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眼角、嘴角带着些许的皱纹,穿着质朴的麻布衣物,身形高瘦,行动间雷厉风行,全不见旁的一州主事的富态和谄媚。
“少主子。”她拱手拜过。
“徐姨,不可多礼。”赵瑾瑜连忙扶她起来,“临走之前,母亲曾告诉我,徐主事与她情同姐妹,叫我敬待。”
说话间,赵瑾瑜眸光闪动,为何母亲要将亲信派到余州,此地山多,路难修,交通不发达,贸易便发展不起来,将较那些大州定是荒凉了很多。
可宁王话语间的信任亲昵不似作假……
正想着。
徐主事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瑾瑜正色看去,徐主事笑眯着眼,瘦长的身形,像是一只穿着人皮站立的狐狸。
“少主子,这边请。”徐主事抬手。
赵瑾瑜点头,落后一步,跟在徐主事的身后。
她垂眼凝视徐主事的起脚和落脚的位置,此人武功身法算不得精妙,隐约间还能看出练过几年武功的痕迹,若是个高手装作普通人,定然比她强上许多。
再联想此人笑面狐狸的模样,当真不像是退伍老兵,倒像是……
赵瑾瑜沉吟了片刻,盯着此人后脑勺思索,母亲将自己颇为信任的谋士安排在余州作何?
“到了,少主子舟车劳顿,进城受了累,还是在此处先歇息再商后事吧。”
赵瑾瑜到了声谢。
此地是丝绸行后方的一处单独的小院,收拾得很是干净利落,显然是徐主事特意拨出,给赵瑾瑜一行人独住。
倒是妥帖。
赵瑾瑜轻轻舒出一口气。
“此地暂时不用收拾,十一给大伙乔装一下,分散打听使臣的动向。”
蝉衣握了握拳头,纠结再三,道:“主子,你对那人的关注度似乎有些太高了。”
赵瑾瑜瞥了她一眼:“母亲命我秘密行事,他同我相熟,定要避开他才好,我与他如今已是覆水难收,自是没有其他想法。”
蝉衣心中松了口气,当下和其他姐妹一起领命而出。
**
入夜。
赵瑾瑜只身前往徐主事的书房。
徐主事站在拐角处,见着少主子的身影,道:“请随我来。”
书房内部另藏玄机,整面书墙背后,暗藏一密道。
徐主事吹亮火折子,在前头领路。
“此事颇为紧急,我先带着少主子见一下余州的各大管事,到时候再相商办法。”
“母亲并未同我细说,这余州到底发生了何事?”
狭长的通道,只有一点火光跳动,印在徐主事的脸上忽明忽暗。
她陡然扭头,一张笑面上多了几分凝重。
“账本丢了。”
赵瑾瑜心中疑惑,是什么账本如此重要,她竟然一直都不知晓。
徐主事回过头,加快了步伐:“有人背叛,想拿着账本换取更多的利益。”
“这账本里是什么?”
徐主事顿了顿,接着道:“这些年,边关的军费并不充足,王爷动了私盐的想法。”
赵瑾瑜沉默,她一直不知道王府遍布各处的产业竟也不能支撑母亲补贴边关军费。
她自从归了家,就开始接手家中各处产业,每年盈利绝对是寻常勋贵都要眼红的程度。
“凤帝拨下的物件以次充好,棉衣里都是芦苇絮,苦寒的边疆叫这些士兵如何活下去,更别提其他军资,这也是不得法子的法子啊。”
徐主事叹了口气:“若真叫凤帝得了这账本,定不会放过王府众人。”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这本账本的下落,那叛徒可有抓回?”赵瑾瑜也不拖泥带水,她并非什么纤尘不染的君女,君君臣臣的观念也极弱。
宁王女如此干脆的态度,倒是徐主事始料未及的,她眸光闪动,想起宁王发来的密报,谈及王女,说她心中自有一杆同他人不同的秤,原以为她会难以接受。
此事接受良好,那宁王一直谋划的事情,岂不是还能得了王女的助力?
徐主事思索着,稍稍按捺住心中所想,面上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属下办事不利,叛徒在逃跑中自杀身亡,如今账本下落不明,但依据各路人马的消息,账本还未出城,同叛徒交易的人亦在寻找账本。”
“当真?”赵瑾瑜眯了眯眼睛,“确定不是对方已经找到了账本后,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属下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此事,交易对象正是余州州牧,此人好大喜功,若真被她找到了账本,不出一日,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便会传出消息。”
徐主事信誓旦旦,又道:“而且那叛徒在逃跑中也曾言明若是交出账本,能否饶过她一命,可见账本尚且安全。”
“不管如何,都要按照最差的结果做好应急的对策。”赵瑾瑜心中稍安,继续叮嘱道。
“是,属下明白。”徐主事话语间,多了几分对赵瑾瑜的信服。
虽说宁王在信件中常常夸赞王女,各地来往的密信中对王女也多有赞扬,但这些都不及一个人真实出现在她的面前,今日一看,果真不是简单人物。
二人谈话间,便走到了暗道的尽头,一道厚重石门屹立此处,徐主事从袖中抽出一块木牌,严丝合缝地卡进石门正中的图案中。
只听得“轰隆隆”的声响,漆黑的通道中映射进大片光亮。
赵瑾瑜正了正衣冠,一脚迈入密室……
**
州牧府上。
“朝廷竟然派出一个男子担当使臣?”
