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二房屋院
廊下有丫鬟小声抱怨,大意是小姐每次洗浴总会浪费好多花瓣。
这话正好被鹂儿听了去,她小声呵斥不懂事的丫鬟几句后,便匆匆回屋来伺候舒芷菁。
古色古香的屏风上搭放几件轻薄纱衣,一根玫瑰花式发簪将少女乌黑的秀发随意挽成髻。她阖眼半仰着头靠坐,双手搭在浴桶边缘。
胸前水波微荡,肩头沾上几瓣紫色花瓣,更显肌肤娇嫩甚雪。
不论春夏秋冬,舒芷菁尤为享受每日例行花瓣浴。可是今日,她神色凝重毫无兴致可言。
上午听得那野丫头弄走秦妈妈,当时没太当回事,加之在花园碰面后的种种,此刻再细想起来,她总觉得野丫头不太对劲,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野丫头那张讨厌的脸反复出现在脑海,甚是恼人心绪,为求片刻安宁,她深吸一口气后,将整个人埋进水里。
鹂儿手捧装花瓣的篮子立在浴桶边,大气都不敢出。她从未见过小姐如此烦心的样子。
沐浴更衣完毕,舒芷菁早早躺下,却因耳垂疼痛无法入眠。
床榻之人辗转反侧,鹂儿终究担忧的低声提醒,“小姐,早些休息吧,别再想那些忧心的事。”
舒芷菁把被子扯至与颈同高,双手紧捏着不放,指尖都有些发白。她眼含期待的看着鹂儿,“你说,我今日的表现,我娘是否满意?”。
她认真回忆之前在常桓临面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乎尽显淑女气质,就连面对舒芷清的欺辱,她依旧表现出大度。
最重要的是,常公子临走时笑容愉悦,这至少侧面证明她没有失态。
可是,她仍然想从旁人眼中获得确切答案。
鹂儿极力点头,“小姐放心,晚膳时您没见着么,姨奶奶面上可全堆着笑容呢。”
顺着鹂儿的话,舒芷菁在脑海翻找记忆。
是啊,娘的确全程笑意满满。想到这里,她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神色松弛下来,翻身睡去。
大房屋苑
墨色的夜空撒满星辰,窗外蝉鸣声使得这夜越发静谧。
病人的晚餐依旧是白粥,舒芷清光看便觉得腻味。于是,她决定和巧穗一同分享桂花发糕。两人去在厨房里忙活,翻热后的桂花香气肆意弥漫。
巧穗推脱半天,仍被舒芷清按在座位上。主仆俩围着圆桌吃美食,气氛逐渐轻松起来。
巧穗吃着糕点,面上难掩笑意。
这丫头傻乐到好几次差点笑出声。舒芷清不禁笑问:“什么事你这么开心?”因为在她看来,吃块糕点应该不至于高兴至此。
巧穗咽下口里的食物,擦擦嘴一本正经的道:“小姐变得好勇敢,懂得保护自己不再任人欺负,巧穗是打心底替小姐开心,真的。”
想起过去的苦日子,巧穗感动的泪水蒙上眼。可想着想着,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似是想起什么悲伤的事情。
这怎么突然就难过起来了,舒芷清有些急的递上娟子。接过娟子的巧穗更想哭了,小姐为何总是待她这般好。
小姐越好,她越是替小姐感到可惜。
巧穗擦着眼角,“小姐,其实我觉着常公子还挺好的。若不是太太过世后,小姐打小被抱去乡间,如今站在常公子身边的说不定就是小姐了。
巧穗眼底的惋惜几乎满泄。今日她见到富家少爷对二小姐的阔绰友善模样。
联想到她家小姐可不比二房小姐差,而且小姐还是嫡出。若小姐从小长在舒家,婚配对象时指不定就是紧小姐先。
越往深了想,越是觉得不值当。
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巧穗美丽的心情瞬间失落。知道原因后,舒芷清反而轻松的笑了笑不以为然。
心说:“这福气我可不要!”
小说里,舒芷菁和常桓临婚后幸福日子里的某天,常桓临与人谈生意彻夜未归家,只听说是在窑子里有个饭局,喝多之后便就地睡下了。他再三向解释绝对没有女子作陪。
新婚的舒芷菁小脾气上来,委屈的闷在屋里哭,常桓临送了好些舒家宝贝玉石给她做安慰,这才把人给哄好。
当然,此事过后俩人照样是甜蜜不已。
不过,舒芷清可不觉得在窑子谈生意是多牛的事情。
再说,能和舒芷菁这样两面三刀之人爱得死去活来,那常桓临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小姐。您不觉着常少爷好么?”
