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沉默，再次看向鲁路修时，阳子又已是满脸笑容，“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听到这些话会生气？”
鲁路修看着她似是毫无动容的脸，也不知是想到什么，最后叹了口气，摇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呵……”阳子开口道，“你说得对，我总是更擅长让他人不快，就比如……”
她拉长了音调，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走到被血糊得一片狼藉的沙发面前，阳子弯腰从克洛维斯身下拿出黑色平板，快速操作后，将屏幕面向鲁路修递过去。
鲁路修走上前，强忍住空气中血腥味带来的不适。
屏幕里是一个奇怪房间的监控视频，他看着阳子，抿了抿唇没说话，继续看毫无变化的屏幕画面。
“不要急，马上就来了。”随着她的话语，画面里这才终于有了变化。
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分不清性别的人推着拖车走近画面。拖车上伫立一个圆柱形透明玻璃容器，里面装着浑身赤裸的长发女人。
旁边也一直注意屏幕的阳子看到这里，脸上笑容更甚。
“果然，在你手里。”事实上，这也是鲁路修会在这种场合出现的理由之一，他在女人失踪的第一时间就猜到是谁所为。
不如说，除了阳子他也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做。
“呵呵呵呵……”阳子发出肆意笑声，“你是因为她失踪，才猜到我回来了？”
“更早之前。”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阳子止住鲁路修要继续的话，随机很快再次开口，“不是她，那就是因为朱雀？”
鲁路修点头。
“果然一点都不能放松警惕……”阳子语气轻松而又明快，“因为我把他关起来，所在小队也一并被处理，导致后续的连串恐怖袭击出现空缺……我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
“刺杀……也是你安排的？”
阳子忍不住鼓掌，“对啊对啊！毕竟日本军是我留在11区的棋子。”
“那老头为了保全日本从来不敢违抗我。把朱雀排挤出去，让他只能成为名誉不列颠实现自己的期望，很容易做到不是吗？”
鲁路修扶住额头。
枢木玄武试图卖掉日本，又因为固执将日本推向灭亡。以他那时的恶劣名声，说不定确实也是因为她的保护，朱雀才能平稳度过这些年。
作为亲历者，鲁路修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比一般相关人更清楚。
就算如此，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远坂阳子更早时候就杀了枢木玄武，之后的行为都只是她在自导自演，又怎么可能猜不透‘枢木玄武’。
最可怕的是，她操纵朱雀玄武后的行为，还能完全不脱离其本身逻辑，让周围人觉得不对劲。
说到这里，阳子脸上不禁露出自豪的表情，看向鲁路修的目光十分满意，“你能成长得如此优秀，我很高兴。”
“你知道的，我一向最喜欢你。”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鲁路修深吸了口气，没有回话。
阳子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还在念叨着自己的欣喜。
鲁路修听得眉头越皱越深，忍无可忍，冷笑着打断，“……你是只暗中一直监视他的行踪，还是连同我和娜娜莉也一起？”
被打断的阳子感觉索然无味，坐在了矮桌上相当敷衍回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向来不会厚此薄彼……不然……”
“罪人首相的儿子和人质皇子皇女，盯着你们的人多如牛毛。”
“没有我让克洛维斯这个白痴坐上11区总督的位置，你以为你们这几年真能过得这么安稳？”
表面上这话没错，但鲁路修明白，这女人绝不可能是因为关心他们死活。
鲁路修问：“为什么抓她？”
“啊啊，皇子殿下终于问出来了。”阳子再次来了兴趣，“那女人有这么重要？”
“这是说得什么话，她哪有你重要。”鲁路修只是这么平静看着她，明明是句讨好话语，听着却像是反讽
阳子撑着下巴，轻声开口问道，“你是不需要我，还是因为找到了其他可以替代的人？”
“我不理解啊，鲁路修。”
“为什么你会有‘或许我可以选择她’的想法？”
“她有我聪明吗？”
“她有我富有吗？”
“她有我强大吗？”
“她有我的权力吗？”
“她有我这么了解你吗？”
“鲁路修，你难道不是最喜欢我了吗？”她眨着眼睛，装得楚楚可怜，脸上满是戏谑。
鲁路修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远坂阳子竟然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吃醋，在潘德雷肯这么多年，你也就只有这点长进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阳子撑在下巴处的手上移，最后轻点在晶莹剔透的粉嫩唇瓣上，轻轻挪移着，继续开口，“就好像你觉得我有可能爱上你……”
“鲁路修，你在掩饰什么？”
“哈？”
“你有病吗？”阳子疑惑，“不然为什么会在如此了解我后，还有这种想法？”
“你到底在说什么？”鲁路修语气变得烦躁。
“以我们的关系，你竟然觉得我把和你同居的女人关起来，会是因为你。”阳子说，“不管怎么想，都像是你对我有想法吧？”
