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响后，电梯门打开。
顾衍桐走出电梯，心跳倏地一阵加速。
刚才在电梯里，她回忆起参加工作一年后的那次酒局，她碰上了几年没见的刘宝波。
刘宝波那个时候刚来北京发展，在饭桌上对顾衍桐表现得十分热络。顾衍桐也算是遇见了一个老朋友，礼貌回应着男人的寒暄。
刘宝波那天说自己在备孕，从头到尾滴酒未沾，顾衍桐恭喜着他要当爸爸了，气氛一直都很好。
那一天酒桌上有个赛水的LP，陈萱玲交待顾衍桐一定要好好招待，于是她那天喝了不少。
酒局结束后，她原本想打车离开，但刘宝波提出自己住的跟顾衍桐很近，可以开车送她回家。
顾衍桐当时喝得很难受，手机都不想看。因为刘宝波也算是认识了很多年的人，而且饭局上男人营造出了“好男人”形象，丝毫没让顾衍桐起疑心。于是她上了刘宝波的车。
然而等顾衍桐再一睁眼，竟发现刘宝波把她带到了一家酒店门前。
她立刻推开车门，走到了大街上，刘宝波竟在这时从后边想要拦腰抱住她。
她不记得男人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刘宝波扑过来的气息让她直接恶心得把酒全吐在了男人身上。
然后，管昊泽出现，给了刘宝波一拳。
刘宝波发现街上有人在拍他，不敢再纠缠下去，只得先开车离开。
管昊泽后来告诉顾衍桐自己是在餐厅时发现她的，看见女孩喝得那么醉，就一路跟在刘宝波车后边，结果看见了那一幕。
之后没多久，顾衍桐答应了管昊泽的追求。
顾衍桐回去后删除了刘宝波的一切联系方式。也一直不愿再回忆起那天的一切，然而之后跟刘宝波成了同事。刘宝波进赛水后，两人从没提过那天的事，但互相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敌意，两人的不和也一直是公司公开的秘密。
在出电梯前，顾衍桐在通讯录里翻找联系人，因为她不知道刘宝波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翻找的时候，有一瞬间她冒出了联系任时也的想法，但最终，她点进的是方昊卿的头像。并没多说，只让方昊卿随时保持电话通畅。方昊卿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没再回复。
顾衍桐走到1009房间门口，抬手轻敲了敲房门。
可就在这时，她余光看到两个刚刚赶到的男人。
她迅速回身，在走廊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问跟来的任时也与管昊泽：“你们干什么？”
顾衍桐此刻的神色极其严肃，对面正走来的两个男人都感受到了女人这一刻的不安与警觉。
任时也这时双手举起，做投降状，一句话也没说，一步一步后退回了电梯间，十几秒时间内完全消失在了顾衍桐视线里。
管昊泽却上前对顾衍桐道：“桐桐我担心你，我看你突然离开会场——”
“现在、立刻、离开这里。”顾衍桐只对男人道。
管昊泽原本还想争取，可顾衍桐的态度明确而坚决。他最后看了一眼顾衍桐身后那间房间的门牌号码，才转身离开。
顾衍桐知道自己刚刚敲门过后，贺喜帆一定在房间里听着外边发生的一切。女孩刚刚经历过刺激，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加重给女孩的刺激。
她回到房门前，发消息跟贺喜帆解释，现在外边只有她一个人，如果相信她，可以开门放她进去。
顾衍桐又在门外站了几分钟，终于传来房门从里边打开的声音。
贺喜帆露出一双哭肿的眼睛，在见到顾衍桐的那一刻，泪水再次喷涌而出。
顾衍桐进了房门，她先扫了一眼房间环境，床单皱巴巴的，椅子翻倒在地，其他东西都几乎没动过。
她看向了女孩，女孩脖子上还残留有红色的印子，一侧脸颊不正常的红着，身上衣物虽然完整，但皱痕明显。
贺喜帆哭着开始讲述刚才发生的事。
刘宝波跟贺喜帆说让她上来布置一个参会领导待会儿要休息的房间，给了她放卡，还让她去买了水果。
她到房间后，刘宝波给她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到了，她说是，结果刘宝波没一会儿也来了。
男人一进房间就锁了房门，后面发生的事，贺喜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顾衍桐知道，在女孩这么慌张脆弱的时候，她应该表现得温柔一点，然而她竟只冷冰冰地对贺喜帆道：“如果你选择报警，我会全力支持你。找酒店调监控、找律师、找媒体，以及寻找其他受害者，能做的一切，我都会跟你一起做。但这个决定留给我们的时间不长，再晚一点，就不好搜集证据了。刘宝波一定料定你什么都不敢做才会这么嚣张。但喜帆，其实我们一点也不弱，而他，也根本不强。”
