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过程比想象中的顺利,放在她手上的饼很暖和,还有纸袋包住,不会弄脏手。
阮小兔从边边咬进去,面皮咬穿之后,中间咸香的肉馅在舌尖化开,鲜而不腻的汁水顺着味蕾,滑入她的胃。
很久没有处理过食物的胃,却有点不适应,她下意识地捂嘴干呕了一下。
又立刻收敛起自己的动作,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黑暗中,没办法看清周围人目光的小兔子,依旧乖乖地坐着,努力地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吃东西,却在小心啃下一口的时候,被某A抢过手上的食物。
“……”
被夺走兔粮的小动物呆住。
好几秒后,她才斟酌着开口:“对不……”起字没说完,兔兔也没有机会表达自己那……因为可能影响其他人食欲的动作而道歉,她就被整个抱起来。
alpha直接将她放在大腿上,然后他拿起桌上的小米粥,挖了一勺,放到她嘴边:“吃这个吧,养胃。”
兔子乖乖张嘴。
一点一点被投喂。
很久没有工作的胃部,也慢慢开始运转了。
她的身体觉得很舒服,但是脑子却开始别扭了。
这种被当成小孩的残疾人生活日常……
越发觉得自己没用的Omega小姐,失焦的双眸越发黯淡无光了。
察觉到怀里Omega的异样,他亲了亲她的额角,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怎么了?不好吃吗?”
“……”兔兔沉默三秒后:“好吃。”
然后撑起一个笑容。
没有实际价值,就提供情绪价值。
成为没用的残疾Omega之后,要乖一点,再省心一点,再……讨人喜欢一点点。
上辈子早就自立,在外工作多年的Omega小姐,重新拾起孩提时讨好长辈的撒娇技巧,自然是不甚熟练的。
失明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在讨好银狼,银狼却一点都不高兴。
胸口堵得慌。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继续耐心细致地,把整碗粥投喂给兔兔。
等她吃饱后,又把她抱起,带到医生面前。
开始检查身体。
她却在触碰那台冰冷的机器的一瞬,整个人都僵硬了。
Omega眼前灰黑一片,但仪器那滴答作响的提示音,还有冷冰冰的触感,在她身上链接的细管,所有的一切……让她回想起那个冰湖。
慢慢沉入湖底,化成坚冰的;
永远挣脱不开的;
不断重复的噩梦……
她猛地推开仪器,然后彷徨地往前扑,在身体失去平衡倒地的一瞬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
“没事,没事了……”alpha抱住她,然后用变异了的,毛茸茸的大手,轻轻地顺着她的背。
Omega小姐手颤抖着,死死抱住身边的人,然后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开始感受他的心跳。
噗通、噗通——
他是活的,他心跳的声音很清晰。
他很温暖,他皮肤的触感虽然有点奇怪,但他是真实存在的。
慌张怯懦的小兔子慢慢平静下来,她用力扯住alpha的手慢慢松开,然后,尽量用平静的、乖巧的语气说:
“不好意思……对不起,我……”
还没等她说完,Omega小姐又重新被按在alpha的怀里。
“不用抱歉的。”alpha的声音很沉很哑,还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在兔子的耳朵里,是那么让人安心:“你不想躺在里面,那我们换一个检查方法,也是可以的。”
他一边说,一边给周围人使眼色。
最后,Alpha一直将Omega抱住,用精神力护盾将整只兔子包起来,护盾里还填满了醉人的酒香。
带着点毛毛的、明明在外人看来变异了的,很丑的alpha的大手,拢住Omega小姐纤细白皙的手,然后伸到了医护和医疗仪器前。
兔子的小脑袋发胀,她只握紧了他的手,然后趴在秦曜的胸口,开始默数他的心跳声转移注意力。
呼吸间是伏特加的酒香,耳边是血液迸发全身的力量感,让她无视了针口刺穿皮肤,机器滴答作响的声音,慢慢在漆黑一片中,变得从容安静了。
简单的身体身体检查过后,飞船从太空降落了。
什么都看不见的兔子,自己在旁人的带领下,一步步前行。
似乎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羞怯的兔子在心底对自己说。
新行星的昼夜交替,日出日落,有种恬静安宁的美,尤其是在一座舒适美丽的庄园里。
但眼前一切的美景,似乎都很失明的小兔没什么关系,她总是坐在一边发呆。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很乖很安静的。
被某位自称“未婚夫”的alpha先生抱住,就能乖乖坐一整天。
笑容温柔恬静,但……
潜藏在温柔面具下的,那种小心翼翼的微笑和讨好,让alpha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
各项检查都做过了,她大脑的损伤很严重。
好消息是,能治;坏消息是,需要一段漫长的治疗时间,可能一年,也可能几年乃至十几年。
在器官克隆和各种再生技术高度发达的星际,与四肢和普通内脏器官病变有关的疾病,都得到了很有效、而且快速的治疗方法。
但,大脑没有。
人类的大脑,依旧是精密的、难以快速痊愈的部位。
而Omega小姐的视力丧失,又与大脑的损伤息息相关,所以,失明问题也迟迟不能解决。
秦曜因此很烦躁。
但他的烦躁,几乎不会在她跟前表现出来。
银狼在兔兔面前,总是把利爪收得很严实,当一只乖乖的大狗子。
就像现在,阮希坐在花园里,享受不甚热烈的、但还有点暖和的夕阳光。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灰黑的视线也开始有了变化,至少,她感受到了一种,有点温度的橘红。
“今天的太阳,也很温暖。”小兔子握住他的手,放在脸侧,用柔软的脸庞亲近他,讨好他。
