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纱和想要解释,但反应过来后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情况。
她翻来覆去颠三倒四的形容,也只是让裕枝子的目光越发迷惑。
最后她只能简单概括道,是在和甚尔交代自己的情况。
索性裕枝子此时也有更加关心的事情,她将纱和拉进里屋检查一遍已经上好药的伤处,又仔细问了问纱和的行程。
然后就臭着脸推门出去和桐一吵了起来。
纱和还是第一次见到平素都冷静的两个人吵架,一时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劝架都不知道要从哪劝。
蹲在一旁听了半响后才明白过来,是裕枝子责怪桐一不该和纱和分开走,应该带着她一起过去任务地点。
而桐一则是在承认错误后又道自己并不是故意,这次只是因为有急事,希望裕枝子不要再揪着不放。
于是裕枝子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哦,原来是因为我在吵架啊……不对,居然是因为我在吵架!”
纱和拿脑袋撞着沙发的软垫哭丧着脸忏悔:“我可真是个拖人后腿的笨蛋菜鸡和人渣啊!”
甚尔撩起眼皮看了看她,不可置否道:“你确实是个笨蛋,人家这是在借着你吵其他的事。”
“我才不是笨蛋,我当然也能听出来。”
纱和抬脸小声的反驳:“但他们还是因为我这个导火索爆发的啊,如果这一架解决不了问题,那这次过后他们只会更气对方。”
“呜呜呜,我还是离间他们感情的坏人。”
她越说越慌张,似乎已经预料到什么悲惨的结局。
“万一他们分手,那我就是那个地雷!那个斩断别人姻缘的刽子手!”
“不行。”纱和猛地站了起来,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脑海里那些可怕的念头,坚定道:“我要去解决我引出来的麻烦,至少让他们分手也不是因为我而分!”
说完纱和就装作看不到甚尔抽抽的嘴角,撸起袖子,挥着那只仅剩的好胳膊,奔向了战场。
纱和帮人是随机的,帮弱不帮亲,哪边的气焰被压下去,她就帮着哪边说话。
甚尔在旁边看了一会,由衷觉得纱和以后挑唆人离婚绝对是一把好手。
而丝毫没有这个自觉的纱和还站在战场中心当着墙头草。
渐渐的这棵墙头草在左右摇摆的过程中将瓜吃全了。
争吵的源头还要追溯到两人的父母都不约而同的拒绝掉这个婚事,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
裕枝子的父母已经挑选好了她的未来丈夫,桐一的父母也有了看中儿媳的人选。
虽然两个人都在很努力的向上面争取,也渐渐有了些成效,但桐一父母近期似乎又有些什么新的想法。
这次桐一迟到的原因似乎就隐隐和他的父母还有那个女孩有关。
于是墙头草纱和劝着劝着也不再开口,跟着桐一一起沉默了下去。
最后的离场是真真切切的不欢而散。
据毒舌的甚尔所言,那时候夹在中间可怜兮兮的纱和,看看走的那个,又看看留下来的这个,表情活似父母离婚,要哭不哭的三岁小孩。
这番形容自然招来了纱和的一顿追打,但也充分说明了裕枝子和桐一两人间的隔阂大到了什么地步。
回到禅院家后,纱和拖着受伤胳膊,死皮赖脸的借着上药的名头将裕枝子拉进了屋里,并且翻脸无情的挥手送走了臭着一张脸的甚尔。
傍晚的小雨一直延续到了夜间,站在木质长廊上的纱和深吸了一口气,让带着庭院草木和雨水的空气压住心中烦乱的思绪,然后调整着堆出一个倾听者的笑,转身进了屋子。
在裕枝子平淡的叙述里,纱和渐渐察觉到了更多的事情。
比如她父母挑选的那个对象并不是良配,只是各取所需将裕枝子随意推出去而已。
比如桐一的那个对象近来若有若无的试探与挑衅。
又比如……连裕枝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她本人的茫然和颓丧。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论何时都认真有序的裕枝子这么低落无措。
对父母原本疼爱现在却将她随意推出的不解,对青梅竹马桐一迟钝的失望,对禅院家制度的痛恨,和对自己未来的迷惘,夹杂在一起压在了这个与纱和同样刚满十八岁的女孩身上。
她想安慰裕枝子这个世界不止桐一这一个男人,想告诉她人生中也不止嫁人这一件事情,想让她知道这世界不止只有禅院家这一方天地。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就是禅院家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规矩,将里面一个又一个人的思维打上独属于禅院家的印记。
裕枝子生在禅院,长在禅院,她的父母,她的朋友,她的青梅竹马,与她的过去全部都在禅院。
如果纱和能留下来陪她一辈子,那她肯定会立刻义无反顾的劝说裕枝子跟着自己一起离开。
但她却是一个始终都要离开的人,她不能也不可以更做不到随意改变裕枝子的命运,然后自己一走了之。
外面对裕枝子来说就是一个完全陌生且规则不同的世界,叛逃可能会被追责不说,最重要的是外面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等她。
她只有一个人。
恍然间,纱和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甚尔还一直停留在禅院家的原因。
于是纱和沉默了许久,抬头对裕枝子笑了笑。
“不就是中间多了一个人嘛,桐一又没有变心,只要桐一站在你这边,他父母又能怎样呢?”
