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芷清深知必然是重大事件,否则舒太夫人不会亲自出面过问。而小说里,原主唯一一次以舒家人身份出现的重要场合也只能是这天。
来不及多想,巧穗迅速打来水伺候洗漱,准备就绪后两人疾步出发。
雨后清晨,空气新鲜,舒府下人们有条不紊的进行洒扫工作,擦窗、抹地、修枝叶、清扫地面......大户人家的一天是从清洁打扫开始的。
忙碌的下人们见到舒芷清时,有人会热情问好,但大部分人只是看一眼后,又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比起给这位大小姐问好,似乎做好本职工作更为重要。舒芷清此时无暇计较,只顾着提醒巧穗快些儿走。
树叶落了一地,好些看上去还很新鲜,舒芷清唏嘘:可见昨夜雨量之大。
穿过蜿蜒长廊、琼楼玉宇,终于进到舒太夫人屋苑。主仆二人到前厅时未见其她人,丫鬟热情的上了茶请舒芷清等候一阵。
枯坐有些无聊,她拿起手边方几上的玉球摆件。两个小玩意呈翠绿色,还颇有些分量,和晨练时捏在手里转动,以此锻炼手指灵活度的老年球很相似。她有样学样握在手里把玩,这一幕正好被进来的沈氏一行人看到。
“身子骨弱就不要摆弄贵重东西,不小心掉地摔坏怎么办,咱可不能败家。”这画面使人联想到牡丹图失手落水,沈氏面上不冷不热,看不出情绪。她不明白,舒家如此重要的议事场合,老太太非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叫来作甚。
“姨奶奶早。”舒芷清放下玉球,面上阳光灿烂的起身问好,和沈氏形成鲜明对比。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若我愿意,任何人事物自是任我拿捏,何况小小石头。”
“你...”沈氏欲言又止,差点忘记野丫头爱怼人。
她将擦了败火药膏的右手藏到身后,但这个小动作还是被舒芷清瞧见。
原来是受伤了呀,难怪火气这么旺,舒芷清在心底窃笑,她的目光扫到鹂儿身上后,鹂儿忙不迭道问好,“大小姐。”
徐妈妈含糊嘀咕道:“大小姐。”语气态度比起鹂儿差了不止一星半点,鹂儿怕你我可不怕。
舒芷菁在旁冷冷的看着,好个野丫头,说什么四肢无力,借此推脱作画,现在把这俩重球玩得这么溜,分明是故意诓骗。
无奈在祖母这舒芷菁不敢造次。她紧抿朱唇,任由不满情绪吞噬内心。
这时,珍珠搀扶舒太夫人从内室徐徐步出,众人皆禁了声。
舒太夫人在上首坐下,招呼大家都坐。她疲态尽显的看了一圈在场的人,似乎在确认是否人齐。众人简约的问好之后各自落座。
见上首位的人脸色不大好,舒芷清担忧是病情未有好转,关切的问:“祖母今日可有吃药?”
“嗯,清儿放心。”看出孙女担忧不减,她嘴角勾出一抹安慰笑容,“头不晕眼不花,药效特别好。”她不过是后半夜未合眼,状态欠佳罢了。
舒芷清点点头,听到身体无恙,她才稍稍安下心来。高血压这病可大可小,不单单是头晕头痛、疲劳心悸这些,最怕伴随出现的多种并发症,即使在现代都能致使许多患病老人突然离世。
使血压值保持在一定的水平线上非常必要。
坐对面的舒芷菁有种被人抢去风头的感觉,心说:在这装什么好人。祖母这病本就是旧患,关不关心不都这样么,野丫头简直多此一举。
沈氏斜了一眼舒芷清,待她再看向舒太夫人时,眼底的不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笑不进眼底的微笑,“只要娘觉得身子见好就好。对了,娘,事情发展到哪一步,可还有挽回余地?”知情的人传消息时是半夜时分,事态变化到哪步,她确实不清楚。
沈氏后半夜好歹睡了个整觉,精神看上去比舒太夫人好许多。
话音才落,崔掌柜用袖口擦着汗从外头慌张小跑而来,进门时绊到门槛差点摔下去,帽子歪斜耷拉在脑袋上。
身为舒家的大掌柜,他跑出跑进、里外里折腾了整宿。
这一绊把在场人都吓了一激灵,舒太夫人紧声让他慢着点,崔掌柜边整理下衣服衫帽边应是。
来到厅中央,他端正身子站立,轻咳两声后开始说起正事。
在场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皆屏住呼吸静听。
“老太太,咱们舒家好几间铺子,包括茶铺、油铺、酒铺...这几年因战事本就处于亏损状态,好在还有绸缎庄和银铺支撑,勉强能够维系经营,但容不得一点差池您是知道的。昨儿半夜暴雨,将库房丝绸存货尽数浸泡毁坏,咱们超期不能交付各家老板货物面临赔偿是一方面,最紧要的是现在外头风言风语,盛传舒家有倒闭破产之嫌...”崔掌柜额间的汗珠越冒越多,“我已派信去告知东家,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几间分店掌柜我都派出去暗中筹借银子,我知道若是被外人察觉到咱们这么做,只怕舒府的门槛都会被踩烂......可,可即便如此,到现在都没人愿意借给咱们。”
崔掌柜抱歉的低垂眼皮,双手自然下垂微躬着身子,他为自己没能做出实质性的努力感到悲哀。
若是没有此番暴雨意外,舒家哪怕是勉强经营,都能够让整个大家族运转下去,依然是德县的巨富之一。