余州州牧御男无数,只第一眼,便道破了凤翊星男扮女装的真实身份。
“废物东西,比不得男子!”
凤翊星反手一巴掌抽在州牧脸上,阴鸷的面容,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你!”王州牧预想过与使臣相见的种种场面,全没想到上来就挨了一巴掌。
“大胆,罪臣王兰英胆敢直视帝卿圣颜?”
“刷——”
宝剑出鞘,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王州牧,你想弑君?”
凤翊星慢条斯理地拨弄方才太过用力劈了的指甲,不紧不慢道。
王州牧受此大辱,耳中轰鸣,半张脸宣红一片,竟是帝卿亲临。
半晌才铁青着脸,慢慢扭过头。
“臣何错之有?”
“此地大涝,大旱,为何不上报朝廷?”使臣中的带队女子正是此次的巡察使李勉,手中剑指州牧。
“臣对凤帝之忠心,乃是天地可鉴,余州发生大灾,臣知凤帝凤体有恙,哪里敢用此事叨唠?真真是一片苦心。”王州牧大呼冤枉。
“难道不是因为你调任在即,怕此事一出,影响了你的仕途,才妄图拖延时间,将这些烂摊子交给下一任州牧?”
李勉出行前便同殿下商量了对策,上来便先发制人。
凤帝令二人前来调查余州灾情背后的真相,须知此事牵扯颇大,王兰英头顶还有一把巨大的保护伞,此人在朝中定然位高权重,才能将如此严重的灾情彻底压下。
其后原因定然不可能是官员升迁这般荒唐的理由,定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而现在所有的线索核心都直接指向余州州牧王兰英。
先将此人控制起来,慢慢审问,或许能找到背后主谋。
“你们,你们这是屈打成招!”王兰英心中慌乱,她原以为这帝卿不过是个小男子,还有周旋的可能,谁知对方不按常理出牌,上来便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竟然也不调查清楚,摆出证据,再将她捉拿。
“殿下,臣冤枉啊,你如此行事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本殿下不需要,就算今日斩杀了你,余州的百姓都只会拍手叫好,又如何会指责本殿下?”
凤翊星冷冷瞥她一眼:“让你手下人将刀剑放下,不然有什么冤去阎王殿再诉吧!”
李勉手中剑送上前一步,割破了王兰英颈间的皮肤。
“等,等等,别别杀我。”王兰英吓破了胆子,畏畏缩缩求饶,转而又对着手下呵斥,“还不放下手中刀剑,没见着大人我颈上的剑吗?”
凤翊星带来的人具是好手,更何况还有王兰英作为人质,顷刻间便控制了州牧府。
该扣押的扣押,搜查的搜查。
凤翊星坐在太师椅上,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方才安排人手的李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殿下,如此行事有些不妥,归朝后定然会成为敌对党羽攻讦你的利器……”
“不妨事,只要拿到证据,这些人畏罪自杀,还有谁会知道?”凤翊星淡然道。
“殿下的意思是……”李勉心领神会,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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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王兰英还没招?”凤翊星翻着这些日子收集到的王兰英的罪证,但都是些欺男霸女的丑事,同灾情并无相关。
“属下无能,该用的招数都用了,王兰英竟是个硬骨头。”李勉抱拳跪地:“刺史那边,郑小姐怕是快要拖不下去了,等余州刺史回城,定然会想尽办法解救王兰英,到时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余州刺史近日居于城外营帐,休沐时间不定,为了尽快控制州牧,郑玉澄领命拖延。
“别慌。”凤翊星安抚道,想起和郑玉澄商量好的对策。
“你附耳过来。”
李勉膝行几步,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接着便道:“郑小姐好计策。”
是夜。
州牧府火光冲天,贼人劫狱。
昏暗的牢狱中。
浑身是伤口的血人听到动静,恍惚抬头,铁栏前立着几个蒙面黑衣人。
“王州牧真是好手段,密信来报你私藏了些好东西,主子怕你泄密,特派吾等营救,出了这大牢,若不交出,别怪吾等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