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郭钰荣是在入秋后的一个下午,说实话,温软没有想到同学聚会后她竟然还会来找自己。
两个人坐在咖啡店,温软垂着眼神,心里思索着她来找自己的目的。
郭钰荣一如既往的心急,最先按捺不住:“温软,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应该明白我这次找你来的目的。”
本来是被找的那一个,但看她这副架势,还以为温软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先不论她不知道郭钰荣的目的,就这趾高气昂的气势,温软感觉自己多呆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见温软起身要走,郭钰荣气势汹汹地叫住她:“温软,你非要和我撕破脸吗?”
哼笑一声,温软停下动作,目光落在她尽管扑了一层厚厚的粉却依旧可以看出眼底泛着乌青的脸上。
“郭钰荣,我不知道你这次找我是要干什么,总不可能是叙旧吧?就我们两个的关系,不是早就撕破脸了吗?”
“你……”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想到她今天出门前被警告的话,郭钰荣还是咬咬牙,神色略显可怜:“温软,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但是,祸不及家人,还请你让顾总高抬贵手。”
听到这儿,温软心里也有了些谱,估计是那天顾辰见到自己被欺负帮她出气了。
她记得王娇说过郭钰荣嫁给了一个商人,想通其中关窍,再看看眼前这个不论在大学还是前一段时间同学聚会上都是一副骄傲的样子现在却要低声下气来找自己这个早已撕破脸的同学,想来是被家里那位施压了。
这都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了,估计现在也是被逼无奈了。
可是这又怎样,她有时候是会泛点烂好心,但又不是真的圣母玛利亚,总不能指望自己在各种容忍后还要怀揣一颗包容的心去原谅吧?
她又不是缺心眼。
再说了,顾辰前脚刚去帮她出了气,自己后脚就去打他的脸,蠢吗?不向着自己男朋友去帮一个多番为难自己的人?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温软也不想再听她最近过的有多惨,她甚至都懒得再多费口舌。
见温软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郭钰荣刚刚为数不多的可怜也彻底消失不见。
呲目欲裂地瞪着温软离去的背影,发疯一般掀着当年的往事。
“温软,你总是这样子,什么都不是你的错,你永远可以高高在上,当年盛明凡因为你被迫出国,你却可以好好的继续完成学业,愧疚吗?”
陈年旧事再次被提起,温软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在郭钰荣看来就是她心虚了。
当即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威胁道:“顾辰还不知道吧?当年的那出戏那么精彩,真是可惜了呢。”
温软站在原地,纷乱的思绪拉扯着她的神经,喉间有些发干,当年的事情太乱了,乱到温软现在想起来都是满脑子被扯断的丝线。
如果有人问她这一辈子最痛苦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当年措不及防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那年的温软像无数普通人一样参加了高考,进入了大学,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
大学四年应该是所有人一生最无忧的时光,没有高中繁重的课业,也不需要像许多社畜一样发愁工作,每天正常规律的上下课,偶尔的小聚餐,假期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无一不在讲述一个人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温软虽然不是一个沉迷享乐的人,但大家都是俗人,又有谁不享受这惬意的生活。
作为大一就被推选的校花,她的周围自然不缺殷勤的男生,而盛明凡,同样作为风云全校的人物,与温软一起被并称为当时的金童玉女。
像所有王子和公主的故事那样,盛明凡喜欢上了这个平时淡漠的女生,但又和童话故事不一样的是,这是一场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单相思。
虽然温软明里暗里拒绝过几次,但盛明凡总会笑容恣意地说:“我喜欢你和你不喜欢我是两码事。”
性格使然,温软几乎和所有人都若有若无地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盛明凡亦如是。但不同的是,在长期或偶然或故意的相处中,她对盛明凡是要比其他异性亲近一点的,这种亲近无关爱情。
在她的印象里,盛明凡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他可以恰到好处地维持着两人关系的平衡,偶尔的越界在他的高情商表达下也显得无关紧要。
他开朗阳光,却容易害羞腼腆,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挠后脑勺。
想到这儿,温软眯了眯眼睛,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忘记。
可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呢?