顾衍桐陪贺喜帆待在酒店房间里的时候，任时也跟管昊泽也并没离开。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顾衍桐的反常行为，让他们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叫女人不得不离开会场的事。
而顾衍桐离开会场后直奔某个酒店房间，让这件事变得很有可能严重且恶劣。
任时也主动开口自报了家门：“任时也，认识一下？”
任时也伸了手。
管昊泽伸手跟男人握住。
任时也花的力道很大，管昊泽无需怎么判断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干什么？”他一字一顿问道。
却没想对面的男人直接问道：“你在追桐桐？”
管昊泽愣了一下，有些不悦道：“我是她前男友。”
任时也脸上礼貌性的笑仍在，但神色明显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冷峻。
“所以，你是在重新追她？”任时也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管昊泽现在只想把手赶紧抽出来，皱眉道：“我想我没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任时也撒了手。
对话也戛然而止。
任时也原本是想通过这个男人获取一些现在正在发生什么的信息，然而在听到“前男友”三个字后，他全部的心思都瞬间偃旗息鼓。
然而，男人沉寂几分钟后，还是用低沉沙哑的声线吐出两个字来——
“合作。”
顾衍桐在贺喜帆房间里一直待到六点。
大会六点结束，晚宴半小时后开始。
而贺喜帆还没做出决定。
贺喜帆是知道大会流程的。
一直安静坐在床边的女孩终于开了口：“桐姐，你回去吧，别耽误了晚宴。”
女孩在这种时候却还惦记着顾衍桐不能缺席会议。
这种善良跟懂事，叫顾衍桐的心狠狠疼了下。
她答：“不用，我陪着你。”
贺喜帆却又哭了。
顾衍桐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床边，跟贺喜帆平行的位置。
“想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如果你只是想回家，也给我打电话，我送你。”
说完这些，顾衍桐离开了房间。
在她走到电梯间的时候，看到任时也跟管昊泽竟然还等在那里。
两个人一个靠着墙，一个抱臂站在电梯前，简直像两尊雕像。
管昊泽率先发问：“桐桐，发生什么了？跟那个姓刘的有关吗？”
听见这一声“桐桐”，任时也抬眸望向了男人后脑勺，一瞬间眼神如刀。
顾衍桐只答：“没事。”
电梯一到她就走了进去，没再跟两个男人说一句话。
行业大会六点结束，晚上的饭局就在酒店一楼宴会厅，赛水的贵宾在包间用餐，顾衍桐在陈萱玲的授意下坐在了很重要的一桌客户中间，而刘宝波的坐席设在了大堂。
任时也跟管昊泽都在大堂，而且被分到了跟刘宝波同桌。
用餐期间，顾衍桐要带着方昊卿去大堂一桌一桌敬酒。
方昊卿端着分酒器，承担起帮老板分担火力的职责。
前面两桌进行得都很顺利，到了刘宝波这一桌，顾衍桐已经端着酒杯站到男人身旁，可刘宝波还在跟身边的人喝酒调笑。
顾衍桐看着面前肥头大耳的男人在酒席上推杯换盏，虎虎生风的模样，压抑住了一杯酒泼过去的冲动。
刘宝波所在的这一桌大部分是赛水正在接触的年轻创业者，有很多顾衍桐今天第一次见。
方昊卿毫不客气地大喊一声：“刘总！”
刘宝波这才动作夸张地假装刚刚反应过来，端着酒杯望向顾衍桐：“哟，顾总来了！我们怎么担得起呀？”
但刘宝波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
就在这时，顾衍桐听见一声响动，好像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她垂眸看见，是一块表。跟刘宝波戴的那块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顾衍桐扭头看了方昊卿一眼。方昊卿朝她挑了下眉毛。
而刘宝波弯下腰后才意识到地上的那块表不是他的，喝上头的男人正想起来的时候，又一声椅子腿儿摩地的美妙声响，男人直接栽倒到了地上，扑向顾衍桐的高跟鞋。
顾衍桐往后退了几步，看见站在刘宝波身后的任时也。
她似乎已经知道刚才的椅子是谁挪开的了。
可就在这时，又是桄榔一声，一只高脚杯滚落在地，刘宝波的叫喊随之响起：“哪个孙子敢泼老子！”
顾衍桐循声看见，刘宝波头发上、肩膀上，全是流淌的红酒。
而坐在刘宝波身边的管昊泽，正不动声色地理着袖口。