她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抚了抚裕枝子的脊背,像是在安抚着一只落水沮丧的小猫一样,贴紧她的额角轻声道。
“没事的,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桐一肯定坚定的支持你的。”
在纱和视野所及,糟糠遍地的禅院家中,桐一是难得一个正常的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你无法出去……”
那桐一就一定是你的,也必须是你的。
只有这样,你在禅院家的未来才会开心一些。
“我一定会帮裕枝子和桐一和好的!”
温暖的烛火下,女孩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对她这样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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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做就做,拉来了真奈不够,纱和还将甚尔一起拉了过来,像讨论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一样,讨论着名为【裕枝子和桐一和好一百零八式】的计划。
当然,整个计划都是背着裕枝子他们进行,否则计划怕是在裕枝子看到这个破廉耻的名字就完全破灭了——原因是发起者五条纱和卒。
想象中的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情况也是不存在的。
同样母单的真奈只能想出一些送花送饼干之类的招数,可两边的人都不愿意率先低头。
至于甚尔……算了,这人不提也罢。
眼见着三人组里其他两人都无甚大用,纱和就只好亲自上阵操刀制定计划。
一连串的想法洋洋洒洒的写在了黄白的纸张上,真奈看了半响委婉道:“我觉得给他们一点时间自己和好也不错。”
甚尔端详了片刻则更为直接的嗤笑了起来,他弹了弹纸张戏谑道:“你的天赋不在劝人和好上,而在劝人分手上。”
纱和知道,虽然甚尔这人一向嘴毒,但他的眼光也一样毒。
能被他这样形容,那这个计划估计也确实烂的八九不离十。
接连被打击了几次,她也不敢再弄些什么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计划,生怕一不小心真成了人家姻缘的刽子手。
樱花开了又谢,倒是其他树木抽出的嫩芽,一天天的在风和雨里迅速成长着,变得郁郁葱葱。
就这样,日子平平淡淡的滑到了五月末,而再等等到六月便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七月份禅院家,不,应该说是整个京都都将举行为期一月的祇园祭。
这对于还像是生活在封建时代的禅院家来说,是一个需要慎重对待的节日。
这也就意味着前期六月份中下旬的忙碌。
纱和本来就只是禅院家的一个小透明,而且她最近开始借着出去做任务的名头自力更生,让侍女习惯着两三天才来一次打扫卫生。
等到六月下旬更加忙碌的时候,或许更久来一次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她偷跑后谁又能发现她不见了呢。
关于离开禅院的计划,纱和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甚尔。
倒不是害怕大家泄密,而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讲。
因为这并不是普通的叛逃,而是未来再不相见的那种。
她准备离开禅院去外面躲一阵就直接出国,去这个世界的种花家走走看看,然后等到甚尔妻子出事后再回来帮他一把就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初时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后来整个计划复盘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未来的计划里没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甚至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出去后压根是不准备联系他们。
对此系统认为这是她的潜意识在保护自己——既然知道最终是分离的结局,那就让痛苦降到最低。
纱和认同系统的看法,但却不认同它那个好听的说法,她更愿意将这种行为解释为懦弱而又薄情寡义的逃避。
所以在临走前,她是真的很想为他们再做些什么。
甚尔的礼物她已经备好,真奈的话她还没有什么头绪,目前最为急迫也最为明确的就是裕枝子和桐一。
也因此,这次的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纱和的视线缓缓移到了桌面上花火大会的宣传单上。