这得从一场车祸开始说起,
那天温软一如既往的在学校过着平淡的日子,直到她接到了医院的一通电话。
“温国平夫妇家属吗?”
等温软不顾一切飞奔到医院的时候,等待她的只有医生一句“抱歉,我们尽力了。”
在这一刻,温软才发现,原来这一生最无助的一句话是“抱歉,我们尽力了。”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的,明明门口和病床之间没有多少距离,但是脚下的每一步都迈的极为艰难。
她无助地站在两张病床前,左边是她的爸爸,右边是她的妈妈,白布盖过头顶,温软的双眼被刺痛,她甚至在一瞬间感受不到悲伤的情绪。
声音仿佛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夺走了,温软无声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爸爸,还是妈妈?
喉头好像被一张看不见的膜覆盖了,酸涩冲到天灵盖,脑袋里一片虚无。
在这一切都被困顿的时候,眼泪最先掉落,顺着温软苍白的脸一滴一滴流下。
一朝之间,温软失去了两个最爱她的人和她最爱的人。
后续的事情温软没有印象了,那段时间里,她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处理了父母的后事,然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盛明凡来找她的时候,温软呆呆地抱着父母和她的合照,眼眶里含着泪。
她回到了学校,与她离开前不一样的是,她的胳膊上多了一个孝。
这场事故对她的打击太大,父母双双离世,醉驾的司机被送进牢狱,一笔不菲的赔偿款到账,这三件事情却造成了两个家庭的苦痛。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盛明凡成了无处不在的一个人,他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游魂似的温软身边,不说话,只是陪着她。
至于盛明凡被迫出国是因为和人打架,而打架的原因是因为有一个追求温软好长时间的男生在久求无果后开始宣扬温软的是非,这场对温软无疑来说是灭顶之灾的事故成了他的武器。
“你们看看人家爸妈多会死,就这到手的赔偿金和保险,以后温软可是吃穿不愁了。”
这是温软在父母去世后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她冲上去给了那个人一巴掌。
明明对她来说最痛苦的事情,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么轻描淡写。
那个人被温软给了一巴掌后恼羞成怒想要回手,被一旁跟着的盛明凡按在那儿,然后两个人打了起来。
这场纠纷最后以盛明凡和那个男生被学校通报处罚结束。
然后,盛明凡就消失了。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郭钰荣在楼梯间堵住她的时候。
“温软,你为什么可以安安稳稳的没有任何事,为什么你的事情需要别人付出代价,”
彼时的温软一切都不关心,自然也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郭钰荣紧紧抓着她的胳膊,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盛明凡被送出国了。”
温软漂游的思绪慢慢归拢,眼睛如一滩死水一样波澜不惊。
“他家里人把他送出国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本来以为温软会问为什么,结果她只是静静地落下了眼帘,错过身子往楼下走去。
这一刻,郭钰荣对温软的恨意达到了顶峰,为什么她可以无动于衷,明明盛明凡是因为她才被家里人送出国的,明明都是因为她,为什么她一点愧疚都没有。
一如现在,郭钰荣看着那个仿佛依旧事不关己的人,心里替盛明凡感到不值。
要不是因为替温软出头,他不会被家里人送出国,明明温软应该活在愧疚里,她应该每天忏悔,是她害了盛明凡。
没等她继续说话,温软忽然转身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掐着郭钰荣的脸,眼神像当年一样平静无波,深邃的瞳孔就这样看着她,让她不由地心里泛着冷意。
“郭钰荣,你喜欢他。”
被戳破了心事,郭钰荣却没有心虚,仰着头:“是啊,我喜欢他,从大一的时候。”
本来想说什么,但温软轻笑一声,松开了手,转身离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管身后的人多么崩溃的大喊大叫。
或许当年的事情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温软冷血无情,就算她帮不了盛明凡,也应该心怀愧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报答盛明凡对她的好。
可是,事实真的是那样吗?
温软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行人,一片发黄的树叶缓缓飘落,停在了温软伸在半空的手心上,已经又是一年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