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都往北,三人停在了屋顶上喘着气。
下方的混乱依旧不减,但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人们发现了怪物的规律,会攻击跑起来尖叫的人类。
若是你偷偷地藏在某处不被发现,或者绕着他们走路,那自然不会被吃掉发现。
氛围出奇的诡异,让人心生畏惧,却也不由都屏住了呼吸,躲在屋内,任由那外面的怪物四处游荡,谁都不敢打破这好不容易的寂静。
“这郦都真大。”萧中郎不由呼出一口气。
左右他们逃了半个时辰,还没到郦都北门,期间还需时不时将这个病弱的男人提着走,实在是麻烦的很。
“你一个男人不学点武功傍身?”
他没好气地揣着手,语气已经逐渐从萧中郎变成了萧中贰。
裴允书被说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衣袖,叹笑道,“世间武将过多,有辱斯文,我是书生,不需要学那些。”
萧中贰翻了个白眼,喘了口气坐在一侧不再看他,语气却没见的有多好,嘀嘀咕咕的实在聒噪。
江知渺:“突然挺怀念刚认识你时的生涩与拘谨。”
萧中贰扬眉,“你们知道我哥了?”
“你哥?”江知渺皱眉。
是说萧中郎吗?
“对啊,晚上是我哥出来,白天是我出来,怎么样,神奇吧?”萧中郎看起来得意极了,满脸美滋滋的。
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那远处的山峦之下,隐隐有晨晖的光芒露出,几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只要白日降临,那怪物就会全部躲起来,攻击也会弱很多。
下方的惨叫声似乎已经完全免疫,江知渺坐在屋顶上有些瘫软,彻夜的逃亡,让她几乎没了力气。
“休息会儿吧,再出发。”萧中郎也慵懒地躺在旁边说到。
裴允书一直没有说话,黑眸盯着一处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动不动,像是定格在了原地,周身的病弱褪去,甚至夹杂了几分冷然。
“你怎么了?”江知渺拉住他的手臂,轻声问道。
同一刹那,裴允书一声怒喝,“快躲开!”
伸手揽住她的腰,以极快地速度带着她往后一仰,江知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耳畔还传来他的一声“抱歉。”
像是对未经允许,贸然拦腰的歉意。
萧中贰闻言侧头,一道利刃朝他飞了过来,他脸色大变,也赶紧躲到了江知渺身旁,“那是什么东西?有人要杀我们?”
“是怪物!”裴允书道,他抬起头,目光灼灼,“是一只不惧怕白天,且武功高强的怪物!”
萧中贰拧眉,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
“砰!”
问题还没得到回答,就又是一道猛烈的撞击声,似是暗器撞击,又像是箭羽袭来,萧中贰试探性地抬头,一支箭正中他的发髻,极大的力气贯穿墨发,发冠在顷刻间松散。
“救命!”他仓惶低头,将整个人藏在屋脊之下,扶了扶自己的发冠,狼狈至极,“正南方向,能看到是什么人吗?”
江知渺摇头,眉头紧皱,这人来势汹汹,目的很简单,就是杀他们!
“先下去。”裴允书瞥了一眼郦都街道,“那人也在高处。”
他们若是还待在这儿,只能成为活靶子,那人在暗他们在明,他们的处境十分危险。
“好!”江知渺毫不犹豫地点头,萧中贰虽迟疑,但还是抓住裴允书的肩膀就飞身下去,江知渺也平稳地落在了旁边。
裴允书拍了拍被萧中贰抓过的肩膀,挑眉尽显嫌弃之色。
萧中贰:“你什么意思?”
裴允书语气淡然,慢条斯理,“我的眼里,见不得脏东西。”
“你——”
“快走吧。”江知渺几乎懒得理会这两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吵呢,心道这萧中贰的确乍乍呼呼的,跟萧中郎一比实在难以比较。
萧中贰自认倒霉,却也神色古怪地多看了裴允书几眼,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性了?前几天再如何,也不可能会这么过分才对。
同样认为奇怪的,还有江知渺,趁萧中贰在前面寻路的时,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裴允书没有说话,却只是一声不吭地跟在她的身旁快步走着,可那隐藏的情绪太过于明显,让江知渺根本无法忽略。
“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说说。”江知渺沉默了会儿,温声劝说道。
她虽然猜不到裴允书想到了什么,但还是想下意识地安慰安慰他。
“好……”身旁的男人终于说话,只是那张冷峻惊人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神色,只是幽深的黑眸注视着她,带着些许缱绻。
没来由地,江知渺与他对视上,心里不禁一慌。
“阿渺可以与我说说,你为何要去上京城吗?”甚至不昔在怪物横行的地界,也要逃亡前往。
此刻两人似乎已经忘了潜在的危险,脚步顿住,裴允书拉着她进了一处空荡的屋子,没有管继续在前方探路的萧中贰。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一支箭飞驰而来,直接撞上了外门。
江知渺瞳孔一缩。
这是冲他们来的!与萧中贰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接二连三地,还有第二支第三支箭羽飞驰而来,穿过门缝,那箭羽几乎能够透过纸糊的窗,朝里面精确地飞来。
“到这儿来。”裴允书声音有些低,拉着她躲在了一处宽阔的案板之后,这里似乎曾经是一处屠户的屋子。
四周都是封闭,除去外界源源不断的箭羽,勉强是安全的。
“那人是朝我们来的?那萧中贰应该不会有危险。”江知渺小声嘀咕着,眉头很快皱了起来。
“不对啊,我也没得罪什么人。”
这一路上,她救了不少人,如果一定要说得罪了一个人,那就只有景自舟,难道是景自舟看到自己没死,便使出了这个法子?
