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是一片朦胧的白,混沌的痛感在黑泽阵脑中微闪。
他浑身酸痛地起身,揉揉眼睛,昨晚一些零碎朦胧的回忆涌入脑海。
似乎做了好长一个梦。
等等……昨晚……贝尔摩德……
他一抬眼,发现贝尔摩德已经穿好了礼服,在梳妆台前化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我……怎么在你这里睡着了?”黑泽阵小心翼翼地问。
“你一点都不记得了?”贝尔摩德有些惊讶,回过头来示意他看看自己的身体。
黑泽阵这才发现自己□□。
“你……我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他羞耻又震惊,“难道我们真的……”
“这不是该问你吗?”贝尔摩德语气中夹着嗔意,“你把我弄得很疼,而且脖子上到处是红痕,让我怎么参加今天的晚会?任务怎么完成?”
黑泽阵倒抽一口凉气,他的脑袋仍有些胀痛,此刻感觉天旋地转。
不是梦,那不是梦。
他或许把梦中无端思念的故人,当成了她。
“抱……抱歉,我……”
“好了,别愣着了,别忘了今天还有任务哦,你快点换衣服吧。”贝尔摩德从行李箱里找出一套西装扔给了他,“真是的,浪费我遮瑕膏。”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红晕顷刻间烟消云散。
黑泽阵接过西服,被她话语间的坦然与轻佻忽地惹出一阵无名火来,混合着羞赧与不安,使他怒不可遏地将西装狠狠地砸在地上。
“谁要你的破西装?我一个人也能完成任务,用不着你的协助。”他穿上自己原有的衣服便夺门而去。
贝尔摩德咬了咬嘴唇,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将西装捡起,重新放回行李箱里。
落日将要沉没入无边的地平线之时,它的血红光芒在目标见血的那一刻黯淡了下去。
黑泽阵游刃有余地杀死了目标。然后学着教官交给他的样子,隐藏证据,销毁凶器,然后是抛尸入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镇定自若,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杀人。
完事后他给贝尔摩德发信息让她打道回府。电话那头传来惊愕的声音:“哎?你这么快就解决了?”
他粗暴地摁掉了电话。烦闷的他正坐在靠岸的码头抽烟,不过没有杀人熟练,他第一口就被呛得直咳嗽。
那个女人是怎么抽得下去的?他又烦躁起来,将那支刚点燃的烟扔进海水里,再看着那片蔚蓝翻涌着,卷走烟的一切踪迹。
有些东西在波浪与风的缠绵里就这样飘远,从他的世界里被剥离。
好像已经无数次接近真相。只是他内心深处仍在欺骗自己,因为他无法去接受,去相信,去把贝尔摩德与“她”画上等号。
而梦中的“她”到底和自己是什么关系都未可知。爱她吗。思念吗。或许吧。
他不知道。他想知道,但好像又没办法知道。没有人会告诉他真相,他只能依靠治疗来回想,孤立无援。
贝尔摩德今天的语气和表情又在他脑海里重演。好像她在乎的不是和谁上了床,而是担心他昨夜的鲁莽会影响到今天的任务。
这样的女人。
这种女人。
他在确认自己仅存的愧疚感消失的同时,其实也深信着一件事情。
贝尔摩德确实是他要找的人。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黑泽阵盯着海面,感到有些晕眩。他揉了揉眉心,这时七子之歌的旋律骛地响起。
乌丸莲耶来找他了。
黑泽阵本次任务的完美完成传到了乌丸莲耶的耳朵里,于是乌丸莲耶授予黑泽阵代号“Gin”,与他那日所喝的酒的名字一样。
Gin,琴酒,酒吧中的孤芳,鸡尾酒的心脏。
乌丸莲耶揉了揉他的头,“后生可畏啊,琴酒,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琴酒抬眼,锐利的眼神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错,眼神里的那一股狠劲上来了。”乌丸莲耶眯起眼,像欣赏艺术品似的看着琴酒。
琴酒朝他鞠了个躬,“谢谢大人夸奖。”
“哼,不用谢我,你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你为自己铺了不少路。”乌丸莲耶递给他一套制服,“穿上吧,你可是答应过要忠诚于我,不是吗?”他接过衣服,抬起头来,撞见成群的乌鸦嘶吼着,从穹顶匆匆掠过。
他内心的回响,亦嘹亮如斯。
他必须比残忍本身更加残忍。
他已与恶魔结盟,就必须彻底,归属于地狱。
三个月后的暖春似乎比以往的每个春季都寂寥一些。琴酒照常训练着,忽然朗姆就来通知他,让他收拾收拾准备飞一趟英国。
他习惯性地服从命令,还未等手枪枪口的雨余温散尽,便将它揣进了兜里,然后被烫得大叫一声,顺势把枪甩了出去。
“啊拉,还在训练吗?”枪滑到了女人脚边,她将它捡起,“真是勤奋啊。”
这声音一听就是贝尔摩德。他有些不耐烦地接过她递过来的枪,心下还担心着刚才的蠢样有没有被她看到。
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而是继续问他,“你知道Boss为什么会突然让我们去英国吗?”