正说着，阳子突然凑近，整张脸近得好像下一秒就能贴到一起，惊得鲁路修下意识皱眉后退了好几步拉开距离。
“……”
“你看……”阳子悠悠开口，“竟然这么大的反应。”
“谁这么吓我，我都会这么大反应。”鲁路修没好气地开口，“你到底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阳子收敛锋芒，就这么当着他的面，下一秒就再次变得楚楚可怜，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残忍的恐怖分子，闯进母舰杀害我的未婚夫，我会变得精神混乱……”
话锋一转，她嘴角又再次勾起，“也很正常不是吗？”
“……”鲁路修不想理会她的话，“你想对她做什么？”
“果然还是在意的嘛。”阳子笑得灿烂，“这得看王子殿下怎么做了。”
鲁路修抿唇。
阳子向来容不得一丁点不如意，见鲁路修没有立刻回答，当即从他手里抢过平板，按下语音按钮。
然后就这么盯着他，无视掉屏幕上的画面。
不带丁点恶意地平静开口，“把腿砍了。”
鲁路修从不怀疑她的果断以及残忍。
可对他来说，这些从来都不是自己对她生气的理由，他很少能找到理由对她生气。
第一次认识时，他就知道，远坂阳子是怎样一个人。而她也从不令人失望地一直是这样一个人，不曾改变。
所以才说令人感到恐惧。
鲁路修知道自己正在被影响，被这个毫无道理可言的疯子影响。
想要摆脱影响——她就必须消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鲁路修眼神微微暗下，会毫不犹豫杀掉出现在学园的远坂阳子，大概就是曾有过期望过……或许……或许即便仅仅只是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
他很聪明，正因为聪明才会想反抗。
蕾拉也很聪明，而她正因为聪明才绝不会反抗。
“放过她，阳子。”
“哦。”阳子只是抬头看了鲁路修一眼，似是完全没有思考般立刻回道，“好的。”
“……”出乎意外的好说话，让鲁路修露出惊讶表情。
“我说了，要给你见面礼，这也算一件。”阳子摆着手指细数，“一，二，三……三件，足够让你消气了吗？”
“……我没生气。”
“嘻嘻嘻……我能放她一次，但绝对不会有第二次。”阳子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俏皮地微微朝鲁路修弯曲上半身，“你最好确定那女人不会对你不利，被我发现，可就不仅是两条腿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
“朱雀呢？”鲁路修问，“你把他推上去又是为了什么？”
阳子似乎不管鲁路修说什么，都会感到愉悦，笑容一直未停下来过，“所有人都认为我要杀他，只有你觉得我是在捧他。”
鲁路修不解她为什么说这种废话。“因为我有脑子。”
“我想……让他成为我的骑士……”
“……”
“蕾拉你见到过了吗？”
“谁？”
“我最可靠的骑士小姐。”
“朱雀拒绝了你？所以恼羞成怒？”鲁路修很容易就能猜到了这个女人的逻辑。
“他当然会拒绝我，因为我给得还不够多啊，鲁路修……”阳子说，“可总有一天我能将砝码加到让他愿意的程度。”
“那么你呢，鲁路修……”阳子抬起手，白皙纤瘦的手指轻轻按压在了他的脸上，缓缓抚摸着下移，最后停留在脖颈处。
她虽心是冷的，体温倒是一点都不冷。
“那你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才能不这么抗拒我……”
鲁路修抓住了她的手，放进黑色面具里。
阳子眉头一挑，“你还带了这个？”
“陶瓷和竹子制成的刺针枪，不会被扫描发现。”
“这个面具可真好用，既能藏脸，还能藏武器。”阳子抽出手，从面具里拿出抢，抓在手上就没了归还的心思，“这就当做是回礼，我收下了。”
会准备这种东西，自然是有想杀的人。至于是谁……阳子懒得问，况且也不重要。
“人让我研究一段时间再送回去。”阳子说，“日本军远比那些乌合之众有用，我接下来会对桐原公下手，能拿下多少，看你的本事。”
两人没有闲聊，简单的交谈后，鲁路修走出G1来到舰桥上。
“小姐让我送你离开严岛。”
鲁路修向下方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少女双手环胸就站在舰桥下，定定看向自己。
——蕾拉·冯·布莱斯高。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鲁路修心里就下意识冒出这个名字。
与想象中不同，少女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极具侵略性，情绪十分不稳定。
“哦。”面对她，鲁路修比在G1内时更为冷淡。
少女神态焦灼，频繁看向鲁路修，直至人走下舰桥，终于爆发般快步走上前。她伸手死死揪住他的衣领，隔着黑色面具死死盯着他。
这个男人，和之前莫名出现的枢木朱雀一等兵不同。
一直跟在远坂阳子身边，将她一切所作所为看在眼里的蕾拉，比谁都要清楚……清楚阳子这段时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与他见这一面。
为了这仅仅几十分钟……
越是看得清楚，越是让蕾拉感到焦躁。
眼前男人在小姐心里的位置，让蕾拉无法看透，无法理解所以充满不安。
蕾拉深吸了一口气后呼出，这才缓缓松开手。
“小姐总是待人过于宽厚……”蕾拉开口道，“可我不同，让我发现你相对小姐不利，我就一枪崩了你。”
听了她的话，鲁路修不禁弯嘴浅笑，似乎是明白了那句‘我最可靠的骑士小姐’是什么意思。
——是个单纯的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