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周六。
凌晨五点,往常黎礼还在睡梦中,今天却早早醒了。
昨晚吃了顿饺子,黎斐包的,不太合胃口。她勉强咽下三五个,这会儿饿得心慌,掀被去冰箱找吃的。
荧蓝的光泻下,映亮空空如也的冰箱。
难不成舒雅和黎斐高债筑台,卷铺盖丢下她跑了?
刚睡醒思绪有些迟钝,黎礼扶着冰箱门愣怔半天,这才后知后觉想起缘由。
昨晚周子枫来家里蹭饭。
黎斐看他狼吞虎咽,仿佛八辈子没吃过饱饭一样,怜爱心起,索性把冰箱里能吃的都让他打包走,
当时舒雅边装袋边埋怨,说也只有周子枫能欣赏黎斐的厨艺。
黎礼在茶几下找到一袋饼干,这次倒是核对了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日期新鲜。
心满意足回房间,边啃饼干边背三角函数公式和知识点。
知识点是徐昼然帮她总结的。
一开始是他说她记,后来她写得累了,把笔记本推过去,刚要开口,收到凉飕飕的眼神。
于是“你帮我写”变成了“我的笔记本好看吗”。
黎礼学到天光大亮,撑不住躺床上睡了会。
梦见数学期末成绩出来了,离及格差一分,被徐昼然捏着试卷冷嘲,说就算陈景润在世都带不动她。
她委屈地大哭,哭到声嘶力竭,徐昼然抱臂,一副怡然神色看着她,却仿佛很愉悦似的。
甚至掏出手机开始放歌,放的还是《好日子》。
黎礼硬着拳头醒来,听到外头洒水车带着好日子旋律缓缓驶过。
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她急忙趿拖鞋跑到客厅,宁静祥和,赵栎阳不在。
这周又有事?
黎礼正想打电话问舒雅,舒雅倒先打来了。
“礼礼,我在超市,买了乳鸽中午炖汤喝,还想吃什么?”
黎礼想了想:“蒜香蟹脚,别买青蟹,那种不好吃。”
“我买点松叶蟹。”舒雅走向海鲜区,“留赵老师一起吃饭吧,问问他有没有想吃的菜或是忌口。”
黎礼:“赵老师没来。”
舒雅惊讶:“没来?”
黎礼更惊讶:“他没跟你说吗?”
舒雅翻翻通话和微信记录,皱眉:“没有呀,怎么回事。”
“是不是和爸爸说过了。”
赵栎阳向来守时,就算因故来不了,也一定会通知到位。
舒雅给在出差的黎斐打了个电话,黎斐否认:“他没和我说过有事不来。”
舒雅拎着菜回家,家教平台上联系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只说会帮忙核实,有消极懈怠行为严加处罚。
黎礼说:“会不会手机丢了?”
现代社会,往来靠手机维系,丢掉手机也就和人间蒸发差不多了。
舒雅觉得这个理由最可能:“那你先自己看书做题,也不能把这半天浪费。”
“妈妈,”黎礼蹭蹭舒雅的胳膊,“可是我好饿,我一饿就看不进书。”
舒雅点了下女儿脑门:“你吃饱喝足的时候,也没见看书有多用功。”
“先吃这个垫肚子。”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盒小蛋糕,将叉子洗净递过去,“你最近不是每天晚上和徐昼然自习么,怎么样?”
黎礼拿掉蛋糕插牌,说:“什么怎么样?”
“你有没有从人家身上学到点好的学习方法。”
学会了这辈子最丰富的情话和词汇量算不算?
那封情书写了三页不到,她已经把家里那本五年级时买的,只在扉页写过大名,从未看过一字的《小学生好词好句》翻烂了。
黎礼专心致志吃蛋糕,咽下巧克力球,喉咙发腻,手一伸:“妈妈,水。”
舒雅没好气拍掉她的手:“问你话呢。”
黎礼:“我学到一个生物学知识。”
“就一个?”
黎礼认真点头:“智商这种东西,具有先天决定性。”
舒雅取了杯子,打开保温壶。
黎礼:“就算后天再怎么努力追赶,也无法弥补,这就是命。”
舒雅端着热水走来。
黎礼:“徐昼然是人,不是神,再怎么聪明也无法逆天改命。”
舒雅将杯子递过去。
“所以——”黎礼一本正经,“期末考试我要是依然考得很垃圾,你不要生气。”
舒雅胳膊肘转弯,将水倒入桌边垃圾桶。
“看到这杯水的下场了吗?垃圾就该待在该待的地方。”
黎礼:“......”
一月中旬,期末考试前一天。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下午冰霰就落下来了,很快就在地面积起一层薄白。
死气沉沉的教室逐渐沸腾。
因为雪在这个北回归线以南的城市并不多见,很多人趴在窗口接雪玩,胆子大的,跑到走廊里观雪。
连傅绡都借着接水名义,靠着饮水机眺望着漫天飞雪。
虽是自习时间,老师似乎也怕冷,窝在办公室不出来。
李若越心痒难耐,拉黎礼的胳膊:“走,出去看雪。”
黎礼抽手,打开政治书:“不去,我要继续背书。”
“就一天时间了,再看也考不了满分,该什么水平还是什么水平。”
“我离及格的那一分可能就差今天背诵的知识点。”
何源:“行了,你让她复习吧。学渣从良,挺难得的。”
黎礼掀眼皮,寒凉睨了他一眼。
何源头撇开,踢开椅子起立,豪气道:“李若越,我陪你去看雪。”
两人就真的溜出教室,倚靠着栏杆对着雪拍照。何源拍着拍着就拍起了人,李若越威胁:“把我拍丑你就完了。”
“放心,你怎么拍都不丑。”
黎礼目光收回,拉开笔袋找笔。
她背书有个习惯,喜欢用荧光笔做重点标记,背到哪划到哪。埋头在笔堆里翻找半天,发现惯常用的那支不见了。
本来想拿李若越的荧光笔凑合下,草稿上试画了下,颜色和自己的有细微差别。
强迫症晚期患者绝不妥协。
想到每晚都和徐昼然一起复习,笔有可能混淆后被收错,黎礼给他发了条微信。
【闪闪发光的礼】:你那里有我的笔吗?