一旁立刻有服务员过来：“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去给您拿条毛巾。”
其他桌的人这时纷纷投来目光，还有些认识刘宝波的人起身围过来参观。方昊卿这时主动请缨，上手扶起了刘宝波：“刘总刘总，不知道谁不小心碰倒了红酒杯，我送您去卫生间清洗下。”
顾衍桐看着方昊卿在她眼皮底下扶走了骂骂咧咧的刘宝波，刘宝波走之前，拿湿巾抹了一把眼睛，可还是睁不开，几乎是被方昊卿强行拖走的。
混乱中，顾衍桐跟任时也目光相接一瞬，然而紧接着，任时也竟跟上了方昊卿。
顾衍桐举起酒杯，向同桌的人表达了歉意。管昊泽起身回应她的敬酒，却在她离开这桌后，也走向了卫生间方向。
顾衍桐不动声色地回到包间，拿起手机给方昊卿打了个电话。
刘宝波是欠收拾，但无论如何不能在这样的场合闹笑话，那丢的是赛水的面子。
方昊卿很快接了电话。
“喂顾老师。”
顾衍桐拿着电话走出包间，问：“你在哪？刘宝波的事处理完了吗？”
顾衍桐刚问完，就听见对面传来管昊泽的声音：“没找到棍子。”
任时也紧接着道：“马桶刷一样。”
方昊卿回话道：“顾老师你别管了，哥几个消消食，晚上见。”
“你先别挂电话！”
顾衍桐话音还没落地，只听见听筒里传来——
“嘟、嘟、嘟……”
就在这个时候，顾衍桐手机震动两下。
是贺喜帆的消息。
贺喜帆：[桐姐，我报警]
顾衍桐闭了下眼。
下一秒，便快速采取行动。
她先打电话给方昊卿，让他无论如何把刘宝波留在酒店，不能让他离开。
然后跟陈萱玲一五一十讲了今天发生的事。随后便回到房间，陪着贺喜帆报了警。
警察赶到酒店的时候，在陈萱玲的安排下，赛水的主要嘉宾并没受到惊动。
警察直接从洗手间带走了刘宝波。
顾衍桐后来知道她在电话里听见的那些话都是任时也跟管昊泽为了吓唬刘宝波故意说的。
而刘宝波也确实被吓得不轻，加上喝了太多酒，被带走的时候已经有些人事不省。
顾衍桐陪贺喜帆上了警车。
方昊卿、任时也、管昊泽都打算陪着一起，但顾衍桐拒绝了这三个男人，三人也直接被警察拦下。
顾衍桐在车上给寇静洋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道：“洋洋，你现在有空吗？”
但寇静洋却很快道：“我今晚约会，马上开始了，我不跟你说了挂了挂了啊。”
“嘟、嘟、嘟……”
顾衍桐放下手机，看了眼坐在她身旁的贺喜帆。
贺喜帆面色苍白，从房间离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神情也一直处在游离状态。
顾衍桐这时握起贺喜帆的手，将女孩的手捏进手心。
警车破开了城市心脏，不眠夜拉开序幕。
顾衍桐到警察局后，被安排在外边等待传讯。
她静静坐在蓝色塑料靠背椅里，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桐桐！”
她抬头看到是寇静洋。
寇静洋疾步朝她跑过来。顾衍桐一句话也没说，站起来抱住了寇静洋。
寇静洋轻轻拍顾衍桐的背：“我看你给我发警察局的定位，我都吓死了，你刚怎么不在电话里说呢？”
顾衍桐平静下来，放开寇静洋。两个人坐下来，顾衍桐把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寇静洋。
贺喜帆被带去医疗室检查身体、提取证物时，顾衍桐被传唤到了审讯室。
寇静洋对她道：“我现在就问咱们学校法学院的学姐，让她给咱介绍这类案件最好的律师。”
顾衍桐点头，跟着警察进了审讯室。
除了说今晚发生的事，顾衍桐也跟警察提了三年前刘宝波试图把她带去酒店的事。
警察问除了她还有别的证人吗？说开庭的时候可以向法官陈述作为参考。
顾衍桐说有。
审讯结束，顾衍桐问警察案件可能的审理结果。
警察只答她暂时无法告知。
顾衍桐和寇静洋一直在外边等着贺喜帆的所有环节结束。
女孩被女警官带出来的时候，终于对顾衍桐说了第一句话。
“桐姐，我不想回学校。”
“好。”顾衍桐牵起女孩的手，“回我家。”
寇静洋也点头：“嗯，你别怕，我们都陪着你。”
三人打车回了顾衍桐的家。
到家后顾衍桐帮贺喜帆找了条干净毛巾、睡衣和洗漱用品，和寇静洋一直守着女孩盖着被子睡下，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卧室。
顾衍桐看了眼手机，这会儿刚过零点。
手机里有几个方昊卿的未接来电，她发消息问：[怎么了？]
方昊卿很快给她回电。
“顾老师，我在警察局呢！”
电话那头男孩的声音听起来还有几分兴奋。
顾衍桐：“什么？”
却只听男孩激动道：
“姓任的跟姓管的打架，被带到警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