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信!下午就有人来修防盗窗了!晚上我再看,防盗窗不仅安装完毕,还装了个把锁!”
叶晚夏“咚”地把空杯子砸在桌上,抓起边上的半瓶满的瓶子又往杯子里吨吨吨倒了满满一杯:“他会听不出来,我说要爬墙只是开玩笑吗?!他就是故意的!”
晚上十点多的路边摊,人来人往的热闹声里夹着烧烤的肉香,却都被隔绝在巷子拐口的一张小方桌上——鉴于叶晚夏对面坐着的人够“特别”,所有人都自觉礼让三米,愣是在人挤人的夜市腾出一方空旷的小空间。
而被叶晚夏邀请加入这场吐槽大会的,自然就是也认识江承的吴宇。
“他这人就是这样!就是故意气你的,把你撩起来了,又把自己摘得干净,说要你赔偿!要我说你也装个防盗窗,谁知道他是不是欲盖弥彰,说不定根本就是他自己想半夜开窗来爬你家墙!”
“……”
叶晚夏的沉默让吴宇也同步沉默。
半晌后,吴宇揉了揉太阳穴,无语地问:“我就随便问一嘴,所以你不会已经爬过江承家的墙了吧?”
叶晚夏举起玻璃杯对着吴宇强硬转移话题:“我敬你一杯哈。”
吴宇无语之后依旧无语。
他看着叶晚夏拿起他的玻璃杯,左手举着他的杯子去碰右手属于叶晚夏的杯子,然后叶晚夏喝完了自己的那杯,把他的那杯往地上倒了,就当是他喝掉了。
“……说真的。”吴宇看着叶晚夏身后被吓得飘走的又一个路人,五指张开遮住自己的脸,“你提前五小时跟我说下,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来赴约……”
此时此刻,吴宇本人还在1000多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
而叶晚夏的邀约,只需要他视频出镜——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坐在叶晚夏对面的是个空椅子,只是桌前立了一块牌子,叶晚夏的手机开着视频通讯靠在牌子上。
“拜托,你一个大明星,我怎么敢约你真人出来吃路边摊。”叶晚夏拿起烤串,吐槽完毕总算有心思吃点了,“到时候八卦杂志一个绯闻女友的名头盖过来,我还不被你粉丝扒得干净。”
叶晚夏咬了口已经冷掉、略硬的肉,直接往肚子里吞:“我黑历史可多了,要是被扒出来,追回江承的难度又得上升了。”
对一些私生饭的行为,吴宇也是一言难尽,叶晚夏有这样的警惕心思也挺好,他当然不想叶晚夏被圈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缠上。
他索性略过这个话题,乐呵道:“你追江承还有难度?”
不说还好,一说叶晚夏就郁闷,被江承赶出家门的悲怆还没过去,防盗窗那闪瞎眼的超硬金属材质又过来踩了她一脚:“他现在可难追了,唉,七年的时间果然还是太长了。”
叶晚夏搁下串串,没了吃宵夜的心思。
吴宇却是提醒道:“你看看你后边那辆车。”
叶晚夏正欲回头,突然意识到什么,俯下身往手机屏幕前凑了凑,伸手点开自己的镜头,朝着身后马路上、那辆车的方位拉开屏幕——是江承的车。
“你让他来的?”叶晚夏瞪大眼睛,正巧看到江承打开车门下来。
吴宇翻开手机上“江承询问叶晚夏吐槽结束了没”的消息,笑了声:“你说要找我买醉,又不需要我本人过来的时候,我就知会他了——不管怎么样,我这个竹马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咦,你们又和好了?”叶晚夏眼疾手快地把桌上快乐肥宅水的空罐子都收拾一空,去隔壁桌桌角捡了几个空酒杯往自己桌面上一摆。
“都是成年人,还得吵得老死不相往来啊。”目睹一切的吴宇,又补了一句,“……早知道你买醉买的是可乐,我也不必多此一举。”
叶晚夏对他竖起大拇指:“宇神,你就是我的神!这不是多此一举,这是助我一臂之力!”边说边从包里掏出粉底,在脸蛋上扑了个醉酒妆。
“我腾不出手来关视频,你自己关一下哈。”叶晚夏也没忘了和吴宇说拜拜。
“……”吴宇再一次感受到有异性没人性的友谊后,愤愤不平地掐断通话。
叶晚夏估摸着江承走过来的速度,补完妆直接趴在桌上,抓着空杯子吧唧吧唧装个醉态。
啪嗒——
江承的鞋尖碰到一个空酒瓶,它倒下、撞翻紧靠的另一个,另一个又撞了另一个……瓶子一个一个碰着倒,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一圈,刚好把叶晚夏围住。
叶晚夏暗自咂舌,她单纯就是想把酒瓶绕自己一圈,以确保江承不管从哪个方向过来都能看到、并联想到她是醉的……完全没有特意把酒瓶摆得如此刻意。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管了,继续趴在桌上眯着眼睛装醉。
头上隐约传来某人的笑声。
叶晚夏咬着已经空了的玻璃杯,决定一装到底。
骨节分明的指轻扣桌面,在叶晚夏迷醉的瞳孔里敲出清明的响动:“醉了?”
