:“韩姐姐生的什么病?”

    韩柔惠神情一滞,复又笑道:“风寒而已。”

    陈静容恍然大悟:“怪道你常一个人出门,原是抓药去了。只是你也太过拘谨,让门子上的黄小二帮你叫大夫进府里不就行了,何必自己费腿脚。”

    韩柔惠正要说些什么,但马儿突然惊啸着抬起前蹄,晃得车内陈静容和韩柔惠身形不稳、左摇右倒。

    陈静容不受控制地倒向韩柔惠一边,韩柔惠尖叫着缩成一团,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

    千钧一发之际,陈静容伸出手死死抓住自己这一边的窗帘,凭借轻巧的体重悬挂在窗帘上,尽力不压到韩柔惠身上。电光火石之间,看到了韩柔惠下意识捂肚子的动作,结合她总爱一个人出府,身上有药味,突然长胖了许多,便有些猜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时帘子外的黄小二束紧缰绳,将马儿的情绪安抚下来,一切渐渐安定下来。

    黄小二在外面高声询问:“表姑娘没事儿吧?方才有个小孩乱闯,惊着马了。”

    陈静容松开攥得皱巴巴的窗帘,坐定在位置上,回道:“没事,继续走吧。”

    韩柔惠喘着粗气,余惊未消,爬回原位。

    陈静容偏过头看,只见她仍未察觉似地抱着肚子,外面的大衣裳不小心散开,微隆的小腹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韩姐姐,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什么?...?”

    韩柔惠本来是还未反应过来,但看到陈静容盯着自己小腹的眼神,一切便在不言中。

    她垂着头不说话,默默整理衣服。

    “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个人是谁,你是被迫的吗?”

    “有三个多月了,我不是被迫的。”

    未婚先孕、无媒苟合到底不体面,又是当着比自己小的陈静容的面,韩柔惠只愿惜字如金地回答着问题。

    听到她不是被逼迫的,陈静容总算放下心来,但同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启口。按说这种事情本不该由她来操心,可韩柔惠无所依靠,自己是将她当作半个姐姐来看待的。如果自己不来处理这件事,等到日渐显怀之时,韩柔惠的体面将荡然无存。虽然她不赞同韩柔惠的做法,但事已至此,过多的责备已经无济于事,第一要紧的就是要在影响降到最低的情况下帮她解决这件事。

    陈静容尽力不去皱眉,关怀问道:“那个人怎么说?”

    “他,还不知道...”

    觑见韩柔惠越来越抵触聊这件事,陈静容只能先按住不表,安下心神扶韩柔惠下车。

    已是到了张宅的大门前,张岩身边的小厮正守在门口。

    “张老爷,表姑娘到啦!”

    小厮朝里大喊。

    张岩面露喜色出门来,亲热地向陈静容问话,瞥见旁边的韩柔惠时却不经意地错开眼去。

    注意到了他的忽视,韩柔惠原本期待的脸变得黯淡。时隔几个月,张先生还是没能消化那晚发生的事情,拒她于千里之外比从前更甚。虽然有预料到张岩的态度不会很好,但这般冷漠相待还是有点让她难受。

    不过她很快调节了心态,带着轻微的笑意抚摸腹部,像是在安慰那尚未出世的孩子。

    陈静容发现她未跟上,又出门来迎:“韩姐姐,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无事,原以为孩子会踢我了,结果是肚子饿得咕咕叫。”

    陈静容说悄悄话:“那你待会多吃点。”

    等到都进了门,舅甥二人一块儿堂屋里烤火,交换讨论这几个月的见闻。

    韩柔惠则坐在一旁替他们添置茶水。

    先给就近的陈静容递了杯热腾腾的红枣茶,陈静容正忙着滔滔不绝,接过来执在手中未饮。

    欲站起来给张岩也倒一杯,双腿刚发力,凛然的声音传来耳畔:“我不用。”

    韩柔惠惊异抬起头望过去,发现张岩连看都没有看向她,心无旁骛地在听陈静容说话。

    她顿觉一阵无力,放在膝上的手默默握紧成拳。

    张岩搬出一个檀木箱子,里面装的都是最近在生意场淘来的奇珍异宝。

    他放话让陈静容随便挑,陈静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选了两样。

    一把白色羽毛扇,以白色鸟翅翎羽相叠排展,扇面缀有十只红绒球,格外趣味可爱。扇柄由羊脂玉制成,触感温润细腻。末端镶骨,系石榴色丝绦,连一袖珍缎造荷包,上绣山水图样。

    还有一只用整块翡翠雕成的观世音吊坠,呈现渐变的湖绿色,通透明净,雕工严密,彰显菩萨的宝相庄严。

    陈静容暗自琢磨,第一个自己留着玩,第二个送给韩柔惠,就当作是给她的添妆礼。

    张岩由着她慢慢挑选,自己则跨步到门外。

    拿出银子递给小厮道:“到我常去的那家酒楼打包些好饭好菜,让他们在食盒间添些滚水,免得提回来都凉透了。”

    家里没有个女人操持着,张岩通常都是在外面吃饭。即便闲下来没有约,也是让小厮在外面提些现成的回来简单吃点。

    小厮做惯了这工作,熟练地把银子一收,撒丫子往外跑,嘴里吆喝:“您就请好吧,包您吃的时候还烫嘴。”

    张岩笑骂:“兔崽子。”

    刚要回头进屋,却被一人堵住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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