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青再开口，声线平淡，姜钰茗却能感受到那股锐气不过是隐在了水下。
“确实是好日子。起码那时候还能见到她。”
他口中的“她”，大概是指的他妈妈。姜钰茗从没有见过沈母，她曾几次想了解，但他似乎是不太愿意提起。
沈豫语气随意，“我看你妈她现在也过得挺好，你就少惦记她。”
沈慕青眼神暗了暗，不再答话。
菜陆续上齐，每人面前都有一杯红酒，沈豫举杯：“今天就是个简单的家宴，我这个老头子也不过是顺路经过，看看你们。大家放轻松，随性，尽兴。”
苏雅云：“难得沈叔叔今天特地来看我们，一定陪沈叔喝开心了。”
沈慕青提杯，意兴阑珊。姜钰茗晚上还得回去修片，便举起面前的茶杯：“爸，晚上还有工作，今天以茶代酒。”
沈豫面色沉下来，酒杯还没放到唇边，就放了下来，“当”地一声。
苏雅云见状忙打圆场：“姜姐姐，这沈叔好不容易来看咱们一次。该喝还是得喝点吧？”
沈慕青却轻轻皱眉，瞥了她眼道：“她不想喝就不喝，我们家没有劝酒的规矩。”
苏雅云即刻噤了声。
姜钰茗放下茶杯，换了红酒杯：“既然爸开心，我也不扫兴。今天陪爸喝得开心。”
沈豫这才重新端起杯子，嘬了口意思意思，“你以后如果是真成了沈家的媳妇，总归是要帮沈慕青出去应酬的。”
“他不可能一直在娱乐圈抛头露面，你也总归要回来帮他的。”
姜钰茗喝了口酒，装作没听见。
从外人看来，这家人均是男俊女貌，衣着鲜丽，家长风华依旧，晚辈彬彬有礼。却不知无一人心思在珍奇的菜肴上，各个怀有心事。
沈豫向来是来者不善，但今天似乎并没有太多为难她的心思，姜钰茗也懒得主动挑起事端。
沈慕青却道：“爸喝高了，茗茗现在就是沈家的媳妇。”
沈豫却满脸责怪：“这不是还没见过爷爷？没有得到爷爷认可，就不算正式进沈家的门。”
沈慕青：“我认可的，爷爷自会支持。”
沈豫继续：“再说，你们不是婚礼都没办呢？”
“就只听你匆匆忙忙扯了证，给我和符姨都吓一跳。”
“要不是知道你们俩曾经那点故事，你老爸还真以为你是为争你爷爷那份家产呢。”
他的语中带着笑，面上却没有笑意，反是眉目中掺杂着丝丝寒凉。
谈到这样敏感的话题，姜钰茗也是心中一沉。
沈慕青却反而笑了，“两位哥哥都不着急，那便只能我着急一些了。”
“不过，不论我们急不急着结婚，爷爷给我们留的财产，不都是一样的？我们也都是爸的儿子。”
姜钰茗观他神色，心中倒是称奇，在这皮笑肉不笑的表面功夫上，沈慕青只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想要爷爷那份遗产，恐怕难，”沈豫目光落到姜钰茗身上意有所指，“我猜，光结婚还不行，还得让他抱个白胖的曾孙。”
他用酒杯指了指姜钰茗，“你的肚子，得加油。”
姜钰茗明知沈豫每句话都在刻意激怒沈慕青和自己，却依旧很难无动于衷，只得自己在内心灭火，面上勉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这事儿，光我一个人努力可不行。”她娇嗔地用肩膀推了推沈慕青，“老公也得加把劲。”
“就是嘛。两个年轻人，明明就在同个项目，同个酒店，偏就不住同一间房。”沈豫佯装叹气，“你们爷爷何年何月才抱得上曾孙？”
姜钰茗挑挑眉，看来这沈家老爷子也是围着他们下了不少功夫。这些细节都一清二楚。
沈慕青却不见惊讶，还是一副漫不经心，不甚在意的样子，避而不答，转而给姜钰茗盘中添菜，“别光顾着陪爸聊天，你要多吃点。”
“和我结婚后瘦了可不行，爷爷到时候看到你要怪我了。”
“爷爷的生日是下个月吧？”姜钰茗笑得乖巧，“我已经非常期待去拜访他老人家了。”
沈慕青点点头，嘴角含笑，“别听我爸吓你，他脾气挺好，不会为难你的。”
听到这儿，沈豫不高兴了，“是啊，孙子辈里，爷爷最宠爱的不就是你？我看你最近忙着拍戏，手头几个项目倒也是做得颇有成就嘛。”
“就你那个前女友，江霏，现在也是你的合作伙伴吧？从我手里可抢走不少项目啊。”
沈豫眼中划过一道寒意，蛰伏的野兽终于露出一颗獠牙。
姜钰茗心下了然。开始她还感觉奇怪，沈豫不像是这么闲，怎么会千里迢迢跑过来就为了挤兑他们两句。
看来是沈慕青和江霏最近一些商业动作动到了他的蛋糕，心急了。
沈慕青满脸疑惑，“哦？她最近在做什么项目，我倒是不清楚。我自己手上这几个小盘子，爸不是最清楚的吗？都在集团报备过。”
“是吗？”沈豫挑眉，“我见她近来颇有些商业手段，招标时的手法像是特意针对过沈氏集团。我总觉得，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还是个非常了解沈氏的人。”
“否则，那个小丫头片子的能力，我还是知道一二的。”