徐昼然没回,黎礼一连拍了他头像七次,终于把他震到了。
【Beleth】:什么笔?
【闪闪发光的礼】:粉红色外壳的荧光笔,笔帽是小熊造型,上面还贴着“逢考必过”贴纸,见过吗?
一张照片弹出。
桌面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五支一模一样的小熊笔。
徐昼然发来三个字:哪一支?
【闪闪发光的礼】:......每一支。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丢笔。
【闪闪发光的礼】:你为什么私吞我的财物,还不告诉我。
【Beleth】:我想知道你丢到第几支才会发现。
黎礼起身,刚推开教室门,被遒劲冷气逼回去,她坐下来打字。
【闪闪发光的礼】:像你这样的学神,一定把所有知识点都谙熟于心了,此刻正无所事事吧。
【Beleth】:?
【闪闪发光的礼】:所以,能不能帮我把笔送下来。
【Beleth】:我替你把考试也考了吧?
黎礼正要回复,脸上蓦地一凉,寒湿气直冲鼻腔,又酸又疼。
她拎起书抖落雪团,气恼地看向来处。
谢明和何源站在窗框外,勾着肩朝她促狭地笑。
何源露出一口大白牙,谢明更是笑得连肩膀都在抖。
真的。
好幼稚。
下一秒,张望希已经把雪拍在谢明脸上,“啪”的巴掌声格外脆亮。
何源见势不妙,落荒而逃,被李若越伸脚使了个绊子,人以一种狼狈姿态摔倒在地。
李若越边笑边把人拉起来,何源垂头丧气揉膝盖,声音都委屈:“还笑,差点把你何哥搞残废了。”
李若越笑得更大声:“活该。”
谢明已经被张望希堵到角落,背抵着墙,张口求饶。
张望希不为所动,又搓了个雪球,拉开他衣领,手直往里伸。
谢明低头看了眼,整个人愣住,抬头一眨不眨盯着张望希,连眸色都深了。
张望希似乎也察觉到不妥,耳根瞬红,触电般缩回手,踹了他一脚:“让你砸我。”
虽然幼稚。
但好像......能增进感情?
黎礼套上羽绒服,拉链到顶,踏出温暖的教室,沿走廊外墙走一趟,压了个结实的雪团。
揣在怀里就噔噔噔往楼梯上跑,刚跑上一段,和道瘦高的人影擦身。
徐昼然一把拉住她:“找我?”
黎礼仰头,手不动声色往后藏:“找你要笔。”
徐昼然从兜里掏出一把笔,塞进她宽大的羽绒服口袋里:“别丢三落四,回去好好看书。”
黎礼:“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徐昼然挑眉:“什么?”
黎礼背靠上墙,朝他勾勾手指,压低嗓音,神神秘秘:“你过来。”
徐昼然走近,在一步之外停下,似笑非笑地看她。
黎礼握雪团的掌心冷得不行,催促:“再近一点,这个礼物很珍贵,我要偷偷给你,不能让别人看见。”
徐昼然轻笑两声,从善如流地微躬下身,脖颈衣领敞开,露出一点锁骨,黎礼踮起脚跟,手以迅雷之势抬起。
然后,在半空被轻松扣住。
徐昼然修长手指紧握黎礼手腕,一个反推,把雪团按在她头顶,还揉了揉。
黎礼天灵盖一凉,抱头蹲下甩脑袋,没甩出半点雪沫,雪团早被体温蕴得温软,化作水珠渗入发缝。
黎礼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徐昼然!”
“早看到了。”头上方传出一声轻嗤,“个子不是白长的。”
黎礼正要开口,铃声响起,上楼道传出脚步声。
很快有人从楼梯下来,走过黎礼身边时步伐变慢,奇怪地打量她。
她一下子躲到徐昼然身后。
现在头发湿漉漉,眉梢都挂着水珠,肯定丑死了,绝对不能见光。
纷沓脚步声中,有一道声音特别耳熟。
黎礼探出头,目光上移,看到一双化成灰都认得的鞋子。她呼吸骤窒,“嗖”地弹起,一溜烟儿跑下楼。
徐昼然转身倚着墙,双手抄进兜里,对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牵起唇。
马奋和实习老师聊了个酣畅淋漓的天,把人家小姑娘逗得,看到徐昼然自然也是春风满面:“哟,徐同学。”
徐昼然敛回目光,略一颔首:“马老师。”
“在这干嘛呢,”马奋人有些飘,说话也不着调,“约会啊?”
徐昼然笑了笑,朝上点下巴:“马老师,我先上去了。”
“去吧去吧,明天好好考啊。”
马奋低头就着搪瓷杯喝了口茶,茶水咽下之时复抬头。
怪了,这小子刚刚没否认?
黎礼回到教室,拉开微信对话框,怒气冲冲打了一长段话诘责。
又觉得文字不解气,长篇大论还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全部删掉,语音骂了句。
“王八蛋!”
徐昼然也发来条语音。
“笨蛋。”
不是惯常清冷的声线,音调低了几度,带着点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