他的皮肤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
他手上的毛茸茸消失了,她的脚边,多了另一团毛茸茸。
“未婚夫”的精神体像一只可爱的萨摩耶,总是在她身边打转。
如果秦曜要离开她一小会,狗子总会出现。
用毛茸茸的大脑袋拱她的小腿,把小爪爪按在她的膝盖,或者用舌头舔她的手心,还发出可爱的、近似撒娇卖萌的声音。
即便看不见,阮希也觉得,那一定是个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的精神体。
跟她的小兔子一样。
不过,她的小兔子不见了。
自从那一连串噩梦之后,她的小兔子就消失了。
一旦她用力在精神海内寻找,她的大脑就会本能地反抗,会跟她求饶,跟她说,办不到。
失去伴生精神体的Omega小姐,只能暂时接受这个事实。
她和狗子的大爪爪握了一下,捏了捏软软的肉球……然后,她就被alpha整个抱起来。
“晚饭时间到了。”
“嗯。”被抱住的Omega小姐,没有提要自己走,只顺从地趴在他的颈窝,如同一只乖巧的宠物,眷念着alpha的温柔。
她亲吻他的后颈,在alpha腺体的皮肤上,落下一吻。
然后,就被按在沙发上,承受了一阵混沌的亲密。
他似乎很沉迷她的信息素,但阮希依稀记得,医疗团队里,有一个声音说过,她和他的天然匹配度并不高,只有23%……
“如果匹配度再高一点,那治愈秦曜少爷精神海的效率一定会更高。”
那个声音的评判和诊断,落在Omega小姐混乱疼痛的大脑里,似乎轻轻砸了一下,她刚刚通过名为“依赖”、“信息素本能”所构建的、脆弱的壳。
让轻薄的壳,出现一道道裂痕。
与某位自称未婚夫的alpha先生,之间的链接……原来在其他人眼里,是那么脆弱又不般配的存在吗?
但她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只依稀……记得这话不够对,但究竟是怎样的不对,她也说不清楚。
Omega只把头埋在他胸口,然后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然后,再乖一点。
穿上她不喜欢的,过分幼稚,但足够可爱的小兔子睡衣;
一口闷下很贵的、顶级的鱼子酱,然后任凭这带着腥味的水生物卵,通过口腔,滑入咽喉、顺着食道,落入胃里。
乖顺地趴在他的胸口、颈窝,露出柔软的后颈,等待alpha的尖牙刺破皮肤,送来热烈的美酒。
她是真心喜欢他的信息素的。
和小兔子睡衣、鱼子酱不一样,“未婚夫”的信息素,有种让她意乱情迷的热烈和醉人。
就像这个一直在她身边,对她温声细语,小心照顾的alpha一样。
美好得近乎不真实。
触碰他时,阮希发现了,他皮肤上一点点消失的裂痕和野兽毛,那种不真实的、遥远感就越来越明显了。
他的病快好了。
而她依旧看不清。
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开始涌上心头,却在下一秒,被灌入口中的伏特加冲散。
热情而又让人迷醉的吻。
饭后,就是这样黏糊的、缠绵的亲吻和拥抱。
这是医生给他的医嘱,尽量多地叫唤信息素,通过“被造物主祝福过”的牵绊,一点点治愈精神海的伤痕。
让她对他那偏激的、病态的依恋,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亲近。
甚至是治愈的功臣。
很荒谬,不是吗……明明,她只是这么一个不能动,又看不见的废物。
这不为人知的、阴暗的、卑怯的一面,小兔子是藏得很严实的,因为她总能游刃有余地装出一副很乖巧的模样。
然后抱住那人肩膀或腰,乖顺地抬头,忘乎所以地汲取温暖。
让烈酒麻痹大脑,让信息素填满内心的空虚,并试图在灰黑一片的视线中,抹上热烈的、奔放的、象征生命活力的色彩,描绘出让她心动的意象。
一瓶烈酒;
一团火焰;
一缕阳光。
和他的名字一样耀眼,一样温暖。
今夜的爱人意外地热情,让秦曜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她柔弱无骨的手在他的身上不断施法,让他浑身酥麻发热,甜美的喘息在他耳边不断打转,山涧无色的清泉化在烈酒中,一点点沁入他的五脏六腑。
让他原本干涸的、混乱的精神世界,一点点拼凑出美好的画面。
宁静的、甜美的、如梦似幻的美好。
想和她再亲密一点点,十指相扣不够,双唇贴合不够,哪怕用尖牙一次次刺破她的后颈,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也不够……
他想再亲密一点。
最好永远都不分开。
就这样想着,他一边撕扯衣物,一边在她耳边说:“婚期定在下个月,爸爸已经在安排……”
缠绵甜蜜的话语尤在耳边,神圣的婚姻契约也摆在了眼前,她明明那么依恋他的温柔,那么沉溺在他的信息素中,却能在下一秒——
狠狠地推开他。
“不要。”Omega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伸手抱紧小被子,缩在床角,低下头,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痕,双唇上是莹润水珠,呼吸间混乱的信息素……全是他们亲密美好的证据。
但她却在调整呼吸过后,用清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不要……到最后。”
被突然要求停下的alpha先生,在粉红的幻梦中顿住,他贪婪的、发红的双眼,死死地盯住猎物,喉结滚动。
他想,他可以冲上去,蛮不讲理地安抚、亲近不安的小兔,也能把她按住,用失序的热情和亲密消解她的不安。
但下一瞬,她说的话,却让周遭所有暧昧的粉红色泡泡,都破碎了。
“不要永久标记……万一怀上了,我……甚至看不到孩子的模样。”
所以,不要这样。
她只是个残缺的Omega,不要,用永久的标记,来圈住你和我。
也不要让一个她背负不起的新生命,在她狼狈不堪的现在,被她带到这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