江承的语气可比昨晚送她出门时,要亲切多了。
叶晚夏不由在内心又对吴宇膜拜了一番,然后把酒杯往桌面反扣,小指的位置精确贴着江承指尖落下,幽幽地压着嗓子:“没醉。”
以小指为指点,她手掌摊开企图站直,膝盖一醉,屁股又贴回塑料凳上。
重新发力的手错乱又精准地按到江承手上,撑着用力——她按着江承的手背起来,整个人正欲往江承身上倒去——肩膀被江承抵住,整个人又被按回座椅,连带着按在江承手背上的手也因突如其来的推力收回身侧。
叶晚夏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人。
江承近在咫尺,却连碰都不给碰。
仰着的脖子发酸,连带着眼睛都被带酸了,叶晚夏抬手揉了揉酸胀的鼻子,眼眶红红地盯着江承:“我醉了!”
江承扫码付款的手一顿,觑了叶晚夏一眼,伸出左手的同时视线又回到手机屏幕上——扫码失败。
叶晚夏看着主动凑到自己面前的大手,想也没想一把握住,右手挑开江承的五指,左手连忙见缝插针,十指扣紧。
江承结完账,扯了扯被叶晚夏扣押的手,叶晚夏也不动,就坐在那嘿嘿傻笑。
江承蹲下身,当着叶晚夏的面,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将自己的手解放。
叶晚夏的笑容戛然而止,继而又盯着眼前冷酷无情的男人,气鼓鼓的,却又不敢骂出来——实在是,她有错在先。
江承却没那么多顾虑,伸手在叶晚夏鼓鼓的脸颊上用力拧了一把,蹲着转身:“上来吧,背你回去。”
叶晚夏揉脸的手一顿,顿时阴转晴,快乐地往江承背上扑去,双手牢牢地环着他的脖子,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好像不知道怎么放了似的。
江承伸手抓住叶晚夏的双手,把她们按在锁骨中间偏下的位置拍了拍,算是确定了手的归属,这才起身背着叶晚夏回去。
有人背了,某人的小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叶晚夏下巴磕在江承肩头,带着点试探、趾高气昂地小声指挥:“你就这样背我回去好嘛?我不想坐车。”
反正从这里走回家也就一公里的路,江承的身体素质够够的。
江承侧头瞥了叶晚夏一眼,笑道:“醉了还挺会折腾人。”
叶晚夏扁扁嘴,心说江承和她就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可江承还是背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睫毛扇了又扇,叶晚夏看看路又看看江承,最后低着头,用额头去撞江承的后背——也就轻轻撞了一下,人就老实了。
江承笑了声,单手拉开车门。
叶晚夏老实地准备下来。
江承取了钥匙,另一只架着叶晚夏的手张开握住她的脚踝,灼热的掌心温度贴着肌肤烧了过去:“怎么?又不用背你回去了?”
“要的!”叶晚夏将落未落的另一条腿连忙顺着他收回来的手老实架上,“我这不是怕你累吗,落到地上给你减点负重。”
江承笑笑:“你这点斤两,我还负担得起。”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江承温热的体温,全方位地包裹叶晚夏。
她匐在江承背上,呼吸轻轻顺着江承呼吸的节奏,稳稳地回了他一个:“嗯。”
穿过夜市的热闹,距离小区只剩一条静谧的小路。
道路两旁的绿植垂着长长的枝丫,又脆又软地攀着墙壁乱窜。
江承跨过误入阶梯的枝丫,稳稳地背着叶晚夏过桥。
路灯泛着昏黄的光芒,笼着几分柔情铺在路上,照亮回家的路。
“江承。”耳边只有夏日的蝉鸣,一阵更比一阵,却不似以往那般恼人,反而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像是一场独属他们的演唱会,“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江承停下脚步,蹙眉问她:“哪不舒服?想打嗝?”
叶晚夏今晚足足喝了两大瓶可乐,江承能想到的不舒服就是一肚子的气,嗝不出来。
“……”叶晚夏突然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狠狠地更正,“是心痛。”
江承这次特别隆重地转过头来,仔仔细细打量了叶晚夏一番,随后目视前方继续回程,笑道:“别矫情。”又不是真醉。
“没矫情!”叶晚夏着急反驳,最后靠在江承背上,小声哔哔,“就是……我今天从丁总那里听了你的事……”
“哪个丁总?”
