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彦把门和窗户打开,便于一眼能看清是否有人在外偷听。
他来到秦路的床边,对秦路详细地说了前些日子自己被方氏毒杀未遂的遭遇。
秦路听完后震惊不已,怪不得这小子总是缠着自己,连睡觉都要一起睡,原来是怕方氏害他。
他想到了刚才方氏阻止把鱼放进洗胃水当中的场景,顿生疑窦。
“难道说,这几颗毒果子也是她放的?”
谢彦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以为呢?”
秦路沉默着,细细回味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
原本他觉得“匾额事件”是偶发事件,现在看来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她想杀的是你?除掉我只是因为我坏了她的事?毒死我之后,除掉你就易如反掌了?”不断的提问,秦路的思路似乎是越来越清晰。
谢彦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道:“我问你,南宫瑾让你来是干什么的?”
“保护你啊。”
“他没跟你说具体的事情吗?”
此刻,秦路意识到自己有负南宫瑾的嘱托。
他来之前,南宫瑾跟他讲过“李妈先后两次把谢彦推进湖里的事情”;还跟他说,李妈是方氏的乳母,他不相信这事跟方氏无关,派他过来第一是要保护谢彦,第二便是如果发现方氏对谢彦不利,可以暗杀之。
他的脸微红,一开始他还防着方氏,随着方氏对谢彦“越来越好”,他的那根防线完全没有了,在和南宫瑾的对接中,还特意提到方氏对谢彦的的好,让南宫瑾放心。
想到这,他用拳头用力敲自己的额头。
“我真笨!竟然被一个内宅妇人给糊弄了!”
谢彦用嫩嫩的小手掰开了他的铁拳:“你不用自责,其实不光是你被糊弄,祖母、谢家兄弟、吴氏甚至窈姐儿都被她蒙在鼓里……不要小看内宅妇人。”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讲呢?自己一力承担,万一被她……”秦路有些说不下去了。
此刻他想到万一谢彦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必得以死谢罪了。
“打个比方,如果今日你没中毒,我跟你说这些事情,你会相信我吗?会不会认为这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会不会在内心鄙夷我,腹诽我是个忘恩负义白眼狼?”
秦路实诚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还打算跟他们解释吗?”
谢彦反问:“你认为有必要吗?”
秦路垂眸,的确没有必要,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谢彦叹了口气:“若不是你被下毒,我是不会跟你说这些的,同病相怜感同身受的人才会彼此信任,不是吗?”
他终于理解了这些天来谢彦奇奇怪怪的举动以及他所受的委屈。
“那你让我向南宫大人发的那些信?”
谢彦接过话头:“对,都是求救信,可惜一封都没发出去。”
秦路摇了摇头,看着他那小小的身躯,稚嫩的可以掐出水的脸颊,不敢相信六岁的孩童会有如此的心机和忍耐力。
看来神童除了在读书上有天赋,在别的方面也异于常人。
此时,谢彦在他心中似乎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他的上级。
他不知不觉地把南宫瑾的“两点嘱托”说了出来,问谢彦“要不要除掉方氏?”
谢彦沉吟了片刻,方氏毒杀自己,毒杀秦路,信件被截……
一切矛头都指向自己,但却是两伙人干的事情。
说不定这两伙人已经勾结起来了。
对于秦路来说,铲除方氏易如反掌。
但铲除之后呢?方氏“背后的人”会隐藏的更深!
他们在明处,但那些人却在暗处。
最要命的是,自己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如方氏这般“单纯”——只想要他的小命。
所以绝对不可以打草惊蛇,他要凭着方氏这条线顺藤摸瓜。
“你安心养病就可,你不可以擅自行动,得听我的。”谢彦道。
秦路点了点头,他是彻底对这个小孩子服气了。
突然间秦路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对啊,她杀了我们的话,南宫大人那边定然不会跟谢家善罢甘休……”
言外之意便是谢家去求南宫瑾的事情便会泡汤,那谢怀安的官职还要不要了?
夫妻一体,方氏又怎么舍得眼下的荣华富贵?
谢彦看着窗外阴沉的天,他更加确定了方氏跟别人暗地的勾结。
“说不定她已经找到了新的靠山!”谢彦喃喃道。
***
郎中姗姗来迟,老远便听到他的唠叨声,“这过年过节的…有什么毛病不能拖到年后呢?”
听这论调,谢彦便知道这是个不负责任的庸医,把疾病拖到年后,尸骨都凉了!