“我怎么会知道。”琴酒说着,便慢慢拉远和她之间的距离,却又忍不住朝她那边瞥了一眼。
闭关训练了一两个月,倒是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这期间他嘴上说着不想看到有关她的一切,事实上还是会偷偷地查阅她的消息,关注她在社会上的动态。
她似乎有些发胖了?而且他最近听到了不少传闻,有人说她要结婚了,有人说她已经怀孕了,有人说她很快就要因此隐退……
不对,这些关我什么事。
贝尔摩德见他有意躲避自己,便也了然地没再与他交谈,只是暗暗地把手里的盒子攥得更紧了些。
这几年来乌丸莲耶集团的实力越来越强大,兼并了好几家制药厂,都归到了“白鸠制药”名下。
这次乌丸莲耶带他们来到了在英国新建的实验室。
“琴酒,你过来。”乌丸莲耶朝他招手。
“是,大人。”他恭敬地走过去,听候乌丸莲耶下一步的吩咐。
当初那个老科学家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把他们几人带到了隔间,接着让琴酒在隔间的床沿上坐着。
乌丸莲耶像是恩赐一般向琴酒说明意图:“如你所见,这十几年来你的外表和年龄都没有明显的变化,你一定也好奇其中的原因,现在我来告诉你,那是因为十几年前你被枪击中后,我给你吃了组织实验室所研究的能够使人生长减缓的药物。”
“这个药物使你身体内细胞生长减缓,从而增加你中枪后的存活时间,组织的医生救了你一条命,谁知你就此昏迷不醒,醒来后还失去了部分记忆,而现在我们已经研制出了能够停止生长的药物,作为给你的奖励——如此一来,你就不必再经历老去的痛苦,从而实现‘永生’,怎么样?你接受这份奖励吗?”
“大人的命令,我自然是遵循的。”琴酒似乎没有产生太多的情感波动。
“哦,不不不,这不是命令,这是给你的奖励,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乌丸莲耶接过老科学家递过来的药丸,摊开手递到琴酒面前。
“慢着,”一直在门口抱臂旁观的贝尔摩德突然开口,“既然是奖励的话,那么这种药应该是经过了人体实验,且有100%的存活率的吧?相信您应该不会让自己的手下有性命之忧吧?”贝尔摩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摇了摇,里面的药丸碰撞着发出“咔咔”的响声,“既然如此,Boss可否也让我享受一下这所谓的‘奖励’?毕竟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不是吗?”她取出药丸,缓缓地挪到嘴边,那裸露的半截殷红的胶囊外壳倒是比她的唇色更加艳丽。
“等等!贝尔摩德!住手!”乌丸莲耶慌乱地吼住她,“你从哪弄到的药丸?”
“以我的能力,弄到区区一颗药丸不是轻而易举吗?看您这么紧张,您倒是一点儿也不想我占这个便宜啊。”
琴酒伸出在半空的手僵滞了一会儿,贝尔摩德却一把抢过乌丸莲耶手中的那一颗药丸塞进嘴里。
没错,她手里的那一颗是假的。
她就知道,那种药绝对有问题。所以她收到风声后伪造了一颗药丸,只为试探乌丸莲耶,试探他是否把琴酒当做了那种药的二次试验品。
看来,她猜对了。
你曾经为了我被子弹贯穿心脏,那么这次,我来替你承受这后果吧。
在贝尔摩德对着一脸惊愕的乌丸莲耶露出嘲弄笑容的那一秒,她的心脏突然剧烈地收缩,紧接着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块骨头都是在灼烧一般牵引着撕裂的疼痛,小腹如同刀腕一般,每一秒的流逝都在狠狠地肢解她的身体。
五脏六腑似乎快要被搅烂了。她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是老科学家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有乌丸莲耶的惊愕。最后,她被人横空抱起。
那双水绿色双眸合上的同时,她身上滋滋地冒起了烟,有鲜血从她□□流出来,渗透了她的裙摆,洇红了洁白的地面。
“莎朗!”
好像有谁在叫她。是在叫她吗?
无所谓,她此刻已经听不见了。
乌丸莲耶目送着贝尔摩德被担架抬走。
不久宫野艾莲娜和宫野厚司将贝尔摩德此次服药的结果报告给了乌丸莲耶。
“看来,情况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