巧穗是真不理解。
常桓临在德县是数一数二的阔少公子,慕名他的女子并不少。若不是二小姐早与他有婚约,论实力还真不一定竞争得过外面那些贵女小姐们。
“好...么?”舒芷清反问,她半开玩笑的随口说:“真论相貌气质,叶沅叙更胜一筹。”
细品小姐的话,巧穗颇为认真的点点头。
确实如此,叶公子是县太爷的独子,除开家底比常公子薄之外,其他地方皆是完全胜常公子的。
关于常公子好坏的问题,舒芷清只想赶紧跳过。
她让巧穗把赵伯安排人送来的汤药端了来,背着巧穗悄悄将药倒进盆栽里。
倒不是对药效有怀疑,只不过中药效果来的太慢,她自己在医药柜里,配了些对感冒极有效的中成药,身体恢复比预想中快很多。
躺在床上,舒芷清无负担进入梦乡。
仅能容纳一张桌子、一张床的破草屋里,桌上那盏煤油灯忽明忽暗。
狂风暴雪肆意拍打门窗,有半扇窗户耷拉着,雪花从那里飘进屋中,使得夜里本就低温的屋子更加寒冷。床炕边上,一盆早已熄灭的炭火提供不了半点温暖。
舒芷清蜷缩在炕上,寒风呼啸声不绝于耳,她身上只裹着张布满补丁的单薄夏被,全身止不住发抖,浑身无力,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脑中残留女主手牵麟儿挽着男主湖边踏青的惬意画面。
她的视开始线模,意识渐渐涣散。不管在心里怎样呼喊,告诫自己不要睡,千万不要睡,所有无声的鼓励终究化作窒息的黑暗。
舒芷清是在绝望中惊醒的。
汗水浸湿大片衣裳,她大口喘着粗气,发现自己身处敞亮房屋而非陋室,才慢慢缓过心神。
她发誓,决不让自己这么凄惨的死去!
接下来的两日,舒芷清不出房门半步,用心当好一个病人。她改变房间布局,把从前破旧的东西丢掉。闲时候AI能力技痒,她对于画作信手捏来。巧穗赞叹之余小声问:“小姐以后还帮二小姐画画么?”
舒芷清放下手中的紫竹狼毫,温言道:“她想得美!”
听到这话,巧穗眸子一闪一闪的,她心底升起无限佩服。这才是舒家大小姐该有的样子。可她总会忍不住担心开罪二房后,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很难过。不过,她不想在小姐开心时说这种扫兴的话。
舒芷清身子后仰,靠坐着太师椅,目光落在栩栩如生的画卷上,她抱着手臂思量起来。
舒家虽是富商名流,但这里的一分一厘和她这位上不得台面的大小姐,好像没有任何关系。
小说里原主靠着画画,才勉强在舒家生存下来,虽谈不上养活自己,至少保证起初一段时间里没有被饿死。
如今,她打定主意不为女主卖命,那必须另谋出路挣钱才行。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晚晴局势格外不明朗,给自己留些钱傍身绝对没错。
她指着桌上的画问巧穗,“出去摆摊卖画挣银子可行?”
卖药不行的话卖画试试,她觉得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技能。
见小姐颇为认真的模样,巧穗有很认真的想了想才回话,“行,但不长久。因为没有人会天天买画的呀,毕竟是只能看不能吃的东西。人吃五谷,倒是吃的喝的不可缺少,粮铺油铺还有老爷的丝绸生意,这些都挺能挣银子的。”
话说口巧穗立马后悔了,这些能够挣到银子的产业,怎会轮到小姐头上。
小姐只是自个儿改变了心境,但老爷还有姨奶奶是绝对不会资助带携小姐的。虽说老太太向着小姐,但她的实权并不大。
简言之,未来一片迷茫。
尽管如此,巧穗仍然贴心安慰,“小姐也别太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舒芷清点头认同,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她让巧穗去通知厨房,可以备下正常的菜式。病人才需要喝稀饭,如今她身体大好,不需要再吃得如此清淡。
很快,当桌上摆好饭菜,舒芷清惊大双眼。
喝了几天粥,结果第一顿正常饭就给我吃着这个?
桌上放有两碟菜,小葱拌豆腐、清炒笋尖,以及一碗冷饭。乍看下没有问题,细闻之后有股酸酵味儿扑面而来。
“我一直都吃这些?”看小说的时候知道原主吃得差,可她没想到会这么差。
巧穗不解为何小姐要这样问,回府这些日子,大部分膳食可都是这样式。
她小心翼翼的回答:“是,不过...”
见巧穗犹疑中带了庆幸,舒芷清忙不迭追问:“不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