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一场大雪让金黄色的琉璃瓦上堆积着一层薄薄的积雪,满地的雪光透过窗户照的房间亮堂堂的,醒了的佟佳语嫣掀开帘子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起晚了。
猛地起身,任由怕她着凉的小宫女为她穿上就被熏香熏的又香又暖的小衣裳,小手微抬的抿嘴一笑,就跟个瓷娃娃似的。
小宫女见她没发觉自己起晚后松了一口气的说道:“格格别着急,没起晚,只是外头下雪了,所以看着天亮堂堂的。”
下雪了吗?
那就更得好好去玩玩了,穿是扎扎实实的佟佳语嫣走出去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雪白的庭院,在秋千上都挂上了白雪。
为了让皇太后有景可赏特意移植来的花卉被一层雪覆盖,开的烂漫的花朵和纯洁的白雪互相衬托,小娃娃伸手捧起了那花上的雪,轻轻一嗅,仿佛这纯净的雪都染上了那一丝花香。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捧着雪站在花旁边,一时竟让人分不出究竟是她白还是雪白,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含着清泉,嫩嘟嘟的小脸就像是刚出炉的米糕,雪白雪白的,甜兮兮的。
“好白。”看入神了的小宫女不由得说道,格格的小脸就跟小糕点一样。
白?
佟佳语嫣抬头看了看身前的院子,白白的,干干净净的一片雪地,对小孩子来说那可是巨大的诱惑了,佟佳语嫣原地蹦了蹦小跑着冲进雪地里,一蹦一跳的任由自己的脚印停在雪地之中。
踩下去咯吱作响的雪松松软软的,一蹦一跳的带给佟佳语嫣巨大的快乐,记得自己目的的她左右跳了跳,然后双腿合并地站在一边,看着自己跳出来的脚印形成一只小兔子。
得意的叉腰先在心里夸了自己半天,嘿嘿,不愧是自己跳出来的小兔子,这么好看!自我夸奖都觉得满足的佟佳语嫣一昂头,高高兴兴的就接着去玩了。
玩得高兴的佟佳语嫣没注意到小宫女煞白的脸色,惊慌的试图向佟佳语嫣求情的她一抬眼就看见了半张脸隐在窗户后的佟太后。
佟太后脸色苍白地冲她笑了笑,在小宫女眼中却比恶鬼都还要可怕,惊慌地跌坐在地,没等她嚷出来就已经被另外两个手脚麻利的宫女捂着嘴拖走了,从始至终都没惊动玩的入迷的佟佳语嫣。
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佟佳语嫣玩的正好的佟太后艰难地喘息了一口:“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呢?这些日子尽陪着哀家规规矩矩的压着自己的性子,今天难得欢快些。”
嬷嬷为她披上斗篷,笑呵呵地说道:“多亏了主子想得周到,留下了那一片雪地,要不然的话,等到小格格醒了再看到被扫得七零八落的雪地,恐怕都没有这么好的兴致了。”
见佟佳语嫣玩得高兴刚想嘱咐几句,一站起来便觉得腰酸腿软的佟太后小声说道:“去准备碗酒酿圆子,好了就告诉嫣嫣,有好吃的了。”
既想让她玩得高高兴兴,又怕她在外头玩久了不小心生病的时候,尤其佟佳语嫣有很多爱吃的,唯独姜汤,那真是喝一次皱眉一次,所以佟太后少不得的要用些好吃的先把小丫头给钓进来。
小厨房里什么都备着的,酒酿圆子用不了多久,佟太后由嬷嬷扶着一步一挪的走到了一旁的正厅里去,一小节的路走的她气喘吁吁满脑门子的虚汗。
等到佟佳语嫣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狼狈,唯独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因为运动而留下来的红意,看着倒像是气色好了不少。
一蹦一跳的走进来的佟佳语嫣在不远处止住了脚步:“姑姑,我们一起喝一碗酒酿圆子吧,甜甜的水,软软的圆子,热乎乎的一口喝下去多好。”
说着都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佟太后拉着她的小手说道:“嫣嫣要记得,你若是爱吃,要么让所有人都知道,要么就让所有人都不知道。”
不是很懂得佟佳语嫣乖巧的点了点头,小小的一小团跟在腿边进进出出的,像是年幼的小兔子圆滚滚的,白乎乎的,谁都忍不住抱起来揉搓两下。
佟佳语嫣听不出佟太后的言下之意,赶来陪额娘的康熙却能听得出来,几步上前地说道:“皇额娘,嫣嫣不用学这些的。”
穿着明黄色的常服的男孩站在佟佳语嫣面前,尚且稚嫩的身体板的直直的:“我会保护嫣嫣的,她不用学那么多的规矩!