“丁飞。”
“哦,丁特助啊。”
“……”这个时候咱能不显摆吗?叶晚夏压了口气:“江总,您能听我先把话说完吗?”
江承笑了声,学着叶晚夏的口气,客气回道:“行的,您说。”
叶晚夏重整旗鼓,但这会儿已经找不回苦大仇深的劲劲儿了,只能狠狠地晃手轻轻捶打江承的胸以示抗议:“我就是觉得,从别人口中听到你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就把我们的距离拉远了。”
叶晚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原本应该最为熟悉了解的人,却在别人口中有了新的模样,那一刻,她突然就觉得江承这两个字是那样的陌生。
空白的七年始终是空白,任凭她拥有再多的回忆也填补不满——更别提她和江承满打满算在一起也没满一年。
这滋味真是不好受。
“像是徐诗雨,即便七年没见,知道她大学认识现在的丈夫、考上研究生、博士后结婚——除了由衷的感慨,恭喜,好像也没有再多的情绪了;可是你不一样……”叶晚夏用下巴磕磕江承的肩膀。
“有什么不一样呢?不都是老同学。”江承的语气淡淡,却藏着几分叹息,不着痕迹地丢了几分寂寥。
叶晚夏瞥了江承一眼,糯糯地坦白:“因为喜欢你、在意你,看到现在亮闪闪的江总,想的却都是这七年你是怎么走过来的,会有多累,会有多难;会觉得自己真的很过分,在你最重要的人生阶段把你彻彻底底地丢掉了。”
“现在又悔不当初想要再把你捡回来。”叶晚夏深深地叹了口气,“却发现,我们的距离好远好远……”
“是吗?那你知道吗?”江承的脚步慢了几分,在左脚踏进路灯照耀得最亮眼的光圈时,复又开口,“即便是在七年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远。”
“……”叶晚夏缠着江承的手紧了几分。
以前她不懂,现在她太懂了。
“高考结束的第三天,叶大建——我户口本上的父亲,把我的妹妹卖了,因为他没钱赌了,就把12岁的小秋卖了。”叶晚夏趴在江承背上,将她曾经的隐瞒一一告知,那些气得想砍人的过往,现如今已经是可以平铺直叙的故事,“也不知道是老天有眼,还是命运爱捉弄人,Demo突发急诊,被卖家认为是烂货又丢了回来。”
“我带Demo去了好多医院,只有一家医院说能治,但就是费钱。所以我和你妈妈做了一笔交易,离开你,拿了一百万。”只有在提到江承的时候,叶晚夏的心是会剧烈跳动的,“但是我有和你妈妈说,等我什么时候还了钱,我就会再来纠缠你的!我只是……短暂地放弃了你一下。”
叶晚夏没办法欺骗江承说她一直都没放弃。
实际上在Demo病情反复的第一年里,她甚至都想放弃自己了。
“嗯。”江承的语气没有多少情绪,可背着叶晚夏的动作也未曾犹豫。
叶晚夏现在环着江承,胆子也大:“以前不跟你说,除了还没把钱还清以外,我也觉得这都是我的家事,是我该承担的压力,不该让你也跟着难过、紧张;现在……其实也不太想和你说那么多。”
叶晚夏缩了缩脖子,把脑袋枕在江承背上,呢喃着:“不是怕你嫌弃我,是怕你心疼我,舍不得生我的气,七年的过错就这样被模糊处理——那我是开心了,可这样太委屈你了。”
江承背着叶晚夏走进电梯,透着反光捕捉背上那人的纠结,垂眸笑了笑:“嗯,所以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最好一次性说清楚了,也省得我以后间断性地还得来心疼你。”
叶晚夏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确实还有一件事。”
电梯门开,江承背着叶晚夏走到6楼走廊。
叶晚夏盯着江承的家门,小声试探:“我以后能进你家门吗?”
江承走到自家门口:“房门钥匙刚刚放哪你看到了吧?”
叶晚夏可是亲眼看到江承将车上取来的钥匙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得了准信,直接伸手从他口袋里拿出钥匙,美滋滋地探着身子去开门:“叶大建在坐牢,可能很快要被放出来了,他知道是我报警抓的他,也许会来找我麻烦——前两次袁刺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明明是件讨厌又麻烦的事情,可此时此刻,叶晚夏的语气却满载欣喜。
那些乱糟糟的过去,已经伤不到她半分了,她要拥抱自己的幸福。
咔哒——
房门被打开,江承背着叶晚夏进屋,微扬的唇角释放出久藏的情绪:“行,叶晚夏,那我就只心疼你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