沈慕青笑了笑，举杯和沈豫碰了碰，“爸，人都是会变的。江霏那丫头这两年花了多少心思琢磨这些，您又不是不知道。”
“她那三瓜两枣估计也不够看，您就当是指导晚辈了。”
沈豫哼笑一声，“是啊，我不了解她，”他意有所指看了眼姜钰茗，“你是最了解她的。”
姜钰茗也随着举杯，一口红酒下去，喝猛了点，腥辣酸爽，还呛得有些难受。
之后几人的话题扯开，苏雅云见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便陪着沈豫一杯杯喝。
姜钰茗埋头吃菜，不时陪一杯。这点酒倒是醉不倒她。
酒过三巡，沈豫面上微红，语气倒是有些醉醺醺的，抓着沈慕青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姜钰茗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他却丝毫没有放几人走的意思，只得耐下性子坐稳，陪着听，陪着笑，陪着喝。
时针过了10点，姜钰茗倒是没想到一顿简单的家宴居然吃了三个多小时。
沈豫终于放下酒杯，满脸餍足，“今晚，我很开心，又和我的宝贝儿子聊了许多，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我总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
苏雅云适时道：“沈叔叔这哪里的话？沈叔从来都这么年轻，我们一起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我哥呢。”
“这小丫头，嘴真甜。”
沈豫招来服务员，服务员依次给三人发了房卡。姜钰茗不明所以。
“今天也很晚了，我看你们也别回了。我还有些话和儿子说，两位女士先去休息。”沈豫点点沈慕青的方向，“你，陪我回房，我们父子两个喝喝茶，醒醒酒。”
苏雅云顺从起身，“那沈叔叔，我就不打扰了，您如果有什么事儿再叫我。”
姜钰茗拿着房卡，和沈慕青对视一眼。他似乎也不知这沈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我也先去休息。”姜钰茗晃晃指尖的卡片，“明早再回吧。”
沈慕青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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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兵来将挡，姜钰茗很久没经历这么剑拔弩张的饭局，颇有些疲劳。
苏雅云直接上楼，姜钰茗却不着急，下楼去散散步，买瓶果汁醒酒。
刚出酒店大堂，便看见星启在路边，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走上前，“星启？”
星启闻声转身，面上带着欣喜。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怎么在这儿？”
星启指着S酒店的招牌，“所以你们晚上是在这儿吃饭？”
姜钰茗点点头，“你怎么？”
星启：“你来的不巧，我刚把你未来上司送上出租。”
“Olivia？”
“是啊，我最近过来，她正好也来这里出差，找我谈一些书的发行事宜。”星启神神秘秘地凑上去，“还想让我把下本书也签给他们的出版社。”
“高价。”末了还特意强调。
“哟，”姜钰茗忍俊不禁，“星启老师面子真大。”
他胸膛微微挺起，“那可不？”
二人并肩行至附近的便利店，姜钰茗挑了瓶蜜桃味的维C果汁，转头，星启手上也拿了一瓶，只不过是柠檬味的。
他抬眉：“你也喜欢喝这个？”
姜钰茗：“尤其是酒后。”
星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笑得像个孩子，“又发现了一个和钰茗的共同点，这是我今天发生最开心的事。”
“比被人高金挖墙脚还开心？”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星启定定地看着她，眼中似有星辰闪烁，“钰茗，你根本不知道我见到你有多开心。”
他直白的话语突如其来，令姜钰茗酒后的大脑有些运转不过来，微微怔了怔。
他不等她回应，又像是避开她的回应似的，扭头朝收银台那头走去，“嗳，如果我是小狗就好了。”
“你就能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