“景自舟!”她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裴允书眸子一凝,闪过些许冷芒,声音淬着寒冰,“景自舟?你认识他?”
江知渺点头,“我猜,是他想杀我,所以连累了你,真是抱歉。”
她面带歉意,裴允书却与她对视后重重摇头,“不是。”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人练过,但箭羽杂乱,大多都偏向于一边,所以此人应该只有一只眼睛看得见,景自舟是独眼吗?”
这话一出,江知渺认真地想了起来,景自舟虽不是个东西,但长得还算是正常的。
“是他请的杀手刺客也说不定。”她还是有些确定是他。
裴允书这次没再说什么,反而附和地点了点头,他忽地抬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声音带上了几分紧张。
“阿渺,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他双眸死死地看着她,黑眸里的殷切让江知渺有些诧异,他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她的身世?还有她去上京城的目的?
“你……怎么了?”江知渺有些呆愣在原地,这样的裴允书,让她感觉很陌生。
“来不及了……”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再抬眸,双眼泛着酸涩,眼眶红了一圈,病弱苍白的脸上,是满眼的不舍。
江知渺听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心里的不安却已经达到了顶峰,屋外的箭羽依旧在继续迸发,她的心怦怦狂跳,盯着裴允书。
自己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嘶哑,“你想做什么?”
裴允书紧抿着唇,抬起手来,将她额前的碎发向后抚顺,缓缓站起身来。
“阿渺,有件事,我必须要去做。”
“什么事?我与你一起?你没有武功……袖箭兴许不太够,我……”
不知为何,江知渺的心里十分不安,她猜不到裴允书的下一步是什么,自见他的第一眼,江知渺就知道,他是一个心里藏着故事的人。
虽满身病弱,一步一咳血,可那不屈的傲骨与颀长的身姿,以及逃亡路上出乎意料的坚强,还是让她改变了对他的最初想法。
他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一如现在,她完全猜不到他要做什么,外面是还未褪去的怪物,以及冲她而来的刺客,他想做什么?
“阿渺。”他轻唤了她一句,唇角带着笑,语气温柔,像是在透过她,看着什么,再次伸手,他将自己的手缓缓抽了出来。
江知渺眉心一跳,第六感传达给她的不安让她头皮发麻,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怦怦直跳,几乎要跃出胸口。
“你站在这里不准动!”她道。
裴允书并未停下脚步,他朝门外走去,一步一步……
“裴允书!”江知渺咬了咬牙,快步上前,赫然拽住了他的手臂,眉眼闪过视死如归,“要走一起走!”
男人终究还是停了下来,看向她的眉眼中夹杂着温柔,“阿渺,你还没回答我。”
江知渺张了张嘴,为难地神色在她眸中蔓延,这件事虽不算大秘密……
“既然阿渺不想说,那到了上京城,我就找不到你了。”裴允书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上京城首富江参嫡女江知渺!此去上京城,是为了退当朝太傅的娃娃亲婚约!”
江知渺闻言脱口而出,裴允书面上闪过一丝错愕,继而竟是笑的没心没肺,甚至唇角还有愈发上扬的趋势。
他手指微微收拢,忽然扯下来脖颈上的白襦领,送到了她的手中,江知渺满脸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裴允书扬眉,笑的意味深长,“既是娃娃亲,那便不退!”
江知渺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却猛然察觉后颈一疼,眼前一阵发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手却依旧紧紧抓住裴允书。
平日里病弱一步一咳血的男人将她轻松抱起,放在了周遭相对干净的榻上,裴允书俯身,那张熟悉倨傲地脸逐渐放大,江知渺眸前昏昏沉沉,裴手胡乱地抓着,却发现怎么也抓不到他,只听他渐行渐远地一句话,以及手上泛着凉意的白襦领。
“阿渺,刺客是冲我来的,来人武功高强,只能由我去将他引开,你们才能平安渡护城河,入上京城。”
江知渺只觉心尖一阵猛然的剧痛,眼前倏地发黑,再也看不清四周的场景。
她低声呢喃,只吐出一句无力的话。
“裴允书……”
你竟然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