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一路涤荡开,灵鉴撤至墙角便退无可退。
还不等她站稳,一声龙吟在耳边炸开,灵鉴的双耳顿时嗡嗡作响,她忍着不适抬头,只见一只银龙张着血盆大口而来,腥臭气灌满整间暗室,尖利的龙牙转瞬便至眼前。
这银龙体型巨大却灵活,几乎封住了灵鉴所有去路。
灵鉴下意识欲祭出涤妄,可一抬手,袖中空空如也,她这才想起自己将涤妄借了出去。
那银龙尖利的龙牙已经近在咫尺,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将灵鉴整个吞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灵鉴变出一条捆仙索,她手腕一转,捆仙索在她手下宛若一条灵动的长蛇,缠上了银龙的脖子。
灵鉴继而双手一勒,一个借力,从逼仄的墙角一跃而起。
银龙像是身经百战的模样,被勒住脖子也丝毫不慌,它挪腾之间身形倒转,要将灵鉴甩出去,眼见要撞上墙壁,灵鉴不得己撤回了捆仙索,改用双手施法。
双方瞬息之间过了几招,暗室逼仄,灵鉴耳中仍在轰鸣,一时竟与那银龙打得不分伯仲。
耳中的轰鸣声才一消失,灵鉴便听见跃凛满是震惊的呼喊。
她悬于半空,再度凝眸看向冲她呲牙咧嘴的银龙——那银龙双眸如铜铃,眼中猩红混沌,嘴角悬挂着要落不落的涎水,仔细看龙身上还有旧伤,有几处龙鳞明显颜色浅些。
这居然是老龙王的真身!
老龙王眼下失了理智,对跃凛的呼唤无动于衷。跃凛正要上前,却不知从何处窜出一道黑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黑影一言不发,上手便是凌厉的杀招。
跃凛只晚了一瞬,便陷在对方强悍的攻势中难以脱身。
不远处,老龙王瞅准时机又与灵鉴颤抖在一起,跃凛心系两人,无法专注于与眼前之人的对抗中,越发落于下风。
灵鉴余光一瞥,正瞧见他被无咎打得吐血,她挡住老龙王一爪后,大喝一声:“跃凛!”
她声如洪钟,昔年多次与灵鉴并肩作战,跃凛当即明白她这一声的意味,终于冷静下来。
灵鉴这声大喝有震慑之力,不光让跃凛冷静,也让被方才那声龙吟困住心智的守卫们清醒过来。
眼前战局混乱,但多亏了跃凛平日里勤于练兵,守卫们当即分辨出自己该加入哪边的战局。
守卫们虽然灵力低微,但彼此配合颇有章法,虽伤不到无咎,却打乱了他的攻势,给了跃凛喘息的机会。
跃凛趁着这一息,想要去到老龙王身边,但他才微微侧身,眼前的黑影便如影随形般贴近,那黑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
黑影丝毫不顾身后攻击他的龙宫守卫,只将跃凛的去路彻底封死。
跃凛无奈,只能疲于应对。
但越是打下去,跃凛越觉得奇怪,对方灵力分明在自己之上,甚至几次能够将自己彻底制服结束战局,可他偏偏又在关键时刻露出破绽,倒像是故意给跃凛机会。
他在故意拖着自己,阻止自己靠近老龙王!
跃凛看穿了对方的目的,却不知道对方要这么做的缘由,但他既然阻止自己靠近父王,一定是有什么图谋。
想到此处,跃凛突然开口,发出一声长鸣。
不像老龙王咆哮般的龙吟,他这声长鸣婉转曲折却悦耳,仿佛灵鸟歌唱,令人恍惚间置身山林一般。
昔年有妖兽闯入海上仙山,毁了天医司精心培育的仙草灵药不说,还吞食了许多灵药,成了一个灵力强大的怪物。灵鉴奉命去活捉那妖兽,但那妖兽不知是因为吞了何种仙草,不仅目力过人,还能在千里外听得见军中的密语传音,导致天兵天将围剿他的计划屡屡失败。
后来灵鉴一行人终于察觉到妖兽的能力异样,为了能活捉他,军中有天将想出模仿鸟语来传信的法子,虽然有些古老,但却十分奏效。
妖兽听到声音,只以为是山间鸟鸣,却不知道天罗地网已经靠近。
最终,那妖兽被成功活捉,送往天医司关押了起来。
而跃凛就是当初想出鸟语传信的天将。
他见无咎能悄无声息地进入龙宫禁地而不惊动任何守卫,就知道他灵力高深,若是灵力密语传信,只怕会被他听见,于是想起了昔年为收服妖兽想出来的法子。
跃凛以长鸣传信告知灵鉴他的发现,灵鉴听到很快也回以一段长鸣。
灵鉴让跃凛伺机将无咎引至她这边来,而后她会封住老龙王的灵脉,届时跃凛带老龙王先离开暗室。
跃凛对她的信任一如当年,灵鉴一经吩咐,他便知道该如何去做。
无咎猜到两人在用长鸣传信,脸上有疑惑一闪而过,但区区跃凛他并不放在眼中。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蔑。
跃凛并未因他的轻视内心波动,他知道自己灵力不及无咎,斗法只有一个必然的结果,但越是这种时候,却不能慌乱,只有他稳住心神,才能找到时机完成灵鉴的吩咐。
于是,在无咎又一掌袭来之时,跃凛突然撤去法器,将自己全然暴露在无咎的攻击之下。
即便无咎不在乎跃凛的死活,但眼下杀了他并不是合适的时机,于是无咎犹豫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跃凛脚下腾地一变,随着一声龙吟,跃凛也在暗室中化作龙身。
跃凛的龙身又占去原本逼仄的暗室不少空间,他变身的瞬间,龙鳞中利刃飞出,无咎只能移动身形,避开龙鳞刃的攻击。
眼下他只能向左侧身后闪避,他向身后退去,才三步的距离,无咎眉头一皱,突然停下。
他停住的瞬间猛地回身,一把抓住了兜头而下的捆仙索。
暗室变得空空荡荡,老龙王和跃凛通通消失,只剩灵鉴和无咎四目相对。
方才跃凛变身的瞬间,灵鉴将早已备好的金针刺入老龙王眉心,封住了他的灵脉,老龙王的龙身寸寸缩小,直至手掌大小。
而无咎转身的瞬间,跃凛又化作了人形,他从灵鉴手中接过老龙王,立即从暗室消失。
只这一眨眼的功夫,两人配合一如当年。
“我到底有些低估你了。”无咎的声音在暗室响起。
灵鉴目光如炬,她嘴角微动,“你低估的何止是我一人!”