毫无疑问,这郎中是被收买的,把完脉后,说了伤食不化,要强健脾胃等术语,最后开了个方子,说按照这方子吃,三天之内必好。
郎中把方子给了身后的小四,让小四跟他回去抓药。
秦路当然不会吃这郎中配置的药,厨房送来之后,他便悄悄地倒掉了。
“毒果子事件”似乎并没有发生过。
谢府像往常的除夕一样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谢复壮和谢子瑜跟着谢怀恩后面整整贴了半天的对联。看他们三个没心没肺开心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对后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中午的时候开始祭祖,下人在堂屋里布置了灵堂,看起来庄严肃穆,金氏带头磕头,方氏用手帕捂着并没有眼泪的双眼“做哀悼样”。
轮流地磕完头后,开始烧纸钱,还烧了一些纸婢女……
谢彦不由得想起现代人烧的是“别墅,汽车……”,看来祭奠之物也是与时俱进的。
到了晚上,开始吃年夜饭。
在这个时代,婢女和小厮是不可以上饭桌的,只有等主子吃完后吃主子剩下的饭菜。
“桂香,一起上桌吃饭吧。”谢怀安对桂香招了招手。
在谢怀安看来,如今桂香是良民,不是失去自由的小厮和婢女。
方氏偷眼瞧桂香的反应。上次谢怀安为她出头,方氏心中就很不爽了,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才没有立即收拾她。
如今谢怀安又对她青眼有加,让她如何不恨?她的指甲嵌进了肉里,脸上却微笑地看着桂香。
桂香的眼珠转了转,她领教过了方氏的毒辣,不敢逾距,害怕自己再次成为“方氏的目标”。
“一介奴婢而已,不敢与主子们同桌。”她看到谢怀安想要与自己分辨,不等谢怀安说话,扭头走了出去。
方氏横了一眼谢怀安:“你的心倒是好的,只是人家不领你的情!”谢怀安尴尬地干咳了几声。
吃完年夜饭后,长辈们开始给小辈们发压岁钱。
方氏给谢彦发的最多——十两银子!
金氏乐的合不拢嘴,谢怀安直夸方氏“贤惠”,接着便是呵斥谢彦“不知礼”,这些天来一声“娘”都没叫。
他还逼着谢彦叫“娘”,方氏则微笑着看他,似乎在等待着那声“娘”。
在外人看来,方氏的微笑是和善的,眼光是清澈的,只有谢彦、秦路和桂香知道,那是一种挑衅的神态。
谢彦把十两银子往前一推,一副“你爱给不给,但我就是不叫”的样子。
“彦哥儿前几天被吓着了,你就别逼他了!”秦路对谢怀安道。
谢怀安见秦路帮谢彦打圆场,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
但谢怀安还是随手拿了一只筷子扔了过去:“小兔崽子,别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接着便是在院子里点篝火,守岁……
除旧迎新,转眼到了正月初一。
古代的过年可不像是现代那样,上上网看看电视就过去了。
整个谢府金氏的辈分最大,就像是“老祖宗”一样。
以往在谢家村的时候,只有几个人,拜年的仪式也很简单,就朝金氏拱拱手,说些吉祥话就算是拜年了。
如今,一大早金氏的屋子里便挤满了人,从谢怀恩吴氏开始,一个个地跪在地上朝金氏磕头拜年……
主人拜完后,小厮奴婢开始拜,折腾了好长时间才算是跟金氏拜完年。
接着谢怀恩的子女跟谢怀恩吴氏跪着拜年,谢怀安的子女要跟谢怀安和方氏跪拜。
谢彦连“爹娘”都叫不出口,又怎么会跟他们下跪?
他知道有这道程序后,便悄悄地退到了秦路的屋子里。
经过一夜的调息,秦路的气色好了一些。
“毒果子事件”让他意识到了自保的重要性,由于自己中毒后体力受限,他正在准备一些暗器以备不时之需。
谢彦进门发现秦路并没有穿窈姐儿给他的衣服,而是穿了自己买的暗红色长袍,显得非常威武。
秦路见谢彦进来,以为拜年已经结束,递给了谢彦一把匕首。
“藏在衣服下面,谁欺负你就砍谁,不用害怕,你的背后可是南宫世家,放眼整个云林县,没有人能奈何的了你。”
谢彦:“……”还真不一定!
山高皇帝远,强龙难压地头蛇。
谢彦见他把一些钉子和尖刀放进了贴身的腰袋,知道他的防范意识增强了。
不一会儿,小四跑了过来说,谢怀安和方氏等着他去拜年。
谢彦回了声“不去!”
小四便拉了谢彦的手,想要强行把他拉走。
谢彦只听到空中“嗖嗖嗖”的声音,接着便是小四猪嚎一般的惨叫声。
原来是秦路用“花生米”做暗器,打的小四鬼哭狼嚎。
“念在过年,不宜见血,否则,哪只手拉彦哥儿的便剁了你哪只手!”秦路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四。
谢彦朝秦路竖起了大拇指:“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