可现在,他看不到任何希望。没有银子,舒家没有未来可言。
库房进水的消息下半夜已经传回舒府,崔掌柜及时带人去往仓库补救,本想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奈何水量大到无法控制,最终竟连一匹布都无法保住。
天亮后经仔细寻找,才发现是仓库破损的墙体倒塌,致使雨水急速漫灌进仓库。
虽心存幻想,但舒太夫人有把最坏的结果考虑到,听完崔掌柜的话,她并未表现出过分惊愕。
只不过,她原本挺拔的背脊,像突然老去好几岁似的佝偻下去,无奈又无力。
绝望弥漫在空气里,令每一个闻到的人变得焦灼不安。
下人们小声交头接耳,屋子里瞬间窸窸窣窣的,仿佛末日即将来临。
沈氏自己是个没主意的,这么大的事她也不想发表任何建议,可瞧见舒太夫人就这么呆坐,也不说说接下来怎么办,她顿觉烦躁。
最坏的结果很可能是舒家要卖宅子抵债,马上要流落街头了,到底该怎么办老太太你倒是说句话呀。口干舌燥的她端起茶盏,刚接触茶水就被烫到嘴。
沈氏:“......”她没好气的把茶盏桌上一撂。
最淡定的莫过于舒芷清,她的眼眸忽明忽暗。来之前她便猜到是此事,而且,舒家家道中落正是由此开始。
舒禾颐远在千里之外,德县众多东家并未伸出援手。乡里乡亲以及宗族里有存银的人纷纷挤提兑现,舒家很快陷入资金周转困难的局面。舒太夫人苦撑数日急火攻心之下最终病倒,在自己生辰前一周过世。舒禾颐回来时母亲头七将过,没了母亲外加债务危机,他从此一蹶不振。
从事发到舒太夫人过世,原主大多时候只是哭嘤嘤。好在,舒家陷入绝境之际,幸得女主一手好画外加常家重情重义,男女主顺利完婚,舒家从此靠着常家少许的银子接济吊命。
生意上的事情舒芷菁不太懂,但听到借银子,她心下思量片刻后眼神亮了亮,侧头轻声吩咐鹂儿。
鹂儿频频点头后匆匆下去了。
舒芷菁提高嗓门,眼含自信,笃定道:“祖母,我派人去请常公子。常家富贵仁义,我与他又有婚约,他一定可以帮助我们摆脱困境的。”
舒太夫人反应过来,对了,还有桓临呢,她似是看到希望欣慰的点点头。
“对对对,咱们有救了。”沈氏附和道,还是未来女婿好啊。
舒芷清抬眼看过去,正好见舒芷菁挑衅的看着她这边,眼里充满不屑和得意。
原本期待野丫头眼里会出现佩服或是类似嫉妒的情绪。谁知,对方竟是一派淡然的目光,舒芷菁只得无趣的撇过头和沈氏说话。
舒芷清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侧过脸安慰舒太夫人,“祖母不要太担心,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现在大家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要说不担心那肯定是骗人的。她望向门口,安静的坐等看戏,毕竟接下来这段剧情她熟。
鹂儿一路狂奔,越靠近舒府大门,喧闹声越发刺耳,听不清说什么,只知是大呼小喝不停叫骂。
走到门口时,鹂儿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几十号人堵在舒府门口,幸亏舒家的家丁结人墙将人全部拦住,双方互相推攘,谁都不愿意让步。
那些想要冲进舒家的人手上拿着一张张存根,叫喊着要取银子。他们不是外人,全是舒家宗族里的亲人。
这场面吓得巧穗不由慢步后退,刚转身想往回跑,不小心撞到了人。
她抬眼看去,只见常乐憨厚紧张的样子,“鹂儿你没伤着吧。”他手上抱着小臂长宽深的箱子。
鹂儿红着脸摇摇头,“我没事儿。”她惊喜的看向常乐身边的常桓临,“常公子来了,我家小姐正让我找你呢。”
常桓临有些狼狈,他和随从常乐,两人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侧面找到突破口,在舒家家丁保全下得以挤进来。
他抚平衣衫扯扯袖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如何能不来。走,快带路。”
“诶。”鹂儿发自心底的高兴,常少爷对小姐可真好,舒家有事立马就赶过来。
当常桓临匆匆走进前厅依次问好,在场人喜不自胜。
没想到人来的这么快。
舒太夫人将身子端坐几分,神态肃穆大气,不想让人看出分毫懦弱。
特别是舒芷菁,脸上的爱慕几乎溢出来,她的目光跟随常桓临移动,直到对方落座后,她才不舍的收回视线。
崔掌柜退到一旁立着。
常桓临坐在舒芷清旁边的位置,侧身面对上首的舒太夫人,“对舒家不利的消息不断传遍大街小巷,我来时舒家好些铺子挤满了人,刚才在门口遇上不少吵闹着要提银子的宗族前辈,我心知片刻耽误不得。”
舒太夫人言辞感谢常桓临如此上心赶来,叹息道族中那些不争气的人让他看了笑话。
常桓临神色转而变得憔悴纠结,“桓临救急心切,得知此事立即与家母商议筹措,东拼西凑这才将银子送来。”
在众人的感激期待的眼光中,常桓临命常乐将箱子打开来。
“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