不过纠集一群乌合之众,便想与整个天界为敌,何其可笑!
无咎瞥一眼暗室紧闭的石门,笑道:“即便东海龙王将整个龙宫的人都调过来守外外面,难道就困得住我了吗?”
灵鉴淡淡道:“就算你能逃出去,天地之大,你又能去何处呢?”
无咎一听这话变了脸色。
灵鉴笑道:“怎么?难道你是此刻才察觉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天地之大,却根本没有你的容身之所吗?”
无咎转瞬就恢复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他声音低沉,仿若蛊惑一般,“你错了,这天地原本就是属于我的!”
“是吗?那你拼命寻找邪灵做什么?”
无咎总是摆出一副高深莫测、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可他的筹谋已被天界一一化解,他不会毫无察觉,只是不愿意认清形势,仍对一切抱有幻想。
他来到东海,看似又要筹谋些什么,可他实际上是被灵鉴一路追至东海的。
他是无奈之下才选择的东海。
而他一进东海便直冲龙宫禁地而去,必然不是第一次来到东海。
他一早知道老龙王没有寂灭,但老龙王宁愿画地为牢困住邪灵,还放出了自己死讯稳定东海,自然不会有背叛天界的可能——所以无咎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老龙王困住的邪灵。
昔年能让老龙王自困的邪灵,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想来是无咎的臂膀被一个一个折断,他没有了帮手,只能又盯上邪灵,想要再次借邪灵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
“灵鉴,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竟能屡屡看穿我的谋划,可你为何如此愚钝,偏要替天庭那群蠢货做事,你若是投靠于我,从此天地任你逍遥,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灵鉴只觉得可笑:“投靠你?你这种丧家之犬还能做些什么的?你如今还有什么依仗,你想借我之力将邪灵从老龙王的身体中赶出,无非就是因为你察觉到上界封印并未如你所设想的那样继续松动,所以你需要这个一直沉睡的邪灵苏醒,你需要它与上界之外的邪灵呼应,以此里应外合打破上界封印,你已经沦落到要依靠邪灵了,竟还妄想成为天地之主吗?”
“你错了灵鉴,我如今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成为天地之主,神本就是天地之主,这一点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我是为了让一切回到最初的样子,是为了让神族重获昔日的自由和荣耀!你们这些后天神族活得如此卑贱,竟甘愿被凡人桎梏,我是在帮你们这些人重塑天地,拿回神应有的神格!”
话不投机半句多,灵鉴鄙夷的眼神已经做出了她对这席话的回应。
无咎摇了摇头,像是苦恼于驯服不了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你会后悔的。”无咎笃定地说道,“你是天界为数不多让我欣赏的人,我原本想帮你了却过往的憾事,但你如此冥顽不灵,看来我们只能刀剑相向了!”
“收起你的假惺惺吧,”灵鉴道,“我们永远不会是同类!”
无咎笑了起来,他抬起左手,掌中出现一盏花鸟纹铜灯。
铜灯上半部分透明的琉璃下有两团颜色相异的流光,绛色流光速度快些,像是在躲避灯中另一团靛色流光。
暗室内因这盏灯的出现忽明忽暗,有淡淡的药香从灯中飘出。
灵鉴闻到这味道眼眸一凝,她看向无咎:“你竟然……”
无咎盯着灯中的靛色流光,“对神族不尊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何况他背叛了我,我自然要对他施以惩戒!”
石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像是来了许多守卫。
又一声长鸣响起,那是跃凛在给灵鉴传递消息,石门外包围圈已成,无咎插翅难逃。
无咎自然察觉到来了许多人,但他非但不慌,反而从容笑了起来。
“灵鉴,你需记住,莪术是因你而死!”
他话毕,手指向掌心一握,一团火光从灯中爆开,暗室一片大亮。
灵鉴在他动手的一瞬已经飞身跃起,她想将铜灯抢过来,却已然来不及。
轰的一声,整个龙宫跟着震了起来。
石门外,层层守卫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气波一一震飞。
尘雾漫天,暗室一瞬化为废墟,跃凛躲过迎面袭来的飞石,脸上担忧和震惊交织。
这是神魂爆裂之力!
跃凛愣了一瞬,立即冲向眼前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