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
被那样自然地护在身后的佟佳语嫣笑了,两眼弯弯露出雪白的牙齿,张扬的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喜悦。
她信了她的话。
所以笑得这样甜。
佟佳语嫣一笑,康熙也跟着笑,凑在一块的两个小孩笑嘻嘻的望着彼此。
两个小孩稚嫩的像在玩过家家,又像是两个年幼的小树依靠在一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佟太后悲伤的手中的帕子都捏不稳了,过了一会儿才故作无事的说道:“额娘不过是随口教教嫣嫣而已,玄烨你不喜欢,额娘便不教了。”
康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嫣嫣不该被拘束。”
佟太后温柔的一笑,牵着两个孩子走了进去,可那特意贴着手笼暖了半天的手还是渐渐地变得冰凉,在被两个孩子察觉出端倪之前率先抽开手。
温柔而沉寂的看着个小小的身影手拉着手的消失,无波无澜的说道:“到底还是小孩子,总觉得一时的好,便是长久,永远的不变的。”
话中的感慨之意太多,让人不知是在说佟佳语嫣还是在说她自己。
慈宁宫中挥退了所有人的太皇太后表情狰狞的说道“琪琪格!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是皇帝的亲额娘,瞒得了一时,难道能瞒得了一世吗?
即使我这个老婆子因为教养过他,与他有那么几分情分,可你觉得这样就能保得下你,即使被糊弄过去,可有朝一日我会老,也会死。
到那时候与皇帝没有任何情分的你该怎么办?”
皇太后直直的盯着太皇太后:“所以哀家才早日斩草除根,如此宫中只有一位太后,本朝以孝治天下,就算是装,皇帝也会给哀家这个面子。”
那双沉静的眼眸中藏着太多的东西,神色平静的仿佛她还是那个木讷却憨厚的皇太后,太皇太后先是一惊,随后回过神来,眼中闪过真实的怒色:“所以你如今告诉哀家,是指望着我替你收尾吗?”
皇太后起身如同每一次被太皇太后训诫过后一样恭敬的行礼,低头称是,太皇太后气的眼前一阵发黑:“水过留痕,你怎么敢保证这些秘密永远都是秘密?”
皇太后轻轻一笑,清秀的面庞上带着老实的说道:“儿媳不敢确定,但历经三朝的母后如今与儿媳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这下太皇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太后不仅是要自己替她查缺补漏,更是借此拿捏自己的把柄。
太皇太后怒不可遏:“此时但凡泄露了一星半点,你额吉他们就都不用活了。”
皇太后只是敷衍的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笃定,仿佛在笑太皇太后的掩饰是那么的虚假,认定她一定会妥协。
偏偏太皇太后还真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做,否则科尔沁和大清就真没法子相处了,至于换皇帝,早前还有可能,如今别想了。
顺治死前都立那块“后宫不得干政”的碑好让后人光明正大的拿捏她,现在她手中握有的资本实在是动一次少一次。
当然也不是没有鱼死网破的做法,可先帝就这么几个儿子,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才有明君之相,小皇帝死的不明不白,爱新觉罗家的宗室们不会视而不见。
越是想就越能明白太后根本就是故意的太皇太后深呼吸一口气:“琪琪格,姑姑我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能想的这么长远,这么混乱的时候都还记得争权夺利。”
皇太后莞尔一笑:“其实都是母后教的好。”
皇太后一如既往的恭顺的表情,却如一块大石一样沉甸甸的压在太皇太后的心头,一口气吞不出咽不下的梗的人心慌。
皇太后就跟没事人一样的退下,苏茉儿一边替太皇太后揉捏着额头一边小声的劝解道:“如此格格也能放心些。”
太皇太后眉头紧皱的摇头:“此事你亲自去办,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临近年关,所有死亡的宫女太监都被草席匆匆一裹的丢了出去,生怕让主子觉得晦气,而这其中有多少是枉死的,无人会去查探。
几个小小的宫女和太监在这巍峨的皇宫中就像一颗小石子扔入湖水中,一丝涟漪都不会荡起,没了也不过是被掌事嬷嬷们暗骂两声晦气。
有人排除异己,佟太后自然顺势而为的将那几个敢怠慢糊弄嫣嫣的人都收拾了。
发现自己身边的小宫女也不见了的佟佳语嫣询问佟太后,佟太后和蔼的将这肉嘟嘟的小孩揽在怀里:“她手脚不干净,打发回内务府了。”
佟太后秀丽的面庞上带着温柔,看着佟佳语嫣的每一个眼神都是那么慈爱,像是在呵护一朵雪花,付